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晓凌清瑄如今已是冥教教主,而且炎泺商和他的心腹及近卫们都已消失,这些人在短暂的愣神之后,都无比钦敬。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了许多,那九人分别领命下去部署。
等九人离开之后,房间一下子显得宽敞起来。翁羽欣慰地看着表情冷然的凌清瑄下达着一道道命令,还有那些部下仿似有了主心骨一般神情坚定,眼神雀跃的样子都让他觉得心酸。倘若不是凌清瑄的到来,他和这些部下的结局显而易见,他是罪有应得,可是这些跟了他多年的弟兄们是无辜的……所以在他发觉自己中毒时,为了不被炎泺商拿他要挟那些部下,才抛出落花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凌清瑄回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翁羽,昨日他得到七杀阁的消息,才在今夜走了这一趟,却不想这趟“收获”真不小……除了眼前这人,母亲的仇也终是得报了。这人最后的所作所为让他有些不忍心下手。又是一个被爱蒙蔽了神智的人……
“……大郎,等你登上大位,我自会去向小姐赔罪。”翁羽看着眸光复杂的凌清瑄淡然说道,其实他没脸见那个真诚待他的女子。
“不用去向我母亲赔罪,”凌清瑄看着表情瞬时僵住的翁羽,冷然说道,“要想赔罪,就在你的毕生之年全力辅佐清珉坐好那个位子。”
“……大郎,你怎会不想——!”翁羽有些焦急地看着凌清瑄,他没有见过二郎,但他清楚面前这孩子的能力绝对能让焰国百姓安居乐业。
“阿珉绝对有那个能力胜任,他不会让我母亲失望的。更何况他还有我,还有冥教和七杀阁,如今又有了你们相助……我母亲也会在九泉之下瞑目的。”那些人对母亲的忠诚让他心惊,母亲已经模糊的形象在他心中倏然变得清晰。凌清瑄不去看眼眶微红的翁羽,径自走到看着他发呆的重离面前。
“阿离,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为了清珉,也为了我……只有辛苦你治好他了。”凌清瑄自然地接过用烈酒清洗过的银针仔细地收进针夹中。“等大局安定,我们一起去凌国,我有预感,那些事情绝不简单。”凌清瑄丝毫没有考虑一心想要离开皇宫的亲弟是否会对他的决定有怨念,觉得为了自己的将来,牺牲下亲弟的自由也无可厚非。
“月龙教的事情虽然诡异,但还没到迫在眉睫的时候。”重离皱了下眉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以凌清瑄睿智又怎会不知那个位子即使顺利接手,还要让朝野上下在权力更迭时平稳过渡,否则之后会更麻烦。方才凌清瑄和翁羽谈话他都听到了,本以为凌清瑄这样安排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毕竟冥教和七杀阁的管理都是费心劳力的事情,却不想他只是为了兑现曾经的承诺。
这人之前对他说过会陪他去凌国,他感激之余却没有奢望能够真的实现。因为他知道一旦坐上那个位子,之后很难抽身,即使到时炎清珉会为他坐镇焰都,他也不敢让凌清瑄鱼龙白服去淌月龙教这淌浑水。
见重离一脸不赞同,凌清瑄暗自忍笑。重离的顾虑他当然都考虑到了,没有十足的把握和稳妥的安排,他又怎会这样决定,毕竟自己早已过了易冲动的年纪。想到“年纪”,凌清瑄看了眼对方竖起的眉和紧抿的唇,不动声色用手背蹭了下自己的脸……还好没有出现他担心的情形。
“你不要以为鹰堂碰见你母亲消失多年的贴身婢女只是巧合,如果我没有猜错,背后的势力谋算的不只是你还有冥教。”凌清瑄严肃的看着若有所思的重离,“我们在明,而那些人却潜伏暗中伺机而动,没有强大的冥教做后盾,焰国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即便越国已是我们的盟友,楚国暂时无暇他顾,但胆敢主动招惹冥教的……这势力还真不能小觑。”
