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知道我来？”
“看到你的车。”杨珊早起身了，一直坐在窗口，看到李艾云的车驶入小区，见她下车这才开门等着。李艾云走进房间，杨珊随手把门关上，跟着进房。把便当盒拿出来，分摊在茶几上，随即在沙发坐下，看着呆立的杨珊，说：“来吃饭。”
“用手抓？”杨珊气定神闲，瞅了瞅便当盒，又直直看着李艾云。
“……”李艾云只带了饭菜，哪能想到杨珊家里没餐具呢，被杨珊这么一问，立时呆若木鸡。
“无碍，打电话叫外卖。”杨珊在李艾云身边坐下，拿过电话，叫了个牛肉番茄盖浇饭。挂线后，房间陷入一阵沉默，杨珊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盯着李艾云，李艾云则慌乱打量房间，一会看看床，一会看看地板，一会又看看床，再看看地板，就是不敢看正在看着自己的杨珊。
“李艾云。”杨珊打破沉默。
“嗯？”声音细若蚊吟。
“你自己做的？”杨珊瞧了瞧便当盒，拿眼示意。
“不是，我妈妈做的。”李艾云心虚道。本想体现自己对杨珊的关心，被杨珊一问就变成借花献佛的况味来。急急补充：“下次我给你做。”
“好。”
“杨珊。”
“嗯。”
“你干嘛总是连名带姓喊我？”
“你不是？”杨珊反问。
“……”李艾云想了想，也是，再想，又觉得不对。杨珊的名字就两个字，连名带姓喊不觉得生疏，自己的名字三个字，连名带姓喊就显得疏离了。泄气，想纠正两人名字的区别，又没底气。好一会才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方正的蓝色丝绒礼盒，递给杨珊，说：“新年礼物。”杨珊盯着李艾云，并不接过。直看得李艾云手都僵了，收回也不是，拿着又倍觉煎熬，补充道：“上街看到随便买的。”明明是精挑细选的好吗。
“我不要随便的东西。”杨珊正色道，依是直勾勾盯着李艾云。
“……”李艾云有点想咬死自己。“我……特地买的。”说完手都要发颤了。
“我没有礼物给你。”杨珊不依不饶，瞧着李艾云在那边纠结，愣是不接过礼盒。
“没关系。”
“不要……”杨珊拉长尾音说。李艾云收回手，异常尴尬，又有些失落。“反悔。”杨珊吐出最后两个字。
“……”突然觉得杨珊挺恶劣的，好端端一句话非要分开说，总有被捉弄的感觉。不过还是开心地把礼物递给了她。
眼看天色将暗，李艾云才从杨珊的住处出来。回家的路上，车辆堵成一条长龙，喇叭声声不绝，表达了车主对于路况不顺畅的烦闷心情。李艾云眉头都要皱成川字了，车只是久久挪一点，放只乌龟在地上爬都能爬过汽车。正烦的四处张望，霎时看到程立的车和她隔着一个车道，他的车稍靠前，正缓慢移动着。李艾云狐疑，这条路是去她父母家的方向，和程立家是反方向的啊，一个南一个北，程立这是要去哪？虽有疑惑，却也没作多想，如果想知道只是打个电话的事，可李艾云一点都不想知道，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女朋友。
一眼看到程立的车停在父母家楼下，李艾云原本因为堵车的烦闷心情有增无减。她一直不喜欢程立来她父母家，以前还没确定恋爱关系时，程立和曹碧芬曾以朋友的身份来过，之后就来得更理所当然了。进门，程立正帮着李母上菜。估计李母告诉他李艾云去朋友那边还没回来，这会见到李艾云，忙迎上去问：“云，你最近老是往你朋友那边跑，新年也不在家陪着父母。”程立故意把声音调到能让李父李母听见的音量，责怪了李艾云还能让她父母觉得是在为长辈考虑。他多少有些不满李艾云对待那个朋友的态度，感觉那个朋友比他重要，却因对方是个女人，这种飞醋便吃的没道理，只能闷闷不乐而责备不了什么。
“我们云儿就是心肠好，关心朋友，又温柔体贴，孝顺父母。”李母不忘在程立面前标榜女儿。
“那是，我爸妈都催着要见云呢。”程立附和，把话往婚姻上引。
