《(秦时明月同人)[秦时明月]横贯四方(捭阖本纪 第二部)》分卷阅读43

    一行人又在地道中走了许久。重见天日的时候,赤练惊喜地发现外面竟是一座豪阔的大宅,地道的出口就在后屋的角落里。房内有不少忙碌的仆役,他们将棺木搬运至正堂,为伤者包扎上药,伺候其他人沐浴更衣。而那位老艄公脱下蓑衣外袍,底下穿的竟是绫罗绸缎,再略略理正衣冠,赫然一位面色红润、心宽体胖的富商。火魅唤他叫做“简叔”,似乎也是一位聚散流沙的元老。

    流沙如今的势力虽然局限,但类似的隐秘据点也有十来个,大多分散在韩魏两地,还有少数位于楚国边境。每一处据点的统领都是卫庄千挑万选出来的亲信。但是,这些人彼此之间并不相识,更不会知晓他人的据点位于何处,所执行的命令也只有通过卫庄本人直接发出、或是拿着事先约定好的信物才能调动。

    赤练沐浴梳洗之后,将头发高高束起,换了一身不那么碍事的衣服。从新郑出逃后多日来的提心吊胆,到此处后总算松快了些。她听师父和简叔议论道,即使过了河依然不可掉以轻心,因为罗网的耳目在七国——如今是六国——都无孔不入,那些睡在路边的乞丐,醉醺醺的游侠,贼头贼脑的扒手,沿街叫卖的贩夫……都可能是他们的眼线;无数的消息从耳目传到盘踞在六国重要城池内的罗网聚点,再由头领一一派出刺客去解决。这番话听得她暗暗心惊,决定主动到屋外查探一圈,看看有无可疑人物。

    结果她仆一踏出后屋的小门,双脚便凝住了。

    盖聂就坐在后巷外面的地上,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双目紧闭,仿佛陷入了沉睡。

    赤练又惊又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听说高明的剑客,哪怕在睡梦之中也能杀人。”

    她抬头一瞧,见白凤就站在对面的房檐下,唇边带着一丝微笑。她几步走了过去,也站进檐下的阴影里。

    “你信不信?”

    “这种事,不试试怎么知道。”

    “难得难得,你我竟会有同感的时候。”

    三枚白羽破风而去——翎羽并非坚硬之物,但这些羽箭可能比世上的任何一种暗器都更快,也更准确。

    准确地击中了一道突然出现的青芒,在空中化为碎屑。

    “二位,可以让在下稍事休息片刻吗。”

    盖聂收剑回鞘,仍然阖着眼睛。“在下需要调息养神。否则今后遇上强敌,恐怕对诸位也是不利。”

    “哼,如今既然已经渡了河,你便没有用处了。”白凤嗤笑道,手指之间又露出了一根羽毛。

    盖聂摇了摇头。“不可小看罗网。诸位渡河北上只是挣断了从韩国来的那根蛛丝,此处却未必没有更多的陷阱。”

    他说着将一只手垂到地上,袖管里居然游出一条青绿色的细蛇——令赤练吃惊的是,盖聂脸上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那条蛇也没回到她身边,反而如逃跑一般飞快地爬走了。

    “……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

    “姑娘能不知不觉令毒蛇潜进在下的衣裳内,这才是高明的术法呢。可惜蛇都喜欢温暖的地方。在下的身上太冷,它不愿长住。”

    赤练难以置信地盯着此人。他的脸上的确没有一丝血色,眉毛上结着一层白霜,双颊凹陷,眼睛四周有一圈乌黑;即便如此,赤练也不得不承认他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虽然和卫庄实在是天差地别。他们二人同样高大魁伟、容貌端正,但卫庄即使在荒野之中也会穿着金线刺绣的锦衣,哪怕浴血苦战亦不减风度,像皮毛华美的山虎或花豹,有种天生令人慑服的气质;而这个人呢,衣袍破旧,看上去很久没有梳洗,他施展轻功的时候,像苍鹤、像猿猴、像狡兔,而这幅坐在地上灰扑扑的模样,又像条守着领地的野狗。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说,这两人哪里是一脉相承的师兄弟啊,分明是白与黑,冰与炭,顽石与美玉;另一个声音却道,他们二人别处或许不同,然而论谋略、论胆识、论杀人的手段,却高明得不相上下。

    她不禁想到,这个人在河边守了两日,怕错过任何一艘渡船,之后又昼夜不停地跟着他们;他可曾停下来吃喝?可曾合眼小憩?可曾揉捏过酸痛的双脚?

    没有人会为了一句盟约里的空话做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有何目的?

