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雨咯咯的笑个不停,望着慕容厉道:“侯爷哥哥,换作是你,只怕是要将整个邺城翻过来也得立时找到,不是么?”
“那是自然,懿轩若不见了,我……”慕容厉说到一半,突然又停下,看了看郭逸,笑道:“不会,不会。我的丞相大人不会再不告而别,也不会为着这些尚无半点实质之事与我发脾气。”
“肃恭,你也要取笑我了?”慕容时苦了张脸,连连叹气,又看向郭逸道:“师傅,求师傅明日上朝一趟,为时儿将这些大臣们的嘴封上如何?若是得了空,还求师傅帮时儿在宋宁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郭逸扬了扬眉毛:“陛下这是徒弟求师傅,向媒人说情,向夫婿讨饶?”不等慕容时说话,他又笑道:“去自是要去的。只不过,懿轩自觉有些不妥。毕竟,我与肃恭亦是不曾对外有何说法,只怕说出来,又要被他们诟病。但也如陛下所言,此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故此,朝中大臣们如何安抚,陛下不妨去问问那逃了出去以性命换真情的谦王爷?懿轩至多只能去见见宋宁,但他究竟是练功淋雨染了风寒,如今好些了却不愿跟来,还是独自坐在花园里想岔了故意淋雨,以至内忧外患,病到此时仍是下不了榻?”
“师傅……”慕容时脸上神色变了数次,才吞吞吐吐道:“他原本那般宽容的一个人,如今怎会如此轻易便想不通了?时儿实是不解。但他此时虽仍是不愿见着时儿,却已是好多了……”
“人都见不着,还敢说好多了。”慕容雨凉凉的开口,将宋宁现状说了个清楚:“皇帝哥哥被他那皇夫严令不得靠近他暂居的听雨居,否则便要他自行承担一切后果。皇帝哥哥也不知是怕什么后果,两个男子,又没旁的嫔妃从中作梗,居然真的不敢去探他。宋宁如今虽成日不太高兴的模样,但病已好了,那脾气却也是越来越大。亏得这次皇帝哥哥带本姑娘出来,否则迟早也被他那脾气闹得疯了去。”
“哦?”慕容厉立即来了精神,接口问道:“宋宁也有发脾气的时候?他如何发脾气?肃恭还未曾见过,不……嗷,懿轩!打我做甚!”
郭逸勾着嘴角,眼中却闪着警告的神色,一边收回打过去那只手,一边笑道:“懿轩竟不知侯爷原来对陛下的皇夫这般关心了?他发脾气,与你有关么?”
“师傅,肃恭并非那个意思。您就莫要借此来刺激时儿了。”慕容时瘫在椅子上,一手支着扶手,一手撑着额头,有气无力道:“时儿知道,他发脾气亦是因着时儿未去探他。但若不妥善处理,往后还有这般奏折递上来,还会被他见着。时儿自觉无颜见他,枉为一国之君,连这等事情都无法平息下来,实在无能。”
见他已如此模样,又是这等想法,几人倒也不好再揶揄下去。慕容厉随手招了个侍卫来,命他去请慕容临回来,又亲自拉着郭逸去了后面,找到柯尔德时却见他正在睡觉。两人只得小心退出来,正要离开,却听着那老人突然笑道:“老朽偷睡一阵,特地叫那周侍卫长说老朽不在,怎么你们还是找来了?”
郭逸笑出声来,将周林在厅中所说复述了一遍,柯尔德哭笑不得,只得跟着他们出去,边走边说是被侍卫长出卖了,晚些时候要找他要些好吃的作补偿等等。待几人回到前厅,柯尔德却立即恢复成原本阴冷严肃、不苛言笑的模样,望着慕容时点点头,便又坐到一边去闷声喝茶,将他那老前辈的架子摆了个十足。
王福自是激动不已,虽有些怕柯尔德,却还是几步奔过去跪下,三声叩谢完毕,听到柯尔德嗯了一声,才敢站起来。
此时慕容临也已被找了回来,一脸笑意的望望厅中各人:“怎么?找本王何事?都谈妥了么?”
