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逸这才仔细看了看他,见其外袍只是随意披在身上,头发鞋子俱是乱的,又有几分想笑:“你这模样,也敢口出狂言,说郭逸飞不出去?”不待慕容厉答话,他便一边当先往回走,一边道:“先将你那身行当整理好了,再与我说话。否则你纵然理由再多,懿轩也不想听了。”
大早上的这么折腾,郭逸想到慕容厉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装睡偷听,就十分不愉。纵然凤鸣轩里重新修缮过了,红枫与青松在院里各处随风摆下片片叶子,阳光自枝叶间隙投下点点金黄,如此美景他也全没心思去欣赏。
枉我说了一整夜,分明也听了十之**才睡着了,一早竟又如此当面撒谎!
郭逸独自在院中那棵青松下的石桌前坐下,闷闷不乐:初回凤鸣轩时,他虽也常装傻充愣,却胜在从不质疑我的话。如今虽是较从前好上许多,倒弄得像我说的话尽不可信一般!
“不是你说的话尽不可信,是你成天烂好心,瞎折腾些事情出来,弄得自己一身是伤!”慕容厉一路跟在他身后,听着他小心抱怨,早不再黑着脸。只随意将衣袍扯了扯,便一把又抓起郭逸:“懿轩夜半所言,肃恭确是听了一大半,一早起来你便在房中东找西找,虽说是一直在院里呆着,可出门还要拿上青锋剑,又是如何说法?”
郭逸听他说话,明白他只是一时之气才当着郭适与柯尔德的面那般大嚷大叫,亦明白自己方才一个不小心,又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再听他提及晨间自己在房中找东西、出门时拿了青锋剑,心中底气顿时又弱了几分,扭头道:“我只是……”
第二百二十五回
“只是什么?可曾想好了如何说法?”慕容厉凑过来贴着他坐下,一张脸上仍是须发散乱,扎得他又痒又疼。
郭逸叹了口气,将脑袋偏开了些,摇头道:“只是习惯了罢了。不谈近几日是在路上,前几日是在战时,纵然是半年间你不见我,我也一直如此。醒了便将房中整理一番,再提起剑出门去做早课罢了。你说来说去,岂非一直便是不曾信我?我亦不曾错怪于你罢?哪还需要说什么旁的?争来争去,太没意思。”
闻言,慕容厉双手将他抱紧了些,耍赖一般道:“我只是不想再见着你受伤罢了!为何你定要如此说?”
“你倒还有理了?”郭逸一把推开他,嗖的窜了起来,皱起眉毛喝道:“郭某平生不做亏心事,亦从不曾遭人诟病什么。只除了近年来,蒙侯爷错爱,倒是在坊间生出大小数种说书段子,甚至连府中祭司大人与幼子也一昧让着侯爷,倒教侯爷长了本事,成日里倒真以郭某夫君自居了,是么?”
慕容厉眼尖的看见郭逸脸上又红了红,嘿嘿一笑,两步跨过去,逼近了他道:“事实俱在眼前。天下谁人不知越国丞相郭逸,亲自在议事殿上携了定国侯之手同出同进?怎么,昨日才重闻那圣旨中所写,今日为夫的郭逸便想逃婚了?不成!”
“我何时说要逃婚了?”郭逸脱口叫了出来,虽发觉失言,却也懒得再与慕容厉打哑谜:“我只烦你如此作法,太过令人心中不快。若是此事不能妥善解决,你我势必还会再吵下去。如此折腾,太累。懿轩不愿。”
“那可怎么办?每次你都说绝不会再只身涉险,可一转头,你便又已出了事。非是我不肯信你,只不过,早已身为惊弓之鸟罢了……”慕容厉眯着眼看了看郭逸身后,暗暗盘算着距离,一边老实劝着,一边出其不意将郭逸带进怀中,慢慢挪动步子。
他一举一动,郭逸早看在眼里,忍不住便笑了一声道:“惊弓之鸟这是又要打什么主意?”
慕容厉呼吸一窒,心知被郭逸看穿了,索性豁了出去,嘿嘿笑道:“打我家郭逸的主意!怎么,不许?”
“其实也并非不许。若是反过来,倒可以商量。旁的事也都好商量。”郭逸亦是笑得一脸欢畅,眼睛也眯了起来,偏是倚在房门上,不走了。
慕容厉心道:果然沉不住气了。嘴上却犹豫道:“这个、肃恭心有余悸啊。实是有些不敢……但懿轩大可好生说出来,又何必动辄跑掉?”
说着他便将郭逸往房里推:“不若去写出来,也好作个凭证。免得你总说肃恭不信你,也免得我说你不守信。”
“好哇。”郭逸扬了扬眉,大步走进房里,往书桌前一坐,偏头道:“笔墨伺候。我既敢写,你便得敢答应才是。”
慕容厉竟真按他要求取了文房四宝,老实站在一边研墨,一边看着他洋洋洒洒写满了整张洛宣的蝇头小栺,心中不住打鼓:这是、这是凭证还是卖身契?
