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可以请假吗？”
“哈哈，不行，明天就平安夜了，这段时间得撑着，元旦过去了再给你休息。”
“嗯。”
“那不打扰你们了，一会回去好好休息。”老女人嘴巴呶了呶前面，说：“我过去了，老公孩子在那边等呢。”
“好。”
“你没回家？”李艾云听到刚才的谈话，这般猜想。
“嗯。”杨珊回答，顿了顿，说：“昨晚同事聚会，喝多了。”这话像解释，和李艾云说明是同事聚会，生怕李艾云以为她在陪客。半晌，又接着解释：“我平日不喝酒的。”李艾云心里偷笑，这是杨珊第一次一口气和她说了一句长话。
“李艾云。”
“嗯？”
“你笑什么？”
“……”李艾云想，我只是在心里笑啊，“我……有吗？”
“眼睛都笑弯了。”
“……”李艾云还没法修炼到杨珊波澜不惊的程度，她的心理动态轻易折射到脸上，自己不自知而已。
菜很快上齐，一道广式糖醋排骨，一道东江酿豆腐，一道蒜蓉空菜梗。考虑到杨珊感冒，李艾云尽点一些较为清淡的菜品。纵是此般，杨珊也没什么胃口，随便扒拉了两口饭，便搁下筷子。
“杨珊，你再吃点。”李艾云劝道。
“好。”杨珊应下，手却没动作，只拿眼瞧着李艾云。李艾云瞬间觉得咀嚼的节奏都是紊乱的，吞咽艰难。随之也放下筷子，双手交缠放在桌面，一会又放到桌底，搁在膝盖上，各种不自在。
“你电话多少？”李艾云问，想到后天圣诞节，到时候可以给个节日祝福。
“给我。”杨珊伸出手，摊开掌心。
“什么？”
“手机。”杨珊说。反应过来，把手机递过去，杨珊在上面输了一串数字，还给李艾云，说：“李艾云。”
“嗯？”
“我不关机。”言下之意，每天24小时随时可以联系她。
“我也不。”李艾云看着杨珊，浅笑，如春风。
洗澡出来，杨珊只裹了一张浴巾，湿漉漉的长发贴着她光洁的肩头，还往下滴水。随意拿毛巾擦了擦，一头栽到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又慢慢蠕动到床边，头搁到床沿，把头发撩到床边，昏昏欲睡。“嘀嘀，嘀嘀。”一阵短促的铃声在房间回荡，杨珊懒得去捞沙发上大衣口袋的手机，索性不理会。闭上眼，想了想，李艾云三个字蓦然跃进脑海，遂又从床上爬起来。“杨珊，记得吃药，晚上路过时进来一下。”果然是李艾云的简讯。看着短短几个字，许久，杨珊才放下手机，没打算回复，心里却异样温暖。
“李艾云。”杨珊杵在吧台前，看到李艾云正端坐在吧台内看书，打断她。
“来了啊？”李艾云抬眸，见是杨珊，立刻起身，从吧台后面拿出玻璃杯，再拧开手边粉色保温杯，倒出里面的液体，递给杨珊，柔声说：“把这个喝了。”
“是什么？”杨珊看着玻璃杯里黑色的液体，不解。
“可乐煲姜，治感冒的。”李艾云回答。
杨珊拿起杯子，缓缓喝完杯子里的可乐姜汤，白皙的脖颈随着她的吞咽一下一下蠕动着，李艾云看得不禁有些发痴。
“李艾云……”杨珊想说声谢谢，却哽住喉头，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这两个字，怕发音都是生硬的。杨珊看着李艾云，眉眼盈盈如一汪秋水，卷翘的睫毛像停驻在花朵上歇息的蝴蝶，只消轻轻抖动双翼，便能抖出让人为之倾倒的妩媚来。杨珊眸里的冷漠渐渐褪去，对待李艾云，她的冰冷越发没有立足之地了。最终挤出两个字，不是谢谢，而是“好喝”。
圣诞节如期而至，该是雪花纷扬，看孩童在雪地里堆雪人的节日，可南方的冬天，不下雪。天色迷朦，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像被窝里赖床的懒虫，不愿探出头来。别人热衷过圣诞这个西洋节日，约会，聚会，总有安排。而对于李艾云来说，圣诞节只是会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而已。刚和母亲通完电话，告知母亲今天会回家，紧接着程立的电话便打进来了。
“云，圣诞节快乐！”程立声音慵懒，似刚睡醒。
“圣诞快乐！”
“你在哪里？”
“在家，现正准备回父母那。”
和程立扯了会才挂了线，李艾云拿上钥匙和包包准备出门，突然想起杨珊，想着给她打个电话道声节日快乐。虽然自己并不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却是个很好的理由给杨珊打电话呢。锁好门，边往楼道走边拨通杨珊的号码。
“李艾云。”杨珊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杨珊，”李艾云听到杨珊沙哑的声音，一惊，问：“声音怎么哑了？是不是没吃药啊？”
“你给我喝的不是药？”
“……”该说是还是不是呢。想到杨珊没吃药，现在声音这么沙哑，必是感冒加重了。“杨珊，你在家吗？”
“嗯。”杨珊有气无力应着。
“你住哪？”李艾云不假思索问出口，继而又觉得冒然，见杨珊半晌没给回复，也看不到她表情，心戚戚。杨珊那冰冷的脸能有什么表情呢，总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富荣小区。”许久，杨珊才出声，“c栋，302。”