    “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白凤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

    “在下略知机关之术。”

    ……看来此人不仅发现了比干庙的秘密,还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宅子里现身,再走到外面,期间竟然没有惊动一个人。

    “我可不蠢。谁都知道,遇到虚弱的敌人趁虚而入,傻子才会给他们养精蓄锐的机会。”白凤一边说一边再次用羽毛发起了攻击。盖聂先是拔剑抵挡,后来终于站起身,寻隙腾空跳出十几步。

    “在下并非敌人。”

    “你自己当然这么说。”

    “……”盖聂压低斗笠,似乎已经无可辩解。他最后扫了一眼宅院的后门,安安静静地从巷口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去追?”赤练不甘心地瞪着小蛇溜走的方向。

    “追上又怎样。又杀不了他。”白凤眨了眨眼睛,“其实我并不觉得他在这里会碍我们的事;我只是比较喜欢活靶子罢了。”

    盖聂前脚刚走,后门之中又走出一个人来;赤练认出他是简叔的小儿子,唤做简八。简叔的亲生子死于战火,这些儿子都是他多年来收留的孤儿,有两个还是从河水里捞起来的——多半是上游逃难的人抛弃的婴孩;为起名字图个方便,干脆从老二开始往下排,一直排到老幺简廿。这些孩子长大之后都在简叔手底下做事,效命于流沙。

    “二位,火魅夫人找二位入内议事。”

    赤练答应了一声,转身跨过了门槛;简八笑眯眯地跟着,白凤懒懒散散地坠在后面。

    刚走到庭院当中,忽然一阵微风拂过鼻尖。她蓦地站住,身体不自觉地一僵。

    血。这是血的味道。

    虽然十分微弱,但这几日来赤练对类似的气味实在太熟悉了;她猛然明白了什么,飞快地旋身想要往外跑,却被简八的身体堵住;她只能一边抽出链剑一边冲着白凤大喊:“去找他——去找他回来——”

    “再出声哼哼,便叫你下巴上开个洞。”

    太迟了。简八距离赤练不到半步远,链剑尚未施展开,少女的两臂便被他一把抱住,一柄剔骨尖刀紧紧地抵在下颌和脖子连接的地方。赤练被迫高高地昂着头,一声不吭地被推搡着往内走。她没有机会回头,只能心底暗暗盼望白凤没有被什么人捉住——盼望那小子听懂了她的意思。

    越往里,血腥的气味便越浓。一进摆放那具棺木的正堂,赤练便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有些头晕目眩。

    大宅内几乎所有的人都拥挤在此处,以棺为界,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伙;一具白发的尸身倒在当中的空地上,背后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正是片刻之前还招呼过她们的简叔。火魅被简叔的一个儿子半搂在怀里,脖子上架着长剑;而随她一路从新郑逃出来的流沙部众都在棺木的另一边;简叔的十几个儿子有的在这一侧、有的在另一侧,个个剑拔弩张,却一时谁也不敢妄动。

    “简十六,你这狼心狗肺的畜生,你竟敢——竟敢做下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与火魅相对的那一边,一人满眼通红,哑着嗓子大吼道。

    “大逆不道?你们这些贼子包庇重犯,这才叫大逆不道。”挟持着火魅的男子发了话,看上去,他便是另一伙人中的头目。“你们可知罗网为了那两人悬赏了什么数目?生擒者赐钱十万,拜爵三级;献首者赐钱五万,拜爵一级。老子早就劝过这老头不要太过顽固,是他自己听不进去……不过是个养爹,就算是亲爹,挡在老子的财路上,老子一样要杀!”

    流沙众人禁不住高声喝骂,各种恶毒粗鄙的言辞滔滔不绝,有些难听的词句更是赤练闻所未闻的。可惜谁也抹不掉简十六脸上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他已经占尽了上风,杀了养父,控制了火魅、赤练和无咎,他的兄弟中也有好几人协从他。他们唯一忌惮的只有卫庄,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棺木的四角都钉死,以为万无一失。

    “你这禽兽!狗彘不食!!”赤练忍无可忍地也骂了起来。她刚一出声,便感到尖刀戳进了肉里,滚烫的血水顺着脖颈淌下来。火魅冲她摇了摇头。她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那些人将长钉钉入木材,有如钉在自己的皮肉里一般。

    她从被带进来的那一刻起便试着召来蛇群,却没有效果。她忽然想到,之前无意中从侍女那里听说,老爷当年挨过蛇咬,因此便在这庭院里到处洒了些防蛇虫的药酒。而最后那条保命的毒蛇,偏偏被她用在了盖聂身上——一想到此处,赤练简直悔得肚腹里阵阵绞痛。

    “十六,这些人如何处置?”她身后拿刀的那人问道。

    “别弄死。他们都是卫庄的手下,其中肯定有人知道横阳君的去向。听说韩国还在的时候,卫庄在大狱里熬过了十九道刑,指望他本人开口多半不成的……不过这些人嘛,啧啧。我就不信人人都是硬骨头。”

