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
“在。”
“你派人拿着黑瞎子的资料,去北京所有医院转一遍,没准能打听到什么。”想了想,解雨臣又补充,“还有殡仪馆。”
北京的夜,热闹喧哗,犹如另一番世界。
黑瞎子哼着歌,穿过沿河叫卖的地摊夜市,一个人拐到已经关闭的湖心公园,在河边慢慢闲走。要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找一个僻静还风景好的地方实在不容易,如果有钱就罢了,偏偏他黑瞎子还一穷二白,所以只能在夜晚里找些属于穷人的安静。
今天的月色很好,明天一定是个大晴天。
黑瞎子哼着小曲,站在河边往下望,河水把月色摇的支离破碎,明晃晃美不可言。黑瞎子勾起嘴角,从进入这个公园开始,他就感觉有人在跟踪他,他站在河边五分钟,那人就停留在离他一百米左右的地方耐心的等待,不出声也不上前。
有意思,解家的人么,会是谁呢。
黑瞎子眯起眼睛,一个恶作剧瞬间就在脑内完成了。突然,黑瞎子一闪身跳下了河,紧接着而来是落水的噗通声。黑瞎子敏捷的滑下堤岸,双手勾着躲到河桩后头,一脚将桥下废弃的啤酒桶踹了出去。啤酒桶在河面上扑腾扑腾的翻滚,激起哗啦啦的水声,黑瞎子咳嗽两下,掐起嗓子装模作样的喊“救命”。
果然,远处很快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急匆匆冲到岸边,焦急的往河里张望。
今晚的月光真的很好,洒在那人苍白的脸蛋上泛出微微的白茫,漂亮的眉眼因为慌张而流露出感性的色彩,动人心魄。黑瞎子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解雨臣已经跳下了河,朝着啤酒桶的方向奔去。
河水不深,但是河底的泥巴却湿滑无比,解雨臣走的一步一打滑。因为没有灯光,所以他本能的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以为突然消失的人在那里落水。这边黑瞎子根本没下水,一看解雨臣的架势稍微有些急了,正想张嘴喊他,突然在远处看到另一个人影。
这样昏暗的环境里,那个人的行动极为隐秘,但是黑瞎子恰好有一流的夜视能力,清楚的看到那人用一个麻袋往河里倒了什么东西,然后匆匆跑掉。
这条人工河是像圆圈一样的环形,而且因为高低落差的缘故所以有水流,那人倒麻袋的地方是“上游”,自己所待的桥桩在“下游”,而解雨臣和啤酒桶则在“中游”。这时候解雨臣已经摸到了啤酒桶那里,把酒桶翻了个个儿,却没有找到黑瞎子人影。解雨臣慌张的环视四周,脸上焦急更重。
“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蓦地在头顶炸响,解雨臣一抬头,才发现刚才跳河的家伙居然出现在自己头顶的堤岸上。解雨臣刚想发作,却听黑瞎子大喊“快把手给我!”
也许是黑瞎子的表情太过凝重,与他平时的嬉笑玩闹大相径庭,解雨臣本能的冲他伸出手。手腕猛的一紧,解雨臣只觉得一股不可思议的大力把自己整个拽了上去,接着黑瞎子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抱着他一起摔到草地上。
这一切太莫名其妙,但是稍稍一想,解雨臣就明白自己又被这瞎子给耍了,敢情黑瞎子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跟踪,刚才跳河的一幕是故意演给自己看的。解雨臣憋了一肚子气,一回头,却见黑瞎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河面,脸上是少有的严肃。
解雨臣也被感染的看向河水,可是除了满河破碎的月光,什么也看不到。“喂,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笑,这叫解雨臣感到有些不舒服,难不成这河里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是自己刚才在里面蹚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啊。说到蹚水,解雨臣抖了抖湿漉漉的裤腿和鞋子,气劲儿又上来了。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骗你。”黑瞎子飞快的道歉,不由分说把解雨臣拉起来就走,“你裤腿都湿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给你换衣服。”
“你……”
黑瞎子的力道霸道又强势,解雨臣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但是那张不见一丝笑容的侧脸让他阵阵不安。解雨臣最后回望了一眼河面,月光闪烁,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黑瞎子沉默的拉着解雨臣一直走到商业区才停下,灯红酒绿的闹市里,居然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紧牵着的手。黑瞎子终于松开解雨臣,扭过头,又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抱歉啊当家的,都是我不好,害的你裤子全湿了。”
解雨臣反而无心注意这个,“你刚才在河里看到什么了,为什么突然拉我上去。”
黑瞎子皱皱鼻子,“那种人工河很脏的,如果知道解当家会跟着跳下去,我说什么也不会开这种恶作剧玩笑,所以还是对不起。”
这不是真话,解雨臣很清楚,但是黑瞎子既然有意对他隐瞒,就算他怎么问也问不出答案。“好吧,你的道歉我接受,作为补偿,后天你得陪我去新月饭店的拍卖会,我的意思是,给我当保镖。”
“遵命。”黑瞎子笑嘻嘻的敬了个礼。
“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花儿爷?”解雨臣一挑眉,“怎么,不喊我解小爷了?”