“那我买药过去。”听到杨珊的回答，李艾云简直欣喜若狂。
驱车先去药店买了治感冒的胶囊和冲剂，又买了些白粥和小菜，这才驶向富荣小区。进了小区大门，一眼见到电子门上方硕大的锈迹斑斑的a字牌，依序而下，李艾云很快便找到c栋。在c栋楼前的花圃旁把车停好，并不急着下车，而是在车里给母亲打电话，借口店里忙，今天不回去了。楼道的声控灯不是很敏感，像个耳背的老头，非得特地制造出大一点的噪音，才不情不愿亮起来。灯光昏暗，如垂暮老人般，无精打采。楼梯下停放着几辆自行车，虽没占着楼道，却显得拥挤。一路摸索上三楼，粗略看，一层就五个房间，而302紧邻楼梯口。抬手，敲门。
杨珊拉开门，上身宽松的白色t恤，下身黑色卫裤，很家居，和平日判若两人。脸色苍白，见到李艾云，也不说话，侧身倚在门框让进来人。李艾云一眼便打量完杨珊的房间，很简洁，一张两米的橙色布艺沙发，一张玻璃茶几，靠窗是一米五的床，床头柜上一盏球形台灯，一个三门衣柜，物品错落有致摆放着。
“先吃饭，再吃药。”李艾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招呼杨珊。杨珊抱手站着看她，目光不复往日的犀利直坦，只是无神。李艾云不免担忧，走过去，颤颤伸出手，手背贴上杨珊的额头，片刻，说：“你发烧了。”
“李艾云。”
“嗯？”
“你踩着我了。”杨珊淡淡出声。李艾云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尖正踩在杨珊的毛拖鞋上，慌忙收脚退开，尴尬得都忘了说对不起了。
“一会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李艾云本来想说：一会我陪你去看医生，却想起上次这么说，杨珊“没你好看”的回答，便中途改口了。
“李艾云。”杨珊走到沙发坐下，拿出胶袋里的快餐盒，说。
“嗯？”
“你的手很冰。”舀起一勺粥，放进嘴里，见李艾云没搭话，自顾慢慢吞咽着，半晌，道：“可以退烧。”
“……”李艾云又不镇定了。
“程立，你怎么来了？”李母开门，见程立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说：“快，快进来。”
“伯母好，圣诞节快乐！”程立彬彬有礼，进门便递上手里的礼物，说：“来得匆忙，也没买什么东西。”
“你看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李母嗔道，满眼欣赏之色。“站着干嘛，坐呀。”
“程立，来了啊？来，过来坐。”李父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着手泡茶。
“伯父好。”程立落坐，见李父倒茶叶，忙帮着清洗茶具。
“程立，一会留下来吃饭，啊。”李母说：“云儿说今天回来，我就整了一桌菜，结果又说不回来了，你可得帮她吃完。”
“云没回来？”程立失望顿生，本以为李艾云在家，特地提上礼品上门拜访，给她惊喜的，结果，落空了。
“是啊，说店里忙不开。”
一从李艾云父母家出来，程立立马打电话给李艾云。此时李艾云正在人民医院输液厅陪杨珊静脉注射。
“杨珊，你睡会吧，我帮你看着。”李艾云说。
“不。”杨珊坐在软垫钢椅上，双腿并拢绷直，横在过道上，漫不经心问：“今天没去约会？”
“呃……你要不要喝水？”李艾云扯开话题。
“不。”杨珊摇头，又问：“李艾云，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李艾云发愁，为什么总问让她不好回答的问题呢。继续扯开话题，“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不喜欢来医院。”杨珊垂头，眼里是化不开的忧伤。
“可是你有病。”李艾云看不到杨珊的眼眸，只觉她垂首嘟囔的模样，像个小孩。
“你可是在骂我？”杨珊抬头，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李艾云怔住，她好像看见杨珊笑了，虽然那笑似笑非笑，却足够让李艾云惊奇。电话铃声响起，李艾云看见程立的来电，秀眉不觉轻拧，接起。“喂。”
“云，你在哪？”程立问。
“我在我爸妈家啊，怎么了？”李艾云说着，看了看杨珊，为自己当她面说谎感到不好意思，背过身去。
“我刚从你爸妈家出来。”程立换了质问的语气，“你去哪了？”程立本以为李艾云在店里，可偏偏李艾云骗他说在家，若在店里犯不着骗他。
“回去再说，我现在有事。”李艾云说完，不等程立回话，直接收了线，对程立质问的语气感到颇不耐烦，也不想当杨珊面向他解释。
“李艾云。”看到李艾云挂了线，杨珊开口喊她。
“嗯？”李艾云回身，看着杨珊。
“你爸妈家……好大。”杨珊边说边假意环顾着偌大的输液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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