“谈妥了。”郭逸摆手示意慕容厉不要作声,冲慕容临笑道:“已决定了,陛下的皇夫那里,懿轩去说。朝中大臣,谦王去说。至于军中要员,自是肃恭去安置。”
“去?去哪?作甚?”慕容临面色变了变,故作不解的连声问着。
慕容厉转头看看慕容时,见他亦是一脸无奈,心知这皇叔要耍起花枪来,那自是谁也拿他没办法,便道:“若是此事说得众臣安分了,与皇叔也有好处,介时不单是宫里,纵然是谦王府与侯府中俱无女子,也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
“成交。”慕容临咧嘴一笑,望见郭逸略显责怪的眼神时,立即咳了几声,顾左右而言他:“哎,老前辈!您是何时到的?为何本王与陛下来时不曾见着?”
第一百八十五回
柯尔德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不慌不忙道:“老朽来得不巧,正遇着两个人在水边亲亲我我的,其中一个侍卫打扮,满脸通红被另一个锦袍男子拉着,似是正小声拒绝,至于说了些什么,老朽不屑说出来。”
慕容临连咳数声,但厅中已是哄笑一片,就连王福也拿袖子遮了脸,显是偷笑之时怕被慕容临见着迁怒于他。
“哎,要笑便笑罢。”慕容临哼哼着,见几人均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干脆坐了下来,自顾自也端着茶慢慢喝着,显是已被笑惯了。
郭逸见状,转眼看看柯尔德,又看看王福,心中突地想起慕容临那身毒来,便起身走到慕容临身前去,肃容道:“严亭,此事你是当真,或是只作好玩罢了?若是毒发了,你待如何?莫要再敷衍推诿,重实说来,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慕容时与慕容厉听着郭逸说话,看他之前神色,心中都明白过来,故也不声不响盯着慕容临,等他发话。
哪知慕容临竟道:“懿轩你就莫要再问了,严亭也不知道。若要说从前,严亭还可清楚对懿轩是何情感,只是到了后来,便有些迷糊,不清不楚的就被人下了毒,根本分不清是喜欢或是旁的……至今为止,仍是弄不明白。”
“那你为何对着周林那般?”郭逸皱起眉头,满脸不愉。他平生最见不得虚情假意,此刻慕容临若是不能清楚说个明白,纵然是他清楚那毒效如何,也无法赞同慕容临做法。
慕容临显是深知他脾气,但却又确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手中折扇展开收起,闷了一张脸默不吱声。
这时柯尔德终是抬眼看了看他,冲郭逸道:“丞相莫要为难他了。依老朽看,这谦王爷也不似如何戏弄人家周小哥儿,不若老朽替他解了毒再说罢。”
“那自是最好不过。”郭逸立即笑得眯了眼,冲柯尔德道:“只不知老前辈您是否休息好了?可还需要旁人相助?”
柯尔德没好气的看他一阵,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去才道:“你二人拉老朽过来,本就是因着王福的毒为我所解,才想干脆教老朽解了王爷这毒,如今还要如此说法,倒与世间虚假之人有何区别?”
郭逸自知理亏,立即低下头不吱声了。只慕容厉看出柯尔德眼中并无一丝不愉,连忙将周林唤进来,命他依柯尔德吩咐,将所需药材工具一齐叫人去准备着,便又请慕容时早些回宫去探望宋宁,却将慕容雨留了下来。
他本意是教慕容雨为柯尔德留下帮忙,哪知这老者竟笑了笑,望着慕容雨道:“丫头,若你愿将近年经历说出来,老朽便收你为徒可好?”
“你虽治了王福,但本姑娘怎知你是否另一个赵谦?”慕容雨一点也不怕他,直言道:“且先看你本事如何,再以人品心性而论,待本姑娘证实以后再作定论。到时再谈不迟。”
“到时是何时?老朽唯恐此去难回啊……不想这一身医术药理无法流传于世,公主便当做些好事,答应了老朽罢。”柯尔德居然又有让步,连慕容雨在赵谦处生活多年的经历也不过问,只求她答应做自己的徒弟。
这时慕容时亦还未走,郭逸与慕容厉皆在厅中,慕容临和周林一个等着被治一个等着被使唤,王福却是依命回宫找那些珍贵药材去了。
众人见这一老一小如此说话,皆都张大了嘴:谁能料到这古怪阴沉的老头儿,竟对一向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慕容雨这般低声下气,竟只是为了收她为徒?