“早该带回去见见，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李母一听这话眉开眼笑。
“云，你看什么时候跟我回趟家。”之前也要求过李艾云见他父母，总被李艾云以还不是时候为由拒绝，这次见李母也有这个意思，打铁要趁热。
“以后再说吧。”李艾云随口丢下这句话，却是坚决的语气。
五
程立给自己冲了杯咖啡，坐吧台前和李艾云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而后，曹碧芬也来到店里，手里大包小包，一进门就嚷开了：“哎，快来帮我，累死我了。”
“你这是干嘛呀？搬家呀？”程立打趣，帮忙提过曹碧芬手里的袋子。
“还不是死何凡，说陪我去逛街，逛到一半又有急事，也不送我回去，害我拎这么多东西。”曹碧芬白了眼程立，说着不忘甩甩手臂。
“我的天，逛到一半就买了这么多东西啊？我要是何凡我早就跑了。”程立揶揄道。
“我要是阿云我还跑了呢。”曹碧芬回敬他，又转向李艾云，说：“阿云，你一会送我回去。”
“好。”
曹碧芬也在吧台前坐定，时不时和程立拌嘴，李艾云给她倒了杯咖啡，听着他们拌嘴，只是笑，低头做自己的事。
“李艾云。”
“杨珊。”只有杨珊会这么喊她，李艾云条件反射般眼神亮起来。程立和曹碧芬循声看去，杨珊正杵在离吧台几步之遥的过道上，并不走上前来，想是看到李艾云有朋友在，不便过去打扰。程立自发自觉让开吧台椅，走进吧台，杨珊没领情，倒是曹碧芬招呼着，“杨san，过来坐。”说着还拍了拍吧台椅示意。杨珊犹豫着，这才走了过去。坐下，习惯性支肘撑着下巴看李艾云，见李艾云正帮她倒水，指如削葱。
“这条手链？”曹碧芬眼尖，一眼看到杨珊手腕上的幽灵晶手链，甚是眼熟，略一思忖便想起来是上次陪李艾云挑的那条，立马嘟起嘴，嗔：“阿云，你偏心了啊，为什么只有她有礼物，我没有啊？”
“上次你生日不是送你了。”李艾云看见杨珊戴着自己送她的手链，满心欢喜。果然很适合杨珊呢。
“生日不算，你也就生日才送我礼物。”曹碧芬抗议。
“知足吧，云从来没给我买过礼物，你至少生日还有。”程立打断曹碧芬，语气泛酸，随即看着杨珊，说：“杨珊是吧，你好，常听云提起你，我是程立，云的男朋友。”程立说着伸出手。李艾云什么时候和程立提起杨珊了，他这般说无非是想宣示他和李艾云亲密无间，什么话都会对他倾囊而出。李艾云蹙眉，有些不悦。
“嗯。”杨珊只冷冷应了声，没拿正眼瞧程立，只顾看着李艾云，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落进杨珊眼里。
“呵呵……”程立尴尬收回手，讪笑两声，对杨珊的态度，表面不以为意，心里却厌恶杨珊，不仅因为她的无礼，也因为李艾云对她的态度，更因为此刻她正目不转睛看着李艾云。
“杨珊，我们到那边坐。”李艾云说着走出吧台，端起杨珊的水，拉着杨珊走到轩窗的位置，留程立和曹碧芬在那各自气闷。临面而坐，见杨珊又直勾勾看她，李艾云不淡定了，找话题，找话题，“看书吗？”
“我来看你的。”杨珊答。
“……”李艾云脸一下红了。
“李艾云。”
“嗯？”
“你皮肤白。”
“……”对杨珊莫名其妙的夸赞感到一头雾水。
“脸红就明显。”杨珊从容说道。
“……”李艾云头都要低到桌底下去了，她深刻认识到，把杨珊从吧台拉到轩窗是个莫大的错误。
“李艾云。”看着李艾云墨黑的秀发清晰的分界线，唤她。李艾云只顾低头，没应声。杨珊接着道：“我要上班了。”
“好。”李艾云心知杨珊要走了，这才抬眼看她。
“我明天还来。”
“好。”
“看你。”杨珊眼里尽是戏谑的神色。
“……”李艾云准确无误捕捉到杨珊瞳眸里的调戏意味，可心里却这般甜蜜。
说不清，道不明，寡淡的自己会被李艾云吸引，只要静静看着她，整颗心就柔软下来，多么陌生的感觉，却安于这种陌生在心里膨胀。见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又忍不住逗弄她，她每一个表情都像一抹彩漆，一笔一笔勾画着自己心里的空白，渐渐地，浓墨重彩，色彩斑斓。杨珊不自觉抚上手腕的幽灵晶手链，嘴角噙着的浅笑，越发生动起来。