凌清瑄的一席话成功地让重离陷入思虑之中,一旁虚弱的翁羽也大致明白了凌清瑄为何会有方才的决定,月龙教这股神秘的势力他也听说过……而大郎对局势的分析和后续的布局让他再一次由衷的钦佩。
见重离又陷入忧虑中,凌清瑄有些自责,但唯有这样才能说服这倔强的家伙。“现在有墨甲营还有翁羽他们在暗中帮着清珉,我们就能腾出手……被动挨打可不是冥教的作为。”凌清瑄揉了一把连头发丝都沉浸在思虑中的脑袋,“好了,先不要想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翁羽,有他协助清珉,我们就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解决月龙教的事。”
旁边的翁羽看着凌清瑄和重离相处的情形,还有凌清瑄看着少年时眼中快要溢出的暖意,弥漫在两人之间淡淡的温馨……瞬时,翁羽好像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大郎和他父亲全然不同,长相肖似其母,观其行事却有其外祖父风范,重离这孩子……会幸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刺
胥阳山上一片雪白,偶尔有风刮过,还没有被冷风凝实的雪团簌簌从树上掉落。
主帅的院落依山而建,院中有几颗梅树和一棵高大的雪松,都覆着厚厚一层雪。重离从主院小厨房里提着一个红色漆食盒向主屋走去,门口有小兵正在铲雪,见状急忙过来打起棉帘子。等重离进了主屋后惆怅地看着对方背影,恋恋不舍放下棉帘子,刚回头脑门上被狠狠敲了一记,刚想发火余光就看到明亮的鱼鳞甲,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十二副将之一,遂低头后转继续去铲雪。
却不料来人跟着他走到院中,“抬起头!”听声音是中军四副将之一的翁霄。硬着头皮看了一眼对方冷峻的面容又赶紧低头看着对方墨靴。
“我只说一遍,记清楚了。离公子身份贵重是将军的贵客,不要再有任何想法,否则我会让你无声消失,免得被你们连累!”翁霄低声斥道,感觉对方身上散发的低落遂又叹了口气,“与其仰望人家背影,不如踏踏试试找一个过日子。”翁霄抚着跳动的额角转身向主屋走去。
内室里生着炭盆,角落薰炉燃着木蜜香,翁霄刚挑起帘子就有一股淡淡暖香迎来。
重离打开针夹准备给刚换好药的翁羽针灸驱毒,见他进来回头冲他点了下头,便开始忙碌。翁霄见此便在旁安静等候,专注与针灸的重离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冷俊,想起那些近日总是找借口来主帅院子的兵士……那还真是赖□□的想法,翁霄在心里为自己的部下惭愧了一把。
半个时辰后重离收针,翁霄赶忙上前帮翁羽。经过重离近二十天的诊治,翁羽脸上渐有血色,伤口随着余毒的排出开始愈合。待重离离开主屋之后,翁霄才上前禀报了近日军中的异动。当初他们清剿袁军亲信时,故意留下破绽放跑了几个亲信,就是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招。这两日连降大雪,那些隐在暗处的估计受不住冻要有所行动了。翁羽思索片刻低声向翁霄嘱咐一番,并让他秘密告知其他人,务必要在炎清珉登基前肃清残余袁军。
翁羽若有所思看着翁霄领命准备退下,想了下又指着偏院低声叮嘱几句才让他退下。
偏院。
重离暂住的院子,其实也是之前乐离和乐朗一直住的地方。院中有几棵乐朗当年带着小乐离一起栽种的绿梅,近二十年过去长得很是精神,满院冷香萦绕。重离折了几枝花苞半开,无论哪个方位看去都很令人心怡的梅枝放置在桌上梅瓶里,整个房间都有着若有似无的梅香。重离站在窗前看着渐落的夕阳给院中覆雪的梅树蒙上了金红色,闻着杯中梅花茶的香味,片刻后关窗磨墨。
