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小雪啊。”黄濑麻子摆出一如往常的灿烂笑脸。
但是看着那样的表情，中谷只是这样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明显得很忧伤。
“对不起，事情变成了这样了呢。当初还是我硬把妳拉进球队的，现在这样真的很抱歉……”黄濑麻子不好意思地抓抓脸。枉费当年她死缠着小美雪，几乎是死缠烂打地把她给硬从拳击社给拉了过来，结果现在说不打就不打，真的太对不起人家了。
“……学姊” 中谷开口。
跟孤僻冷硬的外表截然不同的，中谷美雪其实是个非常重礼节的人。纵使跟她一起打了三年球，小美雪对她的称呼永远都是用敬语加上学姊。
“──等宝宝出生后……再一起one on one吧”
然后，中谷美雪朝她伸伸地深深地一鞠躬。
一道急剎车突然划破宁静的巷子，接下来就是一连串马力十足的倒退──中谷美雪的铁雪龙气势万钧地直接倒进了黄濑家院子。
碰地甩上车门，防盗锁同时哔哔响了两声。经纪人中谷美雪穿着她那招牌的全黑高级套装一手提着大蛋糕，另一手拎着一个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公斤的盆栽风风火火地走了下来。
脸上的墨镜和嘴上叼的烟依旧气势吓人。
「我把蛋糕拿来了──还有盆栽。」碰碰两下直接把东西放在檐廊下。能够同时提起这两个重得要命的东西还能够脸不红气不喘，这女人的臂力已经超过一般人对女性理解的范围了。
「欸欸欸欸欸！怎么会这样！我打算等一下就去拿的！太麻烦妳了啦！小雪！」
「刚好开车经过就顺道拿了。」「不好意思这个很重吧！对不起！」「我平常拿的哑铃都比这重，别介意。」一把卷起袖子，中谷美雪把有着陶瓷底的大盆栽直接移到树荫下。黄濑麻子在她身旁转呀转，想要伸手帮忙但却完全找不到可以插手的空隙。
「然后还有学姐上次送修的计算机今天打来报价了，基本上价钱我觉得可以，后天应该就可以修好了。」
「呜呜我不是故意要麻烦小雪妳的──」
啊啊……原来如此啊……
看着她们俩人的样子。黄濑瞬间全部都懂了。
第10章
黄濑走上自家顶楼。果不其所然，经纪人中谷在这抽烟。
趴在中谷身旁栏杆，与她眺望同样的小镇景色。帝光毕业后他就几乎不曾再回过这里了。这里的每一条巷子、每一条街，甚至包含便利商店，点点滴滴，都充满了帝光伙伴们的回忆──只是因为他的关系，奇迹的大家都成了敌人。今年的球季，想必他们都磨拳霍霍等着要找自己跟小青峰报仇吧。
「没想到让小美雪喜欢这么多年的人就是我妈──」黄濑远眺着曾经熟悉的景色。风吹过他灿金色的头发，夕阳将他整张脸都细细地镶上层金边。迎风伸直了手臂，在风中大大舒展开来。
「吓到你了吗？」中谷淡淡挑了一下嘴角，脸上还是挂着那一贯表情。嘴上叼的marble red飘着浓烈的辛辣气息。白烟随风飘散云霞之中。
「只觉得……难怪一眼就看懂我跟小青峰。」
当他跟青峰关系开始变质后，第一个看出来居然就是她。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冷不防被直戳中，黄濑记得当时自己连辩解的想法都忘了，只能呆呆地承认。
「我妈知道吗？」
「怎么可能。」中谷哼地一声笑了。「我把我自己定位得很好，所以才能够长存这份感觉。」从称呼上都不曾踰越，克己地守着这样的距离，永远地尊敬跟仰慕着她。
「只能在旁边看着的感觉不难过吗？」黄濑问她。可是那口气更像是在自问。
「踏进去才会难过。」中谷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现在抽身也还来得及，只是很难再回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时候了。」
中谷美雪跟黄濑麻子。
青峰大辉跟黄濑凉太。
本质相同的爱恋，可是却因为不同的决择走上了完全截然不同的道路。
黄濑看着自己的经纪人，如果自己当初选择让这份感情继续暧昧朦胧，几十年后他跟青峰的关系或许就会像中谷姐跟妈妈一样。
可以各自带着自己的小孩，在某一天假日的午后，翻着以前的照片叫嚷大笑。
把这份感情永远保存在最纯粹的时后，任何风吹雨打都催残不了它。
就在他选择跟青峰大辉发生关系时，就知道两个人一辈子都再也回不到原点了。
只纯粹地看着他的脸，就会笑，就会开心，就可以满足的日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凉太。」中谷转过身靠上栏杆，「你有办法想象你跟青峰大辉十年后的样子吗？」
黄濑摇摇头。
没有办法想象，两个人在一起的未来是什么──这还只是宛转的说法。
他跟青峰大辉之间压根没什么未来。
他们之间的梦想差距太大，小青峰梦想着终有天要叩关世界篮球的殿堂，而他发誓要在镁光灯前发光发热。他不可能为青峰放弃自己半生的努力，小青峰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放弃半生的梦想。
