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分卷阅读29

    过了几天,突然传出诏令,说王上其实早已找到了当年躲避荒乱而走失的亲生妹妹。

    那个人就是苏媚。

    苏白漪原本也不是十分硬朗的人,何况操劳,更是清减。王上来陪他时,常常自嘲自己以前碾磨杀驴,太不应该。苏白漪笑道:“王上又不知道。”

    任凭王上与长公主如何在病榻前守候,苏相还是故去了。

    那是三月,京城一片哀悼。苏白漪既是贤臣,也是忠臣,更是荒国能达到如此治世的大功臣。若他当年存着一丝私心倒戈,或是没有救驾成功,就不知今日是何田地了。

    梨花带雪似纷纷扬扬飞遍京城时,王上骑了一匹马,疯了似的一人奔出了皇城。

    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才看到苏白漪说的那个地方。

    那里的梨花比京城开的晚,等他赶到时,还是满树白皑皑的没有谢。

    他从马上跳下来,穿过红白的花树,看到一座院子。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若是没有,怎么办呢?苏白漪也不曾亲自来看过,他要忙的事有那么多。

    一个人推开院门,走了出来。看到他,也是一怔。

    篮子掉在了地上。

    他上前了几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只听那个人轻声问道:“怎么了?”

    念澄己向前几步,猛然抱住他。泪水夺眶而出。

    黄载予吃不住力,被压得半靠在树干上。

    过了好久,伸手轻拍他背。慢慢道:“可是苏大人怎么了么……”

    京城来的消息并没有那么快,只是苏白漪病重的消息传了很久。

    黄载予就连苏媚其实是王上亲生姊妹的消息也曾听闻过。

    王上听了这句话,点了点头,眼泪渐渐收住。黄载予反手抱了抱他,道:“王上若是伤心,就哭罢。无须顾忌什么。”

    那时苏白漪把他灌了假死药弄出去,待他醒了,却嘲弄地问他,想和王上带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黄载予极是难堪地想,不过是对不起三个字。但无论如何说起,都是不合时宜。

    苏白漪道:你也知道他没甚么太对不起你,你却对不起他。

    黄载予说:事虽如此,但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并不希求苏大人救我一命,所以也没得感谢可说。

    苏白漪道:只说令妹,你就欠他许多的情,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可这又能如何呢。

    苏白漪又说:以你的个性,绝不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啊。

    黄载予说:还不了,便也不想还了。

    苏白漪笑笑说:死了自然一了百了,人活着,才能用半生的负累偿罪。黄大人,你这是我见过最小人不过的死法了。

    他便没有死。依苏白漪说的,若是等到有一天,也不知是哪一天,也许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若是王上到了那一天,终于能原谅他,他能活着亲对他说一声对不起,才能将这债孽消偿了。

    黄玉悄悄来看过他,不过只有一回。因为要瞒过王上来私见他,实在太难了。若没有苏白漪,更是绝无可能的事。

    黄载予便也渐渐晓得王上其实从没信过被俘那一夜,他编派苏白漪的那些话。

    因为苏白漪体有隐疾,此生不可能有子女。

    其实这一件事,王上在他初登基不久,点过金榜,赐宴琼林那一夜,便早知晓了。

    苏白漪自小和媚娘订下婚约,及至少年才自知自己体有缺陷,便定要悔婚。

    但他无论如何不肯将原委让外人知晓,只因这个原委,实在令他太过痛苦,也太说不出口。

    他家本来极贫苦,原本少年男女,相互扶助,互有情意。如今只能冷心绝情,将青梅竹马拒之门外,上京一去不回。

    谁料到金榜题名殿上,遇到了一个极混蛋的王上。

    本以为是名驹遇到伯乐,慧眼识得良材的因缘,没想到高高兴兴谈论了几句世事,就几杯被灌醉,拖入了罗帏帐中。

    自此他小心翼翼隐瞒了数年的私隐,被像切开的猪肉一样翻在了案板上。

    苏白漪难以忍受这样的羞愤,几欲自尽。

    王上费了很多功夫劝慰他,发誓绝不将他的这件秘密让第三个人知晓。

    王上一直守着这个承诺,苏相一生都未婚娶,在外人看原因也只是圣眷太浓之故。

    王上抬起头来,道:“苏白漪临死之前,才对我说。”

    “他说你若是在等我,就会在这里。如若没有,像你这样的人,是没有人能留得住的。”

    黄载予望着他,点了一点头。

    要说岁月未曾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也是假的。

    但一开口,仿似分别只在昨天。

    可是念澄己的忐忑期待和不安只在这几天,黄载予却是十年。

    这样慢慢的煎熬,怎么及得上一刀切下的利落。

    他想,这也是他应该受的。

    但是在看到他踏进这一片前院那一刻,他想,他这十年的等待,便都只剩下释然。

    修改版结局25end

    若换了以前,他是拿苏白漪的软将没有办法的。可是如今,黄载予觉得这并无必要。

    于是直直站着,道:“苏大人不如长话短说。”

    苏白漪失笑,道:“这可短不了。”倒是坦荡荡自己捡了椅子,坐下来。

    黄载予看着他,道:“苏大人想问我在王上面前说了您什么么?”

    苏白漪斜眼望向他:“黄大人说了什么?”

    黄载予道:“什么也都说了。”其实苏白漪不用这样在意。即便他那天真的说过些什么,挑拨离间也罢,又或是添油加醋也好,他与韩奕也要死了。苏白漪仍然能是王上的重臣。

    再说那件事的引子,不是苏白漪自己告诉他的么。

    可是苏白漪仍想从他口里打听些什么。

    苏白漪仍然是那副端着的模样,轻描淡写地问:“那么王上说了什么未?”

    黄载予平平道:“没有。”即便有什么只言片语,他也不记得了。

    “哦,”苏白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带着兴味看向他。“黄大人,那么你也不想问我一句,为何要做此种欺君瞒上的事。”

    黄载予垂目,心想惯会做人的苏白漪怎也会有如此招人厌的时候。

    苏白漪眼睫微动,叹了一口气,心有灵犀地道:“我好像是讨人嫌了。”

    回头看向捧毒酒的宫人。伸手,揭了绒布。“没什么别的了。去吧。”

    黄载予捧起酒,看向深黑不见底的碗底。

    本想过这种时刻,应当是一饮而尽。若有一点的犹豫和踌躇,都会显得怕死似得。

    辣苦刺痛的酒液流过舌根,却将辛酸滋味留在五脏六腑。

    他尝不出这酒中毒药是何滋味。可是王上能够。

    他这生也不会有未成胎的幼子被人暗算,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为部下倒戈。

    更不会被自己这样的人一骗再骗。

    饮尽酒,痛苦从脏腑传到四肢。他松了手,任酒碗滚落地上。

    呼吸也似乎渐渐难了,他勉强向苏白漪笑道:“苏大人,洒落了少许,可妨碍你交差。”

    苏白漪似摇头道:“不妨。”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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