半个时辰后,跳跃的烛光映得满室温暖。一幅《墨梅》悠然落到淡黄色的净皮宣纸上,远望去疏落的梅花竟泛着浅浅的绿色。本想题字时想起上次和凌清瑄合作的那副《残荷图》,连小印也被他拿走了。重离怔了片刻放下笔,自凌清瑄返回焰都后也只在半个月前传回一封平安信,之后事情进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重离吹熄蜡烛,室内陷入黑暗之中,片刻后窗外雪光映着冰冷的月光漫进房间。宁静的暗夜能让人不再焦虑,重离倚着软榻躺下,随手扯过皮裘盖在身上,双眼茫然的盯着房顶。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重离恍惚觉得那人回来了。房顶上细微的声音猛然间的惊醒了他,侧耳半天再无其它动静。屏息听了会,原来是给他这偏院增加了八个暗哨,原来的五个明卫还如往日在偏院值守。外面适时传来二更时分的等鼓声,看来今夜会有事情发生,既然翁羽不想让他插手,那便装作不知好了,重离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和衣睡下。
四更时分,重离在暗夜里睁开眼睛,默然将软鞭匕首银针都备好,之后静静坐到桌边。
片刻之后主院方向传来沉闷的厮杀声,而且有数十人向他这边袭来,重离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翻身到了外面。
冰冷的月光,映雪的绿梅,玄衣少年静静站在院中。
“你们守在外围即可。”少年手握玉鞭冷然命令,随即迎向袭来的数道黑影。冰冷的月光下,玄色身影在数十黑影冷刃中穿梭,泛着冷光的玉鞭,缠绕、劈刺、旋割。转眼那数十黑衣人便倒下半数,其中一名朝天放了枚蓝色信号……看来这些人是冲着他来的,重离加快收割速度,右手执鞭,左手执那把乌黑短剑,近身的来袭的都是一招毙命。
重离将最后一名黑衣人卷离绿梅树,随即回鞭旋割,他不愿那些血腥污了他最爱的绿梅。
那些护卫在对战的时候,被余光所见的厮杀震得眉头猛跳。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整个一杀神!主院的厮杀依旧在继续,大营中其它几处也传来喊杀声。而他们这边短暂的宁静也被由远而近的呼啸声打断,这波来袭的大概有百数人,重离皱了下眉头,随即向院中的护卫招手。待众人围拢他从怀中拿出十四颗丸药率先吃下一颗,众人见此纷纷从白皙手中小心地拿起一丸吃下。
“这次大概百人来袭,我会用‘迷魅’助战,你们方才已吃下解药,还和方才一样守住外围不要让进来的人逃脱!”没人有异议,方才那一战他们已清楚少年的战力远在他们之上,重离说完众人已悄然跃回暗处。
皎月,白雪,绿梅,如不是雪地上殷红和满地的躺尸,会让人误以为那闲适的少年在赏月观梅。
扑上来的黑衣人乌泱泱一片,少年一反方才的凛然杀意,闲适穿梭在一片寒刃中,不到两刻钟,这些连少年衣袖都没碰到的黑衣人开始焦躁,寒冬深夜竟然都额冒冷汗。
“一群没用的废物,十八灵使,你们是要本公主亲自动手吗?”一道阴冷的女声从院外高耸的雪松顶上传来。
“属下不敢,只是大祭司那里……”低沉的声音犹豫着说道。
“现在先将那卑贱的东西给我拿下,大祭司那一切有我!”女人继续阴冷的命令道,声音中透着急切。
“是”
十八道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地跃入院中,不等他们向少年靠近,便被方才百人围拢剿杀,那些红着眼珠挥舞着利刃扑向他们的黑衣人显然已没了神智,这十八人见状瞬间的慌乱之后便屏住呼吸,手持银白双刃开始无奈收割自己人的生命,这些人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片刻后,那些黑衣人已全部没了声息。十八灵使瞬时全力攻向角落悠然看戏的玄衣少年,他们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出现这种慌乱,虽然只是瞬间,但也令他们懊恼。
这十八人虽已中毒,但毒发前的狂性会让他们的战力短暂提升。重离主动挥鞭迎向这十八人,左手已暗中扣了一把银针,有了伤口会令迷魅迅速侵入心脉,神仙难救。
重离小心地周旋在十八人之间,往日占着优势的长鞭在这层层紧逼的刀网中只能做长枪点刺旋割,片刻之后重离身上便出现几处伤口,虽然也伤了对方几人,但已渐落下风。
“这毒还需要改进!”射出银针的时候重离皱眉想到,上臂那一剑估计伤了骨头,但也让他趁敌方不备射出银针并跃出了层层拦截。