不成,这东西若真是签了,岂非要被皇兄笑掉大牙?慕容厉瞪大眼看着纸上所写的,什么不能浪费无度胡乱挥霍,什么不得成日里不思进取缠绵床榻,什么不得不以国事为重,什么不得以中军大帐作为逃家之借口,什么不得乱发脾气故作委屈之状……这都是些什么啊,若是样样俱到,那还是我慕容厉了?
“看完了?”郭逸仰着脸看看他,笑得十分开心,道:“许久不写字,生疏了。随意写了些,莫要当真,只是练笔罢了。真正的要求,懿轩还未写的。”
慕容厉心里一阵哆嗦,脱口道:“还是莫要写了吧。”
“为何啊?刚才将写字的兴致提了上来,肃恭你总不致连这点兴趣也不让我碰罢?我可不曾出去涉险啊。”郭逸心中已是一阵狂笑,面上却还一本正经!他暗道这慕容厉此番脸色已够好看,若是再随意编一些更苛刻的要求出来,想必足够他清静这一月了。
想到此处,他立即又执了笔要继续写下去。
只是这次,身边那人却不答应了。
“懿轩,肃恭其实一直不曾好好睡上一阵,懿轩你说了一晚上,方才进屋之前也是一直在说。不如随为夫一道、再休息一天罢!”慕容厉说着,便已将郭逸一把捞了起来,顺脚踢上了房门,喃喃道:“怎么又像是轻了些……”
郭逸还未及说话,慕容厉已抵着他额际,双唇一开一合之间将他压得严严实实:“不必再说了罢,这般玩下去,真是要玩到头发都白了。肃恭虽愿一直陪你玩,也还想玩些吵吵闹闹之外的事……你就莫要再计较那么点事,乖乖的从了为夫便是。”
“那么点事?”郭逸哼了一声,突然发作,翻身将慕容厉压了下去,才又笑道:“若是侯爷认为此事只是懿轩玩笑之举,懿轩便将玩笑继续下去。”
“我、哎呀!懿轩我错了!疼!”
“很疼么?”
“……不、不疼。远不及心疼,嗷!你、你竟又这般、啊、疼……懿轩,饶、啊嗯、饶命……”
“慕容厉你,他日大婚之际,只准说是你嫁到丞相府!”郭逸磨着牙,一手还按在慕容厉后颈上。慕容厉整个人趴在榻上,腰间压着郭逸另一只手。
方才郭逸一通脾气上来,抬抬手便将慕容厉翻了个身面朝下压着,在慕容厉以为自己要被扒了裤子暴菊花时,郭逸将慕容厉腰间几处大穴轮换着捏了一阵,看似不经意,其实又疼又酸,惹得慕容厉大声叫疼之余,偏又无力反抗,只得求饶不已。
只是,他叫成这种语气,岂非要教旁人认为……我、我是正在施暴?郭逸脸涨得通红,又使劲按了一下,手指略移了移,摸到慕容厉隆起的尾椎骨缝上,顿时听到慕容厉惨叫:“不要!我什么都答应,懿轩你莫要再折磨我了……”
其实他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都是男人,是娶是嫁端看平日作为便知,何必在乎如何说法?只是,他这举动看来,今日想必是要受些罪了……
果然郭逸俯身下来,贴着他背脊一路轻抚着,唇也凑到他耳边,一边轻吮他耳垂,一边笑得暧昧不清:“肃恭你方才叫得好生动人,懿轩许久不曾听到你这声音,倒是十分想念。只是又不忍继续教你穴道受苦,有损身体之事,自是只作小惩。”
“……如今便算是大罚么?罚完以后,便不会再生气了么?”慕容厉扭过头去,望着郭逸一脸认真:“肃恭当真信了,懿轩你既敢下此重手,便证明你确是闲得发慌,才会折腾出这般法子来整为夫。”
郭逸哭笑不得,呆望了他半晌,终是主动亲了过去:“罢了,放过你了。要的只不过是你再如从前般信我而已……”
时已仲秋,院中静静的看不到一个人影,房中呻吟声不绝于耳,却悉数只在两人之间徘徊,如同二人周身汗珠一般,一颗未曾落下,另一颗又自随着起起伏伏的动作冒了出来。
慕容厉一直便不再说什么,只像是因着近两月不曾与郭逸有任何亲密之举,显得有些激动,不多时便已老实下来,靠在床柱上望着郭逸,这才开口道:“我……”
“怎么,累了?”郭逸忍着笑,伸手将他拉得躺下,轻哄道:“我早便累了。睡一会罢。待你睡足了,我们再去看看你那皇兄,看看你家皇叔。若是他们不在,便出宫回府去……这里,始终不惯。”
“回府……侯府还是丞相府?”
