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亲了亲他的手背,“不用你说,等这次咱们平安出去,我就把我的一切都完完整整的告诉你,那可是好长的一个故事。”
“我洗耳恭听。”
“那就……”黑瞎子的微笑只到一半就卡住了,猛的看向走道尽头,深深皱起眉。解雨臣还等着他的下半句,谁知黑瞎子一脚踹了火堆,抱着他闪到走道的角落。解雨臣的眼睛还模糊着,但也知道出了意外状况,于是深深的压住呼吸,努力不做拖累。
只听远远的,走道尽头传来一连串金属碰撞的脚步声,解雨臣的额头冒出丝丝冷汗,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古装电视剧里厚重的铠甲在行走时碰撞武器所发出的,可这深入地下的机关斗中,哪来的穿铠甲的人?黑瞎子把解雨臣牢牢扣在自己怀里,不叫他抬头,而那一步步走来的“东西”,他却在黑暗里看的一清二楚。
那是一个身穿铠甲的古代巡兵。
说来不该惊奇,这里既然是城池,有通往外界的吊桥,有防卫用的峭壁城墙,有祭天祷地的祭坛,又怎么能少了“人”——在这城中每一条走道里穿梭的巡逻守卫的士兵。
来的不止一个,士兵一位接着一位,俨然一个秩序严谨的巡逻小分队。这些士兵无一例外没有脚,应该是小腿的地方虚化成一团模糊的雾气,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人,而是阴魂。
周围安静的可怕,解雨臣无声的眨眨眼,“是什么……?”
“阴兵。”黑瞎子咧咧嘴,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大意了,没想到这斗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城管,这回可要头疼了。”
解雨臣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避不开么?”
“怎么说呢……活人再怎么难对付,那也是实打实存在在你的面前,不像这些阿飘,执念不断魂身不死,惹不起,躲不及,一旦被缠上就是一辈子的事,实在麻烦的要命。”
解雨臣突然扣住他的手,黑瞎子噗嗤的笑了,下巴落在解雨臣的头顶。“花儿爷真比猫还敏锐……你怎么知道我要动手?”
“不许去,”解雨臣难得一见的强硬,“要去我们一起去。”
阴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瞎子却沉默的收紧手臂,把解雨臣搂的更紧,像是酝酿深重却不习惯出口的感情,只能用这一层层深入的拥抱表达。
“好,我听花儿爷的。”
解雨臣以为黑瞎子同意了两人联手出击,哪知黑瞎子只是加大了手中的力道,单手把自己深深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挪上鼻梁,下一刻,取下那只熟悉的墨镜后回到解雨臣的视野。
“别看我的眼睛。”
话音落,黑瞎子的身上散发出一团黑色冰冷的雾气,那雾气仿佛有形态般,从黑瞎子的身上一寸寸剥离,仿佛一道生生被撕揭下来的影子。解雨臣蓦地睁大眼,可是额头被抵在黑瞎子的胸膛上,根本无法抬头看到上面发生了什么。
逸散的黑雾不紧不慢的穿过解雨臣的身体,解雨臣狠狠打了个哆嗦,一瞬间犹如坠入冰窖——这种透彻心扉的冰冷感觉,是鬼魂穿过了人体。
“别看。”
黑瞎子沉稳的音调依旧浮在头顶,即便眼前的一切匪夷所思的让人无法接受,可是只要黑瞎子一句话,他还是本能的愿意相信这个人,相信这个用手臂牢牢护住自己的人不会对他欺骗。
黑雾落地,在解雨臣的身侧盘出一个窈窕的人形,解雨臣被黑瞎子压着只能勉强瞧到黑雾的底部,那里正盘出一双小巧袖珍的花鞋——女人的花鞋。
“咯咯咯……”女人娇俏的笑声从黑雾里泄出,没有银铃那样悦耳,倒透着毛骨悚然的鬼气,只听那女鬼操着吴侬软语笑着道:“你可真疼他啊,连我都要嫉妒了。”
解雨臣一怔,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黑瞎子含笑开了口,“我喜欢的人,怎么疼都不够。”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了又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好。
有关黑瞎子的眼睛上的隐藏剧情,最终还是决定顺着《沙海3》走,下一章会彻底解释清楚。
☆、猪队友
女鬼酸酸一哼,语调儿千回百转,哀婉可怜,普通的男人只怕光听这一声便能溃不成军。可是黑瞎子却仿若未闻,自顾自抱着解雨臣,全然不受这女鬼影响。
阴兵越来越近,女鬼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眼珠子骨碌一转,掩唇嘻嘻的笑。“怎么,这回你居然舍得大费周折的放我出来了呀,干嘛不叫我直接附身,有这说话儿的功夫,早就能把这群喽啰解决啦。”
黑瞎子的语气一下子冷了,“你以为我会再容你第二次。”
女鬼讨了个没趣儿,不开心的“切”了一句,甩袖子迎上那帮已经走至面前的阴兵。阴兵被他们无视半晌倒也没恼,列队来到熄灭的篝火处,一下一下捣鼓着地上的背包。
“哥哥们,在找什么好东西呐,妹妹初来乍到这里不熟悉,不如咱们玩一把?”