但不多时郭逸便已明白过来,出声道:“公主,老前辈一番好意,亦是因着你对毒术也有所涉猎,更对赵谦所习毒教中的事务有些了解,才如此相求。他此行南疆,若是能对赵谦那些门道更了解多些,也可多一分保命乃至战胜他的机会。公主若是不甚为难,便答应了老前辈,可好?”
此言经郭逸说出口,纵然不见得全是实情,众人也全都信了,纷纷表示理解,七嘴八舌的劝了慕容雨半天,终是把她吵烦了,大叫道:“哪有逼着人做徒弟的道理?本姑娘只不过多看他几分本事,你们便是如此等不及么?”
“行了,你们一番好意,老朽心领。丫头所言亦是有理,那便先将王爷带到后面去好生睡上一阵,他既无武功亦无内功,自是不似丞相当日那般轻松,若不好好睡一觉,稍后体力不足,挡不住血虫乱窜,说不得下了狠药之际,会出些乱子。届时老朽虽仍有办法,但受苦的却不止他一人了。”柯尔德终是开口令几人不再说了,随即便请慕容临去后面休息,自己也跟着他一并走了,还道不准郭逸等人跟去,只带了慕容雨和周林两个,说是远比郭逸与慕容厉方便使唤。
这时慕容时却有些为难,他一面想回宫去看宋宁,一面又有些不放心慕容临。还是郭逸好言相劝,声称老前辈医圣之名远场,再三保证慕容临定会无恙,这才教慕容厉把他那皇兄送了出去。
一时间,侯府前厅中走得便只余下郭逸一人。
他独自望向厅中那幅挂画,突地想起慕容厉当日玩笑时说的话来,忍不住扬着嘴角笑了笑,便径自走到府门外,向执勤的侍卫们打了个招呼。命人追上慕容厉,请他回来时直接到麒墨斋接他或是直接回府中守着慕容临均可,总归言下之意是他郭逸要去麒墨斋一趟,无需担心。
而后他便立即赶往麒墨斋,略作沉吟便挥毫画就了另一幅画像,却已非当日慕容厉一人。等他装裱到一半时,便听得被他关上的大门打开了,慕容厉小心翼翼的探头进来,见着他立即便笑起来:“怎么突然要来此处?懿轩果然不担心皇叔么?”
郭逸摇摇头,笑道:“老前辈既肯开口,便是无需担心……你且坐到一边去等一会,还未裱好,莫要碰到它。”
慕容厉乖乖应了,老实坐到柜台后面去,顺道将原本守着麒墨斋的几个侍卫打发出去,便自己趴在柜台上,一脸好奇的望着郭逸裱画。
“陛下回去了?”郭逸一边将画轴封上拉好绳子,一边随口问着,手上已取了一把鹅毛扇,轻轻在画卷上挥动着,却不曾催动内力发出掌风,只是慢慢由那画纸自行风干。
慕容厉面有得色,笑道:“若非肃恭同去,只怕那几个侍卫还不敢放皇兄进去。只因放进去以后也会被皇兄迁怒,说是不听皇夫命令。”
郭逸闻言,慢慢踱步间转了个方向,往柜台边挪动少许,也正好换了画卷另一边继续扇风,口中道:“哦,那宋宁如今如何?可还生气么?”
“这个、肃恭只送到院里,听到皇兄进去时还在唤他,接着便像是被人塞了什么在嘴里,而后便只听到几声喘气,房门便被大力关上……嗯,如今想来,应是用脚踹上去的。肃恭老实退出来,命人将听雨居大门也关上,就与侍卫一道寻我家丞相来了。”慕容厉放慢了语速,一字字解释得清清楚楚,将大半个身子伸出柜台去,脑袋也搁到郭逸肩上,冲他使劲眨了眨眼:“为夫倒是觉得,他二人之事,无需我等再去多说了。”
闻言,郭逸不动声色,只淡淡的应了一声,便道:“那就不去了罢。这画卷还要一些时候才能干透了,你不若趁此机会再练练字。”
慕容厉心中一动:这次自称为夫,为何懿轩竟似不曾听见?
