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们工作,而且我也顺路。」
因为感冒还很顽固地不愿痊愈,可能的话我想睡在被窝里。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您了。」
走向停车场,坐进车里时,我尽量不失礼地缩起身子坐下来。从片厂到家里有点距离。路上一直沉默不语也很尴尬,我寻找着可以闲聊的话题。
「对了,导演和白川总监是同学吧。学生时代的导演,是什么样子啊?」
「跟现在一样。」
「还是大学生就已经那么威严了?」
我难以想像地问道,白川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从以前就很懂得怎么使唤人。」
以认命的口吻说道。出人意料的说法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他们一起做毕业作品,交情应该很好。
「对了,我也很喜欢白川先生和尾木导演毕业作品那部电影的布景。」
「你可以分得出来哪边是布景哪边不是哦?」
「几乎分不出来,我只看得出一个。不过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那部电影很棒。」
布景并非主角,只不过是为了要让故事融入画面的背景罢了。白川的布景不会过度自我强调,却也不会没有存在感,所以看起来很舒服。
「听说你是在看了《光与影的热情》后,才以进入这个世界为目标。」
虽然没有直接跟他说过,但我在和其他工作人员闲聊时常提起,所以他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件事并不奇怪。
「是的,到现在依然是我最爱的作品。」
「你喜欢什么地方?」
「画面影像非常美丽,还有……最后……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比较妥当,很感人。」
边说边对自己无法好好说明而感到烦躁不已。直到现在,电影的最后一幕还鲜明地印在脑海中。不断否认战争的男人、肯定战争的人们,然后电影迎向了讽刺的结局。
心爱的人们全都死了,只剩老态龙钟的男人独自活着。
「看到主角东乡抱着小峰那一幕时,看就像慈悲圣母像。」
「慈悲圣母像?」
「就是米开朗基罗在圣彼得教堂里的慈悲圣母像。总觉得抱着辞世耶稣的圣母的身影跟东乡重叠在一起。」
以前在电视中看到的那尊雕刻,庄严到令人无法言语。我虽对宗教不熟,但好歹也知道玛丽亚是耶稣的母亲。她怀中抱着死去的儿子,表情却十分安详,从某个角度看来,甚至像是在微笑。再看电影前都不曾忆起的这尊雕像,却在看到最后一幕时掠过脑海。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对那部电影有这样的感想。」
白川是原创版《光与影的热情》的美术总监白川馨的儿子,因此他对这部电影肯定有着比我更深的感情。
「你想当电影导演。」
「虽然我还只是个跑腿的,希望有一天可以……。」
有种自己在说荒唐无稽梦想的感觉,这并非伸手可及的梦想,它还在离我能触及的距离外。就算助跑后全力冲刺,以现在的我是不可能抓得住它的。
不过总有一天!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白川对低着头握紧了拳头的我说:「如果能当成真就好了。」
既非嘲讽脸上也没有露出苦笑,只是很简洁地这么说,便使我紧握的拳头热了起来。
「我会的。」
我一定会成为导演。那是我的梦想。因为恋情无法实现,那至少要实现梦想。
而且只要梦想实现了,至少能和久世待在同一个世界里。
隔天,我一早就心情郁闷。
一直装在腰包里的记事本少了一本。
「是掉在哪里了啊?」
我在剧组休息室及摄影棚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也在前往外景地的车中找过,还是不见踪影。
「什么东西?」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在驾驶座上的竹中先生,打着呵欠朝我看来。
「是记事本。」
「记事本?绝对不可以弄丢剧本。你常心不在焉。」
「我才不会把剧本弄丢。」
不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把剧本弄丢。在想到可能放在家里了这条线索时,车子已经抵达关东近郊的堤防河岸。
我立刻就跳下车开始准备摄影,昨天下过雨,使得没有铺柏油的道路四处积水。
地点很棒,不过因为跟民宅离得不远,即使是一大早的外景,还在准备时,附近的人就三三两两地聚集了过来。
晚到的导演很快地看过现场,做出要辽掉摄影范围内的积水的指示。
准备好时,久世和大原小姐登场了。看热闹的人群瞬间喧闹起来。虽然尽量将两人与人群的距离拉开,制止着想更靠近的人群,现场还是起了一阵骚动。
「不好意思,现在正在摄影中,请保持安静。」
今天没有进行同时录音,所以声音方面没有影响,不过还是希望围观的群众不要太吵,愈吵聚集过来的人就会越多。但事实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上学途中的学生也加入了围观行列。
其中有群穿着相同t恤的集团。定睛一看,胸前印着大原小姐的标志。若说这群人是凑巧聚到一块儿的话,准备得也未免太周到了。
虽感到惊讶,我还是注意着不让人越过为了拍摄而拉起的封锁线。
「不好意思,请后退。」
我将剧本卷成筒状代替大声公,抵在嘴边大声喊。
「这是什么电影?」
「那个人不是之前演连续剧的人吗?」
好不容易制止了看热闹的人潮,让摄影继续进行。
拍摄期间虽被导演喊过好几次重来,不过还是在预定时间内结束。
导演喊卡的同时,被工作人员包围着嘘寒问暖的大原小姐,朝车子停着的方向走去。
这时,一个男人从身穿同样t恤集团中朝这边跑来。
大原小姐就在我眼前,男人跳过封锁线的瞬间,我马上就抓住了男人的袖子,却被粗暴地甩开,摔倒时右臂撞向了积水。
「你想干么!」
听到尖锐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大原小姐的经纪人狠狠地瞪着男人。
「啊……我……我只是……不是那样的……」
久世和经纪人,像是要保护大原小姐似的,挡在说着很烂的藉口男人面前。男人似乎是被两人的气势给压倒,留恋地瞥了大原小姐一眼,就推开人群逃走了。
男人离开让我松了口气,可大原小姐的经纪人却严厉地瞪着我。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应该挡下他的啊!要是我们家大原有个万一的话你要怎么赔啊!」
「对不起!」这句话让飞奔过来的石原先生开口道歉。
要站起来时,窜过手腕的疼痛令我皱起了眉头。
还在拖拖拉拉时,久世握住了我没湿的那只手,帮我站起来。
「你没事吧?」
总是被他看到我的糗样。
「谢……谢谢您。」
站起来后我连忙放开了久世的手。一直抓着不放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我卷起脏污的连帽外套袖子,扫视着周围是否还有其他可疑人士。
经纪人警戒地环顾四周,护送大原小姐上了车。
目送车离去后开始撤离作业,可以看到石原先生正在和那群t恤集团的人谈话。石原先生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