黑瞎子也说不上来,他原本对别人喊解雨臣为花儿爷极为抵触,但是那一瞬间看到月光下的解雨臣,脑海里没由得就冒出这样的称呼,也突然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见黑瞎子不答,解雨臣也不为难,找个了干净的石墩子坐下。现在天气热,就算在河里湿了裤子,被风吹一会儿就会干了。黑瞎子左右瞧了瞧,离开一趟,两分钟后带着两只硕大的冰糖葫芦兴高采烈的回来。
“给,花儿爷的。”
解雨臣无语的接过,没想到那么大个闹市街,黑瞎子偏偏只买这种儿童零食。冰糖葫芦啊,这得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解雨臣叹口气,却见到黑瞎子啃的不亦乐乎,好像这酸甜的小零食是堪比满汉全席的绝顶美味。
俗话说,吃东西最容易被别人感染,解雨臣愣了愣,神是鬼差的也咬了一小口。冰糖在唇齿间碎裂,炸出酸甜爽口的滋味。解雨臣伸出舌尖舔了舔,山楂酸胀了腮帮,确实是好味道。
“这是哪家老字号的,你买的挺……”解雨臣回过头,就见到黑瞎子正痴痴的望着自己,“看什么?”解雨臣挥了挥冰糖葫芦,“傻了?”
“额,那个……咳咳,没什么。”
“莫名其妙。”解雨臣继续舔自己的糖葫芦,黑瞎子在心底哀嚎着“非礼勿视”,强逼着自己的视线从解雨臣粉色的舌尖上挪开,罪恶之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解雨臣吃的开心,掏出手机给糖葫芦拍照。
“花儿爷给我也照照。”
黑瞎子拿过手机,一手搂住解雨臣,闪闪笑出一个“茄子”。于是两只糖葫芦,一个傻笑的黑眼镜,外加没反应过来的解当家,被永远定格在这小小的图片里。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解雨臣拍掉那只搂腰的手,觉得有必要重新申明一下两人之间的主仆地位。这时候,主干道上飞驰过两辆救护车,朝着湖心公园的方向驶去。解雨臣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正想站起身,却被黑瞎子挡住了去路。
“花儿爷,我觉得还是先找个地方给你换衣服吧。”黑瞎子指指解雨臣的裤腿,水干后,留下皱巴巴的河泥,实在有些狼狈。“还有脚,长时间湿着会泡坏的。”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救护车已经不见了,解雨臣在心底叹口气,点点头。黑瞎子似乎对这一片很熟悉,领着他很快就找到一家24小时供应热水的平价宾馆。这种地方解雨臣平时是绝对不会去的,但是现在也没心情计较,两人开了一间房,解雨臣拿了浴袍就钻进浴室洗起来。
黑瞎子没有湿身,也不用洗澡,百无聊赖的翻翻报纸,干脆坐到床上看电视。八点档一向没什么可看的,黑瞎子换到新闻频道,这时蹦出一跳即时新闻。
“……一小时前在湖心公园发生两起毒蛇咬人事件,伤者目前已被送往医院,据当时的目击者称,毒蛇是从人工河中跑出的,两只跑至主干道攻击游客,另外还有数只毒蛇下落不明。警方已对公园进行了全面封锁,请广大市民远离公园,保护好个人安全……”
一只蛇被警方当场抓获,凑到电视镜头前,黑瞎子一眼就看出这根本不是什么水蛇,而是一种城市里已经绝迹的丛林剧毒蛇。这样的毒蛇为什么会出现在城市中心的公园里,必然是人为。黑瞎子眯起眼睛,仔细回想当时见到的那个扛着麻袋的人,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那个人应该就是投蛇的凶手。