他们两人总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桐皇三年不过是把离别时刻勉强暂延。
该来的时刻还是会来。
「就算现在不分开，迟早有天还是会到来的吧。」黄濑道。
「除非你可以把自己全部丢掉，专心一致只为他一个人生，一个人活──但这也不保证哪天他会回到那个比较轻松的世界。到时后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中谷拿起嘴上香烟，长长地舒出白烟。她没有往下说，但那表情足以表示一切。
「小美雪有多少朋友因为这个而离开了。」
「很多。所以我不交朋友。」她顿了顿，「也让自己没有感情也能过。」人生三十七年多，中谷美雪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绝对冷静、彻底理智的工作狂。她有过女朋友，每一个都不长久、每一个都无法维持关系。没有保障的感情缺乏安全感，社会上漫天盖下的压力──有形无形都有。
比起虚无飘渺的感情，她宁可相信金钱跟能力。
所以她才一直告诉黄濑，比起那些不知道哪天会烟消云散的感情，还不如彻底经营自己。只有自己才能够陪伴自己一生。那些路过的风景，虽然美好，但也只会随着时间而远去。
「你能想象学姐知道你跟个男人在一起的样子吗？」中谷问。
黄濑摇头。他不敢想象。
「那你能想象青峰大辉他家的人知道他跟个男人在一起吗？」中谷又问。
「……据我所知是不可能的。小青峰他爸爸是一个偏见很深的人。」黄濑以前到过青峰他家，在国二的时后吧，当时他爸爸一看到他立刻就直接当着他的面说了──”一个男生居然打耳洞，未免太恶心。”说完还严厉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你怎么交这种娘娘腔朋友？”
他记得当时自己整个呆掉了，低着头不敢说话。眼泪拼命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人家干麻是他家的事，你少管闲事！──走，我们去打球去。别理他。”青峰大声地跟他老爸顶着嘴，也不等他爸发作便直接拉着黄濑的手跑掉了。
之后黄濑只要去找小青峰，肯定会先躲在他家门前先看看他那可怕的老爸在不在，或着是拜托小桃井先进去帮他打探。
「我想……要是青峰伯父知道我跟小青峰的事情……他恐怕会先断了小青峰一条腿吧……」有听过小桃说过，青峰伯父跟小青峰都有着狂风暴雨的脾气，父子两争执起来就连她们家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青峰伯父的观念更传统，偏见更深。
「所以我才说……你们都不先想想下场，就这么冲动的蛮干下去了，一点都没想到后果。果然是因为雄性激素的关系吗？」美雪说。
「同性伴侣要相守一生比一般人困难太多了。不是我要打击你，一百对中，能有好结果到最后的不到十个。
这不是一个只要有爱就可以撑得下去的世界──
他要走，你根本留不住他。
还有其他更多现实的问题──
如果老了怎么办？你们不会有孩子，甚至连亲人都跟你断绝往来。如果生病了怎么办？就算你跟他生活了一辈子，你还是没有签急救同意书的资格，就连进去见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他的保险、他的丧礼你也无法处理，甚至不如一个顾聘律师。
如果他死了──他所能留给你的就只有回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凭青峰大辉的脑子，我看他也不知道这些。他想的只有当下，没有未来。
你的人生规划里面没有他，他的人生则是毫无规划。」中谷伸手抹了抹他了脸颊，黄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流泪了。
「谢谢妳总是对我说实话……虽然很痛……」紧抿着嘴唇，好让眼泪能够稍稍止歇，他由衷地感谢着她。感谢她并不盲目地支持自己，反而一直清醒地告诉自己，帮助他把最困难的部分撕开扯开切开。要知道，谁都不愿意当那个最残忍的坏人。
「你还有三年的时间好好埋葬这份感情。时限一到，就一刀两段。剩下的……就让时间带走吧。」
说完后把烟蒂往地下一扔就离开了。
只剩下黄濑一个人还留在原处。
“我不是那种会无聊到硬去挖人家不想说的秘密的人。我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所以我不问。”
可是我在利用你的信任啊，小青峰。
“── 但是如果你哪天想讲的话，我一直都在。”
可是我不会一直待在你身旁。我的人生不会有你存在。
慢慢滑坐在地，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泪水彻底泛滥。
──如果只是纯粹的**，他黄濑凉太可以接受。
但是如果这当中包含了太多的情感……
《宅书屋》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