    我要杀光你们。让我的蛇撕开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赤练恨恨地想着,可手脚都只能无可奈何地停在原处。眼前恍惚浮现出一双眼睛……一双如古井一般,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掀不起风浪的眼睛。

    她实在不想承认,此刻她非常想见到这个人。

    就在这时,屋子里一下子变暗了。似乎是什么机关被拨动,四面的门帘同时垂了下来,而上方的天窗也被木板挡住。在黯淡的光线中,先后传出好几声凄厉的惨嚎。

    赤练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后的人已经倒下了。她迫不及待地用链剑绞住他的脖子,回头一瞧,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矗立在屋子正中,一手高高举起,手中提着另一个人,指节之间发出“咯、咯”的噪声。

    被拎起来的那人正是简十六,他双脚离地,随着颈骨被一寸寸地捏断,身躯不断抽搐、颤抖,像一只从泥土里翻出来的蠕虫。他惊恐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兄弟。

    帮我——他的眼神这么说着——那几人手中人人拿着剑,只要有人有胆量冲上来手起刀落,斩掉这只手,他就能得救。然而他那些共谋大事的兄弟个个吓得魂不附体、莫说冲上去,有些人吓得连剑都拿不稳。

    因为抓着他的人,是卫庄。

    在濒死的那一刻,简十六终于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

    赤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光线昏暗,可仍能看出那口棺材还好好地阖着,没有翻开的迹象。他就像一缕幽魂一般行动自如,一出手就除掉了三名首恶;叛徒手中没了人质,形势顿时倒转过来。

    卫庄把软成一团的简十六扔在地上,斜眼看了看仍旧举着剑的几人。那几人惊慌得手足无措,仿佛一窝被蟒蛇盯住的田鼠。终于,有人崩溃一般地哭喊了出来:“别杀我!杀了我们也没用……罗网,罗网的大人们,很快就要到了……”

    “他们不会来了。”

    门帘被掀开。一个半身染血的人走了进来,回答了他的话。

    是盖聂。

    卫庄挑了挑嘴角,看上去并不十分吃惊。

    “师哥是来看我的笑话的?”

    盖聂摇了摇头。“我国的李牧将军功勋赫赫,爱兵如子;他为赵国击退匈奴,东略燕地,西却强秦;然而还是有许多赵人想要杀他。包括他自己的部下。”

    “哦?”

    “为了利益背叛,并不罕见。也不可笑。”

    “师哥这算是安慰我?”

    “……”盖聂低头不语。卫庄转过头来瞧着地上的尸体,脸上依然带着一抹调笑。

    “我只想告诉你们,忠于我的利益要比背叛更高。我卫庄并非开不起比秦国人更高的价码。只可惜,有些人自己不值这个价。”

    这场惊心动魄的告密竟然如此草草结束,连赤练都有些意外。卫庄将这座宅邸的重责交给了简家余下的兄弟,命他们收拾尸体之后,厚葬养父。地上的血迹依然新鲜;堂内的下人来来去去,各司其职,却没有一个开口,好像被什么压得抬不起头来。

    打破这片沉默的人是盖聂。“小庄,你是何时醒的?”

    “当一把剑悬在我心口的时候。”卫庄微笑着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抱歉。当时乃是形势所迫。”盖聂似乎没有发现卫庄笑意里的冰冷,很是自然地接下去问道:“你的内伤好了几成?究竟是何人伤你?还是说,仅仅是因为修炼那册秘术的关系,与师父当年一样——”

    卫庄挥手打断了他。“师哥的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谁说我受了内伤?我不过是有些劳累,想要好好休息一时罢了。”

    盖聂蹙眉道:“小庄,莫非你也信不过我?想让我离开?”

    “哪儿能呢。我若信你,自然要请你与我们同行一路,倘若罗网还有人追来,师哥必然是极大的臂助;我若信不过你,就更应该与你同行,因为对于我们将要去的地方,天下间除我之外还能有谁比师哥更通透?倘若师哥与别的人联手,卫某可就永无宁日了。”

    原来他在那时便醒了,赤练心道。但是,大约正像师父说过的那样,卫庄在刚刚醒来的时候体力未能完全恢复,因此便格外小心警惕,不信任任何人。恐怕他刚到简家不久便从棺中出来,又将棺盖恢复原样,自己秘密躲藏起来,连亲信部下也不知其踪。他在藏身之处亲眼看到简十六杀死了自己的养父,却没有急于出手,一来是想等着形势分明,每一个与简十六联手的叛徒都暴露出来,以便斩草除根;二来大约也是觉得简叔没有识人之明,已经失去了作为一方统领的资格。如此在心中慢慢梳理着,赤练觉得从脚底渐渐浮起一股寒意。

    我还没有获得被他完全信任的资格。白凤也没有。师父……师父她知道吗?

    到底什么人,才能被卫庄在他最虚弱、最危急的时候相托付?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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