当时河边只有他与解雨臣两个人,那么这些蛇,也只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黑瞎子把整个事件从头脑里过了一遍,今晚他一个人外出,解雨臣跟随他,去哪里,到哪里落脚,完全是自己随性所至。如果不是他恰好来到公园河边散心,对方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投蛇害人。这是巧合么,总不能说有人扛着一麻袋毒蛇24小时跟踪着他蹲等机会吧。
黑瞎子想的专心,冷不丁察觉身边有人靠近,瞬间绷紧全身肌肉,却在看清后愣住了。就见解雨臣裹着宽松的浴袍,坐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床上,歪着头看他。
“黑爷想什么呢那么专注?我都在这儿半天了。”解雨臣缩回身子,继续用毛巾擦头发,晶莹的水珠顺着柔顺的发丝一滴滴坠下,热气氤氲。
新闻早就已经结束了,换上低龄弱智的广告。黑瞎子松口气,笑笑:“在想花儿爷啊。”
“想我?”解雨臣一愣,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意,一侧身坐到了黑瞎子的腿上。他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还充斥着暖人湿润的气息,黑瞎子只觉得一团温香软玉蹭入怀里,在空气里拉出糖丝般的甜蜜暧昧。
解雨臣的四肢修长柔韧,细滑温暖,而且他很轻,压在腿上不会感到沉重,反而勾起一丝邀请似的挑逗。黑瞎子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几十年人人生阅历,他自问见过美人无数,可是像解当家这样的,却是独树一帜唯此一个。
——海棠,黑瞎子莫名就想到了解家满园“占尽□□最风流”的西府海棠。美而不妖,艳而不腻,抬枝间风情万种,颠倒众生,令人甘心永世沉沦。
解雨臣微微仰起头,温热的脸颊有意无意的蹭在黑瞎子的腮边,含笑在耳边吹了一口热气。浴袍的领口半敞着,露出解雨臣精致好看的锁骨,和胸前一小块玉石样的肌肤,黑瞎子浑身汗毛警觉的竖起,像是承受不住的微微僵硬了身子,呼吸逐渐粗重。解雨臣圆润的膝盖无声的往对方两腿深处摩挲,白皙的手指搭在黑瞎子的脉搏上,人含情,却是全然一副侵略者的姿态。
“黑爷,你那里……有反应了。”
黑瞎子猛然惊觉,闪电般反手揪住解雨臣的手,只听清脆的一响,解雨臣的手腕脱臼了。解雨臣秀气的眉头皱到一起,吃痛的咬住嘴唇,前一刻的旖旎氛围瞬间荡然无存。黑瞎子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解雨臣脸色很难看,这种事情任谁被打断了都不会愉悦。可是黑瞎子的动手可比拒绝更为强硬,也许是因为脱臼带来的疼痛,解雨臣的脸色微微发白,甩开黑瞎子就钻入了卫生间。在卫生间里窸窸窣窣穿好衣服,解雨臣一言不发,怒气冲冲的摔门走了。
黑瞎子还呆坐在床上,屋里转眼只剩下他一人,解雨臣暧昧的挑逗依稀还徘徊在耳边,可是现在人走茶凉,只留下满屋的空寂。
黑瞎子苦涩的咧咧嘴,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个模样。他知道解雨臣在挑逗他,这样默许的挑逗他原本甘之如饴,就像两人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允许许多暧昧的言行发生在这样的边缘距离。他虽然单身,但是接触的男女并不少,无论怎样的相处方式,他永远并且绝对的掌握着主导权。
刚才的失态,连黑瞎子自己也没有预料到,那样下意识的抵触与反击,是身体机制在遭遇危机时的本能反应——没错,当解雨臣靠近他时,他的身体察觉到了失控的危机。解雨臣不过短短两下挑逗,就叫他心神大乱,甚至连**都完全受人摆布,这种事情要被传到道上,不会令人笑掉大牙,只会叫人匪夷所思。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可他是黑瞎子,连他都抗拒不了的人,更何况……