阴兵回答给她的是迎面而来的长矛,女鬼哼笑,两方鬼气交接,冲撞的气流刹那间充斥了走道。
这是鬼斗。
鬼影缭乱,彼此交织咆哮,解雨臣虽然背着身子,但同样被这强悍而阴森的鬼气惊的动弹不得,那感觉仿佛像坠入地府黄泉,四肢百骸都浸泡在死人的冰冷里。眼前的一幕幕匪夷所思,大量信息被迫挣扎着挤入脑海,与此同时,又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若隐若现,就等在某一刻帮他捕捉真相。
黑雾,女鬼,石中镜里的墓室,黑瞎子灵异的鬼笑,墨镜后永远不能直视的双眼……一切一切汇聚成唯一的解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些鬼执念不断魂身不死,惹不起,躲不及,一旦被缠上就是一辈子。
解雨臣弓起的脊背微微颤抖,很快被黑瞎子温柔的抚住,然而解雨臣却反伸出手,不稳的指尖摸索上黑瞎子轮廓极深的五官。
“这女鬼……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了,”黑瞎子仍旧是带笑的,听不出半点应该称之为感慨的情愫,“严格说来还是霍仙姑欠我的人情,从长安街的一口死井里沾上的,不过隔了太多年,我都记不清了。”
“那女鬼常年附在你身上,会不会影响你的寿命?”
“不会,我寿命原本就比一般人要长。她杀不掉我,我驱不掉她,不知怎么的慢慢的就变成了这种奇怪的共生关系,反而谁也离不开谁。”
“那我在地道里见到的你……”
“如果在没人的地方碰到鬼怪,我通常会让出她的鬼识,让她用我的身体出手,比我自己一个人瞎倒腾要方便许多。”黑瞎子顿了顿,才道:“只是没想到,上一次误伤了你。”
石中镜里看到的鬼附身,果然就是黑瞎子本人,只是没有想到其中还牵连了这么多周折。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雨臣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很快就有了主意,但不是现在,而是在离开这座墓以后。
“花儿想看看吗?我的眼。”
没有回答对方的邀请,解雨臣干脆的仰起头,黑瞎子正颔首垂视望着他,两人视线相交,仿佛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解雨臣一直知道,眼镜的佩戴对一个人外貌的判断有着极大影响,很多时候,当一个戴惯了眼镜的人突然摘掉眼镜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产生极强烈的陌生感,甚至会以为判若两人。
所以当第一眼看到取下墨镜的黑瞎子,解雨臣有一丝抗拒和迷惑,这个人是谁?边角轮廓无一不透露着熟悉到极致的气息,还有那张含笑的嘴,唇角习惯性的轻佻勾起,总在不经意的时刻弥漫出肆意不羁的味道。
最惹人的要数那双眼。
那是一双解雨臣从未见过的眼,镶嵌在硬朗英俊的五官上,深邃夺人。但那双眼无疑漂亮而迷人,和他的主人一样低敛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平添许多人气,瞳仁不是纯粹的黑色,也因此更显与众不同。
黑瞎子细细观察着解雨臣脸上的每一丝变化,虽然他的话说的够洒脱,内里多少还是忐忑,生怕下一瞬解雨臣会对自己心生厌恶,怒气横生,或者直接甩过来一个巴掌。
以解雨臣的能耐,他一定认得出,这是一双鬼瞳。
其实以前黑瞎子的眼并不是这样的,随着年龄渐长,家族遗传的眼疾便渐渐抬头,起初只是瞳孔发灰发暗,见不得强光,渐渐的视力开始下降,再后来,他在一次任务里遇到了这只难缠的女鬼,使得眼睛的情况又一次雪上加霜,最后再也摘不掉脸上的墨镜。
被鬼上身后,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消化与这只女鬼的关系,经过漫长的耗磨与争斗,终于把全身的鬼气凝聚到自己最薄弱的眼睛上。因此除了这双鬼眼,他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但是黑瞎子自己明白,“没有差别”这句话又有多少自欺欺人的成分在里面,自我安慰罢了。
解雨臣端看许久,才诺诺道:“你的眼……也是那只鬼造成的?”