第一百八十六回
“练什么字?”慕容厉虎目四下转了一圈,见大门早被出去的侍卫们关上,干脆自柜台里翻了出来,一边接过郭逸手中羽扇,一边嘻皮笑脸道:“不若为夫帮你扇风,好教这画快些干透了,也免得我的丞相大人手都扇酸了。”
郭逸扫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回桌旁去,提笔在那半干的画卷上又画了几笔,顺手取过印章来添上落款,这才道:“自己来。莫说名字都不会写。要敢在这画干透以前仍写不出与其中字体相仿的落款,你便何事也无需做了。”
说着,他伸出一掌,一阵劲风吹过,那画卷立即又干了些!
慕容厉哇哇大叫道:“懿轩你分明便是耍赖!”
“嗯?我本欲一气吹干了它,一番好意留到你来此时自己添个落款,倒成耍赖了?”
慕容厉立即泄了气,长叹一声,老实坐到桌前去,取了几张普通的纸,一笔一划的写了数次,却仍是写不出个满意的落款来。郭逸偏着脑袋看他半天,摇摇头道:“看来这幅画是要扔了。”
“……我、我写还不成么?”慕容厉哭丧着脸,一把抓住郭逸扬起来的那只手道:“此画甚好,懿轩你莫要扔了……不过,我是否无论写什么,只要能代表是我自己,便行了?”
“那是自然。”郭逸深深的看他一眼,甩手扔掉羽扇,转身向柜台里面走了过去:“只是,你自觉当得起、称得起,便可随便写。纵然再加几句,也无妨。只是写出来我若觉得不好,便撕了它。”
说罢,他就坐在柜台里翻出一本颇有些年代的书,自己看了起来。
慕容厉抓耳挠腮了一阵,很是苦恼。他本来觉得自己字迹太过一板一眼,故有些不想将郭逸的画给毁了,才特地写得更加死板。哪知郭逸又说要丢了画,他这才急了,脱口便说出心中所想,却谁知若是自个写个为夫一类的上去,郭逸只怕是要撕烂了它!
但这画中却是他两人靠在楼外楼的洛川边上吃鱼喝酒时的情形,慕容厉一眼见着便十分喜欢,哪舍得让郭逸白白撕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眼角不经意扫到画中郭逸事先题好的落款,顿时心中一阵狂喜,毫不犹豫便举起狼毫挥下几个小字,与那落款并列,字迹竟相差无几!
落款前有十分简单的一首打油诗,郭逸写的是:月落霜天洛川水,江流沙滩竹楼醉;清风醇酒串烤鱼,不及肃恭半分愉。
下面题的落款名字却是:楼外楼新主人郭逸。
慕容厉则是在那行小字旁加了一句:楼外楼原主人慕容厉。
他洋洋得意的看了一阵,又仔细瞧瞧画中景色,那一轮明月,简单几笔便勾出数道光华,正好投在江边竹楼上,将原本只是影影绰绰的小楼显出形来,越发令两个人靠在水边的身影显得格外亲近。
慕容厉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便笑道:“懿轩你若是这般也能撕了它,肃恭便不再自称为夫了。”
郭逸却似全没听到一般,只满脸通红的坐在原处,唇微张着,双目盯着那本书死瞧,像是见着了什么极不得了的内容。
“是何等稀世奇书,教你这般模样?”慕容厉好奇之下,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一把扯过那本书来,嘿嘿笑着看了看,便立即也红了脸,结巴道:“你……你这是哪里、弄来的?”
郭逸抿了抿唇,咳了一声,扭过头看向那幅画道:“写好了?此书原就在台上,不知是谁放的。我见着名字有些奇怪,便翻了翻……我去瞧瞧,你写了什么。”
说着,他便几步走出柜台,走到桌边去仔细看看那落款,挑着眉道:“这便是你想了半晌写出来的?新主人是我,旧主人是你?”
“啊?”慕容厉想了片刻,立即发觉其中语病甚多,脸上更红了些,耍赖道:“大不了,不给旁人瞧见。只你我明白其中意思,又何必讲究那许多?”
郭逸头也懒得回,径自吹干了墨迹,将画好生卷起来扎好,抬手将慕容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