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鱼尾轮回(维亮/瑜亮)》分卷阅读24

    司马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天下独此一只的宝瓶,从桌沿坠落在地,绽放成一朵早夭的花。

    思绪飘回当下,司马师盯着关青。昨夜见她灯下开匣,忽地便想起了那匣中玉瓶;再侧目看一眼弟弟,好一副神魂不在的模样。此时隔夜再看,自己银色披风下笼着的,分明是个支离破碎的女子,眼中带着从未见过的孤寂。便觉得那宝瓶坠地的一幕,在脑中缓缓重演。

    “这,才是为父给你的礼物。”他耳畔响起父亲的声音。

    父亲平素偏爱幼弟,这一份给弟弟的礼,便一直不曾送出。看来,要由我代劳罢。

    正在心中轻叹,忽地想起尚有一事未明,抬起头来:

    “那姜维,究竟有何来历?”

    他费时数年,倾尽心机,终于勘破青衣使队的秘密。细细将事情从头想来,尽皆可明,唯独对那日姜维营救司马昭一环,满腹疑团,至今难以索解。

    他料诸葛亮已不能长久,而姜维风华正茂,他日兵戎相见,必是劲敌,因而明知关青不会作答,还是难免问上一问。

    听见这名字,关青胸口一酸,好似有人再指胸口那道陈旧伤痕。她虽自知无幸,逐渐心如止水,此时也不免心里翻卷起一丝最后的波澜。

    当初各为其主,兵刀相见,曾庆幸逃出生天。此后纠葛不断,先是颇有排斥,近日却忽至情深。

    却不知,天水月下相见时,留驻胸前的那一枪,终究还是毫不犹豫地刺下来了……

    “也罢。”司马师见她不答,心知相逼无益,也懒于施刑审问,教她零零碎碎地受苦。便若无其事地摇摇头,立起身来,整襟束发,正色道:

    “青首年少果决,统领暗使,迹遍三国,而无骄矜。今身陷于此,亦非己过;昂首入绝地、舍身为家国,怎不令天下须眉惭颜!

    “若逢盛世,志同道合,必当携礼登门,以求共事。然而三分乱世,国纪不可废,如今有幸相送一程,师虽心中不忍,想必亦是青首心中所求……

    “此间之事,必不宣于人口。他日若得天下,必善待蜀中人士,养护关家门楣。青首英年早逝,自是遗恨无边,还望误存怨气于泉下。”

    言罢,双手抱拳,长揖到地。

    关青听了这一番悼词,只觉原来自己心思,尚有人知;虽是死敌,心中却也微微一暖,心道死在这人手上,远胜苟且偷生。口中便道:

    “烦劳快一些罢。若是等到令弟归来,便难动手了。”

    司马师点一点头,面色凝重,将银色披风,从关青肩头拉起,覆住她面目。一道秋水,缓缓从剑鞘流出。

    …… …… ……

    银色披风拂面那短短一瞬,关青心中,诸般往事纷至沓来。时光易渡,短短一世旅途,多情者徘徊在尽头,惘然追溯。空青阁前,学庐竹下,执剑提壶,回旋漫舞。短暂的幸福,也惹人久久停驻。

    只惜琴声催促,画面飞转,关青已离别蜀地,远在江东船头。身边依稀有人道:

    “送心爱美人以图国运,实是无情之至。”

    “我若生做西施,哪能忍辱长侍吴王,更不愿隔年再会范蠡——倒是早早沉入湖底的好。”

    ------------(9)------------

    司马昭呆望着榻上之人。

    榻旁一柄秋水剑,剑身血迹殷然。

    清晨时,司马师有令传来,命弟弟军中行事。司马昭自是不愿离榻,却不肯被父兄看做那沉溺温柔乡之人,只好接令而去。离别时,榻上人未醒,他偷藏帐边,看她梦里泪态,令人心碎。

    上方谷偶见关青女子妙态,一时心魂俱散,始知自冀县初遇、大败而归,这青衣人影,便如荒山之巅一枝芳草独秀,牢牢种于心尖。自此每逢诸葛亮北伐,心里隐隐地便有一股难言的期待。奈何始终会少离多,纵然相见,也是雾障云屏;其人有影无形,捉摸不定——愈是如此,愈是心忙。

    何期此番对峙,自己尚未攀爬山头,芳草便被人拔下、置于银盘之上,送到自己手中!