力道十足的银针,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们都没料到明显不敌的少年,竟是以身诱敌。躲避不及纷纷中针。
尚未落地的重离便感觉到随身而至的杀意,这些人想同归于尽!等他抖鞭勾住那女人所处的雪松时,三十六把寒刃携着十八灵使的怒气已瞬息而至,他已感觉到刀风割裂皮肤的锐痛。
还不等他借力跃上雪松,一人形物体擦着他的后背坠向他身后刀网,并伴随着刺耳尖叫。
重离嗅着令人心安的气息,静静看对面人甩出一道银绫卷起那个险些毙命的女人。
“想不到堂堂月龙教,竟然如一群臭虫!”凌清瑄拥着重离,讥讽的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和他手中提溜的女人,白衣人额头有道银色弯月。
“这十八灵使只是月龙教五百灵使中的很小一部分,这次是我监管不力,才让他们随依兰公主来此胡闹。”清冷的话音刚落,手中银绫如游蛇般甩向那十八人。
重离看了一眼这个额上有弯月印记的男人,再看看被他一招毙命的十八人,重离想起凌清瑄曾说过的消息,貌似重离那个神秘的生父脸上便有这样的印记,重离向着那人咧嘴冷冷笑了下,便漠然看着院中的绿梅不再言语。除了额上的银色弯月,这人眼中漠然的冷意也和他前世的师父不同,尽管拥有一样的眉眼。师父看他时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如逍遥的仙。而这人从骨子里透着冰冷,生命在这人眼中如蝼蚁。
“哦,受教了,这样的刺杀在大祭司的眼里居然只是胡闹!现在请大祭司带走你们的人,我们要清扫院落了,你的人还真污了这院中绿梅。”凌清瑄好似没听出来对方的威胁,冷冷的下逐客令,重离的上臂血肉斑驳,急需救治。
大祭司没有说话只向身后招了下手,瞬时便有数十白衣人进院开始清理院中的躺尸,而他则静静看着重离嘴角那抹讥讽的笑容。
不到半刻钟,院中干干净净,包括染上血迹的白雪也被打扫干净,除了空气中残留的浓重血腥提醒着众人这里方才经历了什么。
“你是阿离。”白衣人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你这声阿离……我还真当不起。”重离从荷包中拿出一颗九芝丹咽下,他有些眩晕,寒意顺着伤口侵入骨髓,让他忍不住想哆嗦,便也任身后的温暖紧紧地拥着。“这称呼只有我的亲人才可以叫,别人不配!”漠然看着白衣男人缓慢而清晰的说道。
“……这伤药可让你的伤痛减缓……”白衣男人不以为忤依旧是那副不辨喜怒的神情,随手抛过来一个小墨瓶,可不等他转身强劲的力道携着墨瓶迎面而来。
“这等珍贵的药,不是我这卑贱之人能够受用得起的,还是给你高贵的公主用吧。”重离说完转头拉着表情冰冷的凌清瑄向他的住所走去。
白衣男人手握着药瓶,看着少年的背影没入房间,眼中一片平静,转身带着他的属下消失在夜空。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我来晚了,”凌清瑄小心地给重离清洗着身上的几处伤口,包扎上药。玉蛟软甲又救了重离一命,那狠狠劈下的苗刀被软甲阻了一下,到胳臂上力道已有所减弱,但还是深可见骨!重离又用了那招,但他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那样危险的情形重离只能那样做。
凌清瑄狠狠地咬牙,但包扎的动作却很小心。如果不是那月龙教大祭司插手,重离的仇已经报了,而不是只让那什么公主受重伤。
清洗包扎那道可怖的伤口时,重离只哆嗦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咬牙忍着,直到凌清瑄帮他包扎好。重离忍着钻心的疼小心倚靠在软榻上,让凌清瑄按照他说的写好方子。
凌清瑄把方子交给随他来的冥教弟子,嘱咐对方亲自煎药,不要假手于人。见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转身进了重离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