“丞相府还能住人么?提到这个,我便想生气。”
“是为夫错了,娘子快睡……嗷!懿轩,我错了,快睡吧。”
“哼。”
情难了
亡国恨?帝王宠一
漠北,尤西部族皇宫中,一片哭喊之声。
宋宁被宫女姐姐拉着,一路自秘道奔了出来,跑不多远,他便已累得在宫女姐姐怀中睡着了。
是夜,尤西皇宫政变,宋宁的父皇驾崩,部族被蛮族占领,宋宁被迫远走他乡,由宫女带往其生母原住之南疆部落。
哪知行至南疆住了不过三年,越国前任定国将军郭城率军讨伐,俩人正好在官道上,不慎惊了战马,宫女惨死,宋宁流落街头。
于是,他在南纬辗转了几年,好容易学了手艺能养活自己,亦可以有余钱回到尤西部族去,便立即出发了。
可谁料造化弄人,竟被祁国君看上,带回祁国,沦为禁脔。
“啊!”宋宁猛的坐起身来,满头大汗。他身边,慕容时也被吓醒了,却似是习已为常,抬手抱着他腰际轻声道:“又在做恶梦了?”
宋宁大口喘着气,微点了点头。待呼吸平稳下来,他才敢转头看向慕容时,抿抿唇道:“肃谨,我又吵醒你了。不如,我还是回偏殿去罢。”
“既是醒了,便证明睡得不熟,你又何需如此多虑?”慕容时说着,凤目眯起来,主动凑近宋宁唇边,呢喃道:“早便登堂入室不安好心,如今再来装斯文……朕的皇夫,果然是好手段么?”
宋宁忍不住便笑起来,方才在梦境中重现的幼年情形,似也渐渐远去。祁国君与赵尘对他的次次鞭鞑、种种虐待,也被眼前这越国天子轻易一个举动化为无形。
早在进宫朝见之时,宋宁便已惊为天人了。他实是不曾料到,传闻中以魅惑绝色闻名的越国少年天子,竟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妩媚之姿,但俊俏之余,又能教人一见难忘。
虽是祁国君安排吩咐,宋宁却突然有些感激他们如此做法——若非是要伺机除了越国太傅,又不能教人查出是祁国所为,怎会将他这尤西太子冒名顶替,充作祁国三皇子陈熹泓前往与越国宰相接洽?
但宋宁亦不想完全被旁人摆布,于是他一路招摇过市,却不料巧遇所谓的尤西公主。
“尤西部族只我一人逃了出来,父皇几时有了个公主?还长得……半点不像大漠部族模样。”宋宁心中生疑,故意与其起了冲突,哪知立即便有人出手相救,他亦只得作罢。
可谁知,当日在街上救起所谓公主的,竟会是越国陛下与侯爷兄弟两人?
“宁儿又在发愣了。寝宫之内便如此昏昏欲睡么?为何朕从不觉得如此?”慕容时一脸不解的凑过来,手上还举着份奏折。他既是睡不着,便索性到御案前去取了一叠奏折过来,一边发着“皇叔不管事,师傅不在,肃恭更是不顾一切讨伐南疆去,丝毫不顾国中情形如何,若大一堆事务全由朕来折腾”之类的牢骚,一边看着奏折,时不时与宋宁商量几句。
可谁知这宋宁一时时的发起愣来,倒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不叫上好几声,定不会醒。
慕容时望着宋宁如梦初醒般的模样,叹了口气:“你究竟还有何心事未了,只管说出来便是。若总是这般神游,我总觉得……像是亏待了皇夫了。”
“不曾亏待。”宋宁彻底回过神来,一翻身便坐直了身躯,望着本欲重新倚到他肩头看奏折却靠了个空的慕容时哈哈大笑:“只不过想起初见肃谨时的情形,有些感慨罢了。远不及如今你这般模样更能吸引我。”
“哎,要与你成婚的可是当今天子。朝中大臣可都还有微词,你也不怕被扣上迷惑君王的大帽子……嗯,宁儿……”慕容时一边笑着,一边顺手将奏折放到一边去,对于宋宁,他始终便是无法拒绝——纵然当初明知他必是心怀不轨,亦是一样。
这等心思,放在当初,慕容时自是无法解释。但放到如今,他仍是无法解释。分明眼前还有一大堆事务,还有好些个属国的来使被王福挡在了驿站里,他却还在榻上承欢!
“尤记得初次得享肃谨如此媚态,还是两年前。如今,只教我愈加沉醉,”宋宁抬手伸指,探入眼神迷离的慕容时唇间,轻轻拨弄着,调笑道:“什么大臣国事,此刻都得排队。否则,肃谨今日便别想去议事殿了,嗯?”
他抽离手指,轮廓分明的脸上笑意不减,突然往前倾了倾,身下慕容时如他意料之中的发出连串呜咽,低叫道:“宁儿……难受、别!”
《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