    昨夜知她心不甘、情不愿,便不由格外暴戾。待回过神来,细想其人容颜操守,怎能抵乱世风刀霜剑,怎不配名门温存供养?发誓从此不再冒渎,只盼渐渐融化坚冰,好将她长留身边。她初时定然不乐,但若处处宽顺,日子久了,难免不有感于我心至诚,慢慢回心转意。那时江山在手,佳人在怀,当是称心畅怀,志得意满……

    在军中暗自欢喜地盘算了半日,便忙赶回帐内,要温言相劝、曲意抚慰;揭帘进帐,却见草枯芳尽,人已冰凉!

    原来她直到死时,也偏要让他从兴奋的顶点,坠落于空虚深渊。

    呆立了不知多久,听得身后熟悉的脚步响起。司马昭闭目,强压着心头怒意:

    “你杀了她。”

    “唉,这个乱世杀了她。”柔柔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像一弯凉溪,意欲轻轻掩熄弟弟的怒火,“这人终究是留不得的。你即使一时情思迷眼,心中又如何不知?”

    “……假以时日,或可投诚?”司马昭极不甘地道。

    “哈,这又是甚么笑话,”司马师口中说着,面上却无半点笑容,心中更是暗暗摇头,“你们几番交手,还不知她是何样的人?成全她也罢。再者,她若是轻易折节之人,诸葛亮这份礼,可就不够诚心了。”

    司马昭“投诚”一语方才出口,便也知错。想起自己当时身陷蜀寇阵中,不欲丢司马氏之脸,亦不欲为诸葛亮挟持,也是毫不犹豫提剑自刎。此时关青境遇,更比自己更那时糟了不知多少倍,似她那般傲气的人,如何能够贪生?

    念及于此,初见时的一番景象,蓦地里涌上心头,那两句“似我这般高贵的人,怎能通名于你这无名之辈?”“似我这般自爱之人,怕是不愿再见公子的啊”,虽隔经年,乍一想起,声声清脆,如犹在耳;再看榻上长发曳地,人已冰冷,又觉恍若隔世。一时间心神混沌,难以自持。

    司马师见弟弟沉默不语,肩膀犹自颤动,也是心疼。想起这青首本是和自相似之人,戴着嬉笑面具,统领暗中神兵;只因自己身无赘累,若非血缘相亲,决不无端因情起而供人驱策,方才终于得以挥剑斩她,而不沦为她的剑下亡魂。暗想她方才命在顷刻之际,眼神涣散,眉梢眼角,竟渐渐流露出昔日的柔情,看来至死难改,怎不令人扼腕。司马师深知弟弟也是个痴人,虽秉性聪明,但仿佛司马一家用心抑制住的情绪起伏,都汇集到了他一人身上似的。因而要借关青一事,好好拉他一把,以免他将来也落得类似的下场……

    便斟起一杯酒,递过道:

    “昭弟,饮了这杯,该忘的就忘了罢。”

    司马昭头也不回,猛地将酒杯推开,目光直直盯着榻上。

    司马师从未被弟弟这般猛力推揉,一个趔趄,杯拿不稳。酒倾而杯落,发出清脆的一响。

    他一袭银衣被溅得尽是酒水,颇为狼狈;向弟弟看去,依旧好个魂飞天外的模样。饶是他素来将喜怒皆藏于一副笑面之后,也不由也变了颜色,甩袖厉声道:

    “为兄本以为你胸怀天下,如今见你为一女俘,失魂落魄,实令我失望!只会意气用事,逞匹夫之勇,别的一概不懂;既不愿意处心积虑,又何必好高骛远,空谈大志?世道如此艰难,我司马氏难保不灭在你手里!……那诸葛亮舍得,那姜维舍得,为何偏偏你舍不得?如此多情,岂不知帝王无心!”

    司马昭听得这段话,再忆初次相见,关青听他对诸葛亮出言不逊,一箭将他盔上红缨射下,那秃了缨的铁盔,他现在还藏在自己帐角;而那日姜维白袍银枪,雨中将关青拉上马去,两人之间似乎也有别样亲近。

    这二人,也当真舍得将这如花似玉的女儿,当成祭礼送来。

    他虽天生阴郁,却是性情中人,一心要有所为,却不知霸业根基,由多少血肉泪水浇灌而成。今日始知,天下都是这么赢来的啊……

    “昭儿,此番我替你做出了断。”司马师见弟弟陷入沉思,语气稍缓下来,却更添肃意:

    “将来你必有天下之机,必常要做违心之事;届时,若自觉摇摆难决,又无父兄在侧,望你忆起此刻,亦能当机立断!”