算了。黑瞎子大刺刺躺倒在床上,门也懒得关,没有美人在怀的夜晚,真是空虚寂寞冷啊。冷着冷着,门外出现一人,并不是解雨臣,黑瞎子打了声虚哨,那人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
月光打进房间,照出来人脸上诡异的小丑面具,与古昙楼那一晚一模一样。
黑瞎子拉开被子,胡乱往身上一盖,懒懒道:“湖心公园的蛇,查清楚。”小丑无声的点头,又等了十秒,才听到黑瞎子的下一句话:“走吧,我要睡了,记得给我关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乱斗新月饭店
一连两天,黑瞎子都再没有见到解雨臣。他试着回过解家大宅,解家的人对他依旧彬彬有礼,可是一问起当家人在哪,就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恰好不在”。黑瞎子知道解雨臣在生气,好几次他百无聊赖的蹲在解家大院的门口撕花瓣,生气,不生气,生气,不生气……永远是糟糕的那一种。
黑瞎子咂咂舌,没想到连解家的花儿都是向着主人的,主人不高兴,就是一朵花也不肯卖给他面子。难道要捧一束海棠站在围墙外拉小提琴赔罪?不,那太烂俗了。
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很快,拍卖会到来了。
因为是私下里早已内定的拍卖,所以这次的会展没有向外声张,新月饭店照常营业,只是另外开了后台和几间高级包间,供参加拍卖会的大户们使用。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前,迎宾的人一眼就看出来者身份,恭敬的打开车门,让出里面一身正装的解雨臣。今天解雨臣一身全黑的西装,可是却不严谨,既没有打领带也没有系扣,露出里面酒红色的休闲衬衫,看起来潇洒不羁。
这是解家小九爷的一贯做派,迎宾男人让出走道,礼貌道:“爷,请跟我来。”
解雨臣刚踏出一步,门厅的柱子旁突然冒出一位高个子男人,一身黑漆漆的装扮,挂着墨镜,笑的意味深长。这男人两步跟到解雨臣后面,还背起手,摆出一副随身保镖的架势。
“这位是……?”
黑瞎子指了指解雨臣的背影,“保镖,嘿嘿,在下是解当家的保镖。”解雨臣从头到尾连头都没回,自顾自径直往前走,根本无视身后的黑瞎子。“哎当家的等等我!”黑瞎子赶紧追上去,末了还不忘对迎宾男竖一个拇指,紧紧跟在解雨臣后面。
迎宾的人瞧的眉头直皱,不过既然解九爷都没出声,那应该就是默认了吧。
解雨臣走到包间,那里早有人在迎接他,服务生奉上一些开胃的茶点,剩下只要等着拍卖开始就好了。解雨臣往沙发上一倚,习惯性的玩手机,仿佛只是照例一个人出席一场无聊的会展,甩些价格,瞅瞅行货,然后轻轻松松走人。
但是他不是一个人,自知始终跟在他身后的黑瞎子现在已经笑都笑不出来了。他知道解雨臣在生气,也想过两人之间可能的对话,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解雨臣生气的方式居然是彻彻底底的无视——什么黑瞎子白招子,他身后不过是一团空气而已,瞧都懒得瞧。
黑瞎子倒出一杯热茶,讨好的推到解雨臣面前,“当家的,喝口茶吧。”无视,解雨臣把手机摁的啪啪响。黑瞎子又拿来两个鹅毛靠垫,“当家的,靠这个比较舒服。”无视,解雨臣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始终盯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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