今天店里到了一批货，各种咖啡豆和一些顶料，水果溶。李艾云准备进吧台后的工作间整理这堆货，突然想到一会要是杨珊来了看不到自己，便交代小兰说：“一会看到我朋友来，告诉我。”小云自是知道她口中的朋友便是那个奇怪的客人，遂点头应承。心里纳闷云姐对这个朋友还挺上心，又给人煲可乐姜汤又一起吃饭的，想到那个客人总是冷冰冰的样子，好奇问：“云姐，你怎么会和一个冰块做朋友啊？”
“噗嗤……”李艾云听小兰这般形容杨珊，霎时乐开，想想这形容还真贴切，不由点头认可，说：“嗯，她还真是个冰块。”
“云姐，你是不是欠她钱了啊？都没见她笑过。”
“还是别笑好。”别人没见过杨珊笑，她可是见过的，想起每次捕捉到杨珊的笑意，或是嘴角噙着的浅笑，或是眼眸里闪过的调笑，无一不是在自己各种哑然失语中，于是得出结论：杨珊一笑准没好事。
杨珊进来，小兰正在门口的桌台旁等客人点单，见来人，忙指了指吧台的方向，对杨珊说：“你好，我们老板在里面点货，你坐一下，我一会帮你叫她。”
“不用。”杨珊看了看吧台内虚掩的门，径直往里走。站到吧台前，从门缝看进去，只能看到李艾云秀美的背影，她的头发随意挽起，柔软的发梢垂落在她白皙的后颈处，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撩拨着。“李艾云。”杨珊唤。
“杨珊。”李艾云探头出来，光洁的额头已沁出细密的汗。她看着杨珊盈盈一笑，说：“你先坐。”
“我帮你。”杨珊不由分说走进工作间。工作间不大，一个乳白色的更衣柜，两排货架紧靠墙壁，货架上置满蓝色的塑料筐，贴满标签，标明原料摆放位置，一张长桌上放着几个保温杯，中间空地上堆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有些还没开封，有些是空箱子，被晾在一边。
“不用，可以慢慢整，不急。”
“嗯，我们慢慢整。”杨珊断章取义。
“……”李艾云的意思是，可以放着回头慢慢整。但见到杨珊已经闪身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便没再推辞。
“怎么做？”杨珊看着一地狼藉，一筹莫展。
“先点数，再放到对应的置物筐里就好了。”
“你点数，我来放。”杨珊心想，点数比较轻松，不耗体力，便让李艾云点数。
“好。”李艾云说着蹲身割开一个大纸箱，里面是真空包装的咖啡豆。“这是乞力马扎罗。”点好数，指了指第二排货架第二层，对杨珊说：“上面有标示，你看一下。”杨珊点头，抱起部分咖啡豆放到货架上的置物筐里，又折身回来继续搬。
“这是蓝山。”李艾云看了看货架，忘了蓝山咖啡豆放在哪了，说：“你找找看。”
“好多品种。”杨珊抱着咖啡豆在两排货架上扫过去，炭烧，摩卡，意大利，巴西，危地马拉，罗布斯塔，曼特宁，各类咖啡豆整齐排列着，在最边上才找到蓝山的置物筐。把蓝山放进去，旋身靠在货架边，问：“有差别？”
“当然有，品种不一样，产地不一样，口感也不同，哥伦比亚比较柔和，科纳甘醇，意大利偏苦，蓝山略酸，还有辛辣的，像曼特宁。”李艾云一一解释，抬头，瞧见杨珊靠在货架旁凝视自己，一贯冰冷的眼眸隐约带着丝丝温柔，这比她戏谑的眼神更令李艾云慌乱，忙低头数软冰激凌粉，感觉杨珊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不禁心猿意马，数了忘，忘了数。数过来数过去没个准数，抬眼，看着杨珊说：“杨珊，你看得我数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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