听到这话,黑瞎子算是微微松口气,知道解雨臣这关算是勉强合格了。“是,用一双眼换全身的自由,我觉得很值。我跟这女鬼的力量此消彼长,一旦我的精神意志薄弱下去,她就会伺机出面,企图夺取我身体的控制权,到那时就不是一双鬼眼这么简单了。”
解雨臣沉默的凝视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下一秒,温热的嘴唇印上了黑瞎子睁大的双眼。
这一回轮到黑瞎子傻在了原地,惊讶,冲击,迟钝,反射弧绕了好大一圈才飞回来,张口闭口激动的吐不出一个字。解雨臣微微歪过头,把黑瞎子眸中的慌乱尽收眼底,眯起眼睛道:“你的眼睛告诉我,现在你的精神力应该大获全胜了。”
黑瞎子低咒一声,被这清淡一吻勾起难以自抑的热潮,只想把解雨臣狠狠摁到地上吃拆入腹。解雨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散发着致命而诱人的气息,这个人天生下来便是自己命里注定的克星,所有思维都被摒除了脑海,只有头脑里不断鼓噪着最原始的冲动。
当简单的亲吻再无法满足,黑瞎子知道,这个人对他的意义已经变了,出离掌控,超脱一切。
解雨臣被黑瞎子强势的姿态弄得失了神,可惜情不对景,走道深处在这时突然传来女鬼断断续续的凄厉咒骂。
“你们两个……死不要脸的……你们是要害死我吗!……快来救命啊……!”
黑瞎子反应最快,草草抓起地上的背包,拉着解雨臣立刻向反方向逃跑。解雨臣恍恍惚惚的回味过来,刚才他用亲吻引起了黑瞎子情动,按照黑瞎子的说法,一旦他的情绪与意志力暴涨,那么女鬼的力量也就离消散不远了。
可问题是,女鬼现在正帮他们对敌阴兵,这会儿力量突然一散,无异于被队友背后插刀。
解雨臣甚至可以想象到女鬼骂骂咧咧的喊着“猪队友”然后一秒钟扑街的景象,尴尬的两颊通红,好在黑暗里无人察觉。黑瞎子的墨镜重新回到鼻梁上,跑出两个过道,他们遇到了阿大和小猴,阿大的眼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四个人不多说,默契的继续逃命。
这一跑真是跑到了极限,四人谁都没有喊停,直到阿大哪一步踩滑了脚,扑通一下啃在地上。解雨臣叫大家停下,四处静了静,阴兵早就被甩的没影儿了,耳边居然传来轰鸣的水声。
阿大心头一喜,“当家的,好像有活水,我们是不是快出去了!”
解雨臣不敢这么乐观,那边黑瞎子已经打开了地图,用手电照给所有人看。前面的路程姑且不算,但是就像阿大所说,在斗里能听到活水,显然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外界不会很远。
“前面不用管了,直接跳到主墓室附近,看看有什么机关。”
地图上,这个斗的最终目的地,也就是所谓的主墓室,周围被一圈波浪线环绕。波浪线就是指流动的水,但解雨臣注意到,这“水”的旁边还有一簇火焰一样的标志,火焰的另一侧还零散的画了一些方块。
“水火不容?冰火两重天?”
黑瞎子摸着下巴,饶有兴趣道:“意思是这里有水与火两种机关么,可是水火相克,根本不可能共存。是不是其中有某个节点,能利用水火不容的原理给出我们一条安全的路。”
解雨臣赞同的点点头,“很有可能。”
阿大这下子来劲儿了,两眼放光,“那咱们还等什么,快走吧!”
循着水声,四个人没多久就离开了黑暗,但是当他们真正走出来后,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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