    司马昭唇边浮出一丝冷笑,狠狠闭目,将眼角的泪生生地忍了回去。

    他缓慢地蹲下,将身子蜷作一团,匍匐着捡起地上金杯。

    一仰脖,饮尽几滴余酒,耗掷了最后的少年时光。

    ------------(10)------------

    长夜漫漫,只有最敏感善察之人,才能感受到这静夜中的一丝风怯云疑。

    姜维以剑拄地,孤坐帐中央。这几夜,他静守诸葛亮身边,两人也不对话,仿佛两具空影,晃动在点点灯火间。

    忽听得帐外一阵轻喧。姜维皱眉,立起身来,小心揭帘而出。

    只见一人满身血污,要闯进帐,却被其他皂衣军拦住。细看面目,竟是前日,入诸葛亮帐前,应答自己的青衣卫副使。姜维心中突地一动,走近问道:“你不好好守帐,这是作何?”

    “将军骗我,”那青副本是一脸隐忍,这时见了姜维,一腔悲怆再难藏住,“青首在魏营已遇难了。”

    其言虽轻,却重重敲在姜维心头。正要止他言语,却听帐中有人枯声道:

    “放他进来。”

    青副常随关青身侧,甚是得力,私交亦胜军中旁人。那时他探报东吴败绩,惹诸葛丞相急火攻心,便知大事不妙。后来一日傍晚,关青得丞相召见,自己在帐口静待,好容易等到她归来,太阳早已下山。乍见之下,青首青衫微乱,神色漠然;看向他时,眼光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青副深知青首平日里性情可喜、口齿伶俐,愈是危急时,愈要神采飞扬,以振众卫心神。此时为何却似完全变了一人?既觉蹊跷,便出口询问:可是丞相所嘱之事难以完成?

    青首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浅浅几句敷衍而过;又略吩咐了他一些事情,却是关于如何维持、运作青衣卫——现下想想,简直如同托付后事一般。

    当时也隐觉有事不妥,只因详情不可随意询问,只有嘱咐他小心行事。青首微微点头,不置一辞。

    青副自去处理了几项事务,心里总觉惴惴,便又复向青首营中走去。未及走近,却见帐中一影飘出,手中抱着一物,远远地看不甚清。随即一声长叹,轻轻悠悠,然后缓步走入黑夜深处。青副望见苍穹血染,一月孤明,只觉景色不祥;而那悠然一声叹息回响耳畔,在荒原之上,充满了凄凉落魄的意味,竟令他愣在当地。定睛再看时,青首已迹不可寻。

    青副心头落下一股无名忧,思量着何处蹊跷时,却被请去丞相帐外执幡,以领助祈禳之事。他虽自幼便在丞相身边,近年来常伴青首左右,于危难间互助互护,却是视他为主更多一些。那夜得了姜维劝慰,却见那青年将军眉间分明有忧意一掠而过。任职青副多年,又比青首年长,青副的鉴色功夫,实在青首之上;因此心中怔怔不宁,不减反增,想方设法与魏方青衣卫联系,却始终不得消息。

    这日因有人顶了守帐要务,稍稍得些闲功夫,更觉心下难安,竟自赴魏营查探个究竟——不料长期安插在魏营的青衣使居然一个不见。

    不由暗自心惊,小心行事,渐渐摸至魏军大寨边缘。却见一黑衣青年,以双手掘土;身边铺散着一袭粉物,一只木匣。黑衣青年背对着他,不见面目;忽地一银衣人从旁转出,低头看着黑衣人道:

    “我知你不信,但尸首并不是我藏起来的,是真真地自己不见了。”

    青副一瞅银衣人形貌,登时便知二人身份。

    司马昭却不言语,继续掘土。青副只觉司马昭身上黑衣,较往日所知更沉丧丧地晃眼;心中焦虑,只盼二人多多说话,或可从中探知军情一二。然而司马师也只抱臂看着,不再多言。待坑挖好,司马师一挥手,后面现出两个玄衣军,一人捧着无缨铁盔,另一人捧个半旧马鞍。

    司马师向弟弟道:“你二人天水初见,那马让你失了颜面,便留不得。今日不得已杀他,何不视作同理?……既尸骨不见,便将这些掩埋了罢。”

    青副听得惶惶惑惑,似是不知究竟,却又有些明白。司马昭沉默良久,忽地从腰间解下一柄宝剑,连同诸物,一古脑儿的埋了。

    那秋水宝剑已在青首腰间悬了数年,青副怎辨认不出?不由“啊”地一声,唤了出来。师、昭二人立时警觉,身后玄衣卫冲上前去,将他拿住。青副心灰得毫无反抗之力,瞬时动弹不得。却见司马昭扑上前来,扼住他咽喉,洪声怒吼:“尸首呢!必是你偷去了!!速速还来!”

    青副一阵窒息,就此晕厥过去。醒来时,只见司马师冷冷看着他。

    …… …… ……

    此时进了诸葛亮帐中,青副也无力多想,只怆声道: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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