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桂林了?去桂林干什么?”程立也是一脸讶异。
“旅游啊,年前我给她一张旅游券,桂林双人游的,叫她挑个时间你俩去玩玩,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去了。”
“伯母……”程立明白了,在自己遍寻李艾云,为她伤心痛苦的时候,她正和那个女人游山玩水。“她不是一个人去。”
“那她和谁去?”伯母虽是疑问,心想可能就是和朋友同行了,不作它疑。
“伯母,有些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说。”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并不为难当与不当的问题,只是一句开场白,心下已打定主意要把事情和盘托出。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什么当不当说的,来,进来说。”李母让进程立,对程立的凝重越发不解。
慢吞吞走进去,李父正在阳台浇花,见了程立,招呼他坐,随即放下手里的花洒,在程立旁边坐下,着手泡茶。
“伯父,快别忙活了,我就说点事。”程立没有心情喝茶,内心整理着要如何开口。
“那好,我就不泡茶了。”李父也没和程立客气,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云和我分手了。”程立见李母也落座,方才说道。
“啊?为什么呀?”李母震惊。
“她说,她爱上别人了。”程立黯然道,“那个人叫杨珊……是……是个女人。”
“程立,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云儿怎会是那种人。”李母犹如听见一声惊雷,难以置信。看着李艾云长大,一直以来都是个中规中矩的乖乖女。李父神色凝重,不作表态。
“云亲口告诉我的,我也是亲眼所见。”程立说:“伯父伯母,只有您们才能让云回头,可别让她这样下去啊。”
李母闷不作声,许久,方才默默拿起电话,摁了一串号码。拿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看似气得不轻。电话拨通,半晌,又重重阖上电话,李艾云的电话仍处于关机状态。
“程立,你先回去吧,一切等我女儿回来再说。”李父见李母脸色不好,沉声道。
“伯父……”程立没有得到表态,欲言又止,心有不甘。
“先回去吧。”李父打断程立,心思沉重。
七楼的天台,冷风扑面。杨珊高举双手,抖起风干的天蓝色床单,在风中旋舞,衣袂飘飘。天蓝色床单在她身后,犹如一面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李艾云看着杨珊,失了神,床单是天空的颜色,床单下的杨珊像漫步在云端的天使,似乎随时都会隐进那一片蔚蓝。李艾云的心又不安起来,奔过去自身后抱住杨珊,生怕她被天蓝色的床单带去了远方。
“杨珊,你是不是一阵风,在我生命里翻起巨浪,就要离去?”李艾云喃喃问道。
“是风才好。”杨珊转身,望着李艾云,说:“围绕着云,风起云涌,相伴相生。”
“那你许我终生。”李艾云患得患失,直想杨珊给出更多承诺。
“以身相许,不是许?”
“……”李艾云兀自脸红,把头埋进杨珊颈窝,躲起来。
“李艾云。”杨珊嘴角浮上淡淡的笑意,“你属鸵鸟的?”
家里一片肃杀的气氛,空气犹如停止了流动,凝滞在整个空间,似在沉睡,一旦醒来便会掀起躁动。李父李母端坐于沙发上,脸色凝重,见李艾云回来,亦是不理不睬。李艾云压下莫名的心惊,不知道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只觉离开几天,父母竟似苍老了许多,憔悴不堪。轻轻开口:“爸,妈,我回来了。”
“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吧?”李母阴阳怪气问道。
“妈,您怎么啦?不是你喊我出去旅游的吗?”
“我叫你和程立去,你和谁去了?”李母质问。
李艾云心猛地一沉,暗想糟糕了。母亲怎会发现自己不是和程立去的?这景况,母亲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和朋友去的。”
“杨珊是吧?”
“嗯。”果然,果然事迹败露了。李艾云忐忑不安,却又不想否认,迟早要面对,既然号角已经吹响了,那便迎头冲锋吧。
“你和这个杨珊什么关系?”李母要亲自求证。李父依旧一言不发。
“妈……就是……你知道的那样。”李艾云底气不足,垂头低声应和。
“云儿,你这是要气死爸妈吗?”李母得到证实,心一酸,须臾间,老泪纵横,指着李艾云的手不住颤抖,声音跟着哽咽。“爸妈生你养你,对你疼爱有加,你这是怎么了?啊?好好的男人你不爱,你要爱女人。好好的女人你不做,你要做变态。”
“妈……我不是变态。”李艾云见母亲浊泪两行,愧疚难安,跟着也掉下泪来,“我只是……爱她。”
“还说不是变态,她是个女人,你也是个女人。”李母喝斥道:“以后不许再去见那个杨珊。”
“不。”李艾云泪水连连,低吼,“我死也要跟她在一起。”
“啪”一声,李父一巴掌甩在李艾云脸颊。李艾云一向乖巧懂事温顺,父母向来对她捧若明珠,从未挨过打。而刚刚那个实实在在的耳光,打懵了李艾云。李父亦怔住,看着李艾云白瓷细嫩的脸上浮起红肿,内心又失望又心疼。
“您们总说要我幸福的话,都是骗人的吗?”李艾云捂住脸颊,沉声问道。脸上清泪不可遏制地流淌,顾不上擦,抽噎着跑回房间。
曹碧芬红肿着双眼,去了安然咖啡店,不见李艾云,打了两通电话也没人接听,失恋的心情更加悲凉。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荡着步进ru巷子,看到前面的艳后酒吧,脚步便稳实了。买醉,是她失恋的必经程序。今天的酒吧有些冷清,整个大厅到处是空空的卡座。曹碧芬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拨通程立的电话。她想,能陪她喝酒,听她倒苦水的,只有他了,因为,他也失恋了。
先前两场跳下来,杨珊只觉得四肢酸痛,想是休息了好几天,缺乏运动的关系。只剩最后一场,想着跳完这场便可以回家休息了,于是稍稍理了理头发,方才跨上钢管舞台。台下宾客稀落,只有舞池里聚着一群放làng形骸的红男绿女。放眼一瞥,角落卡座里两抹身影有些眼熟,不由多瞧了几眼。横七竖八的空啤酒瓶,堆放在桌台,沙发里两个失意男女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已是七分醉意。程立许是知道杨珊在艳后跳钢管,许是对敌人的气息特别敏感,发觉杨珊投过来的冷漠眼光,狠狠瞪了回去。杨珊丝毫不以为意,见是程立和曹碧芬,便不再打眼瞧了,自顾跳舞。程立当杨珊是惧了他的眼刀,不由得意起来。
杨珊十几分钟跳下来,曹碧芬已然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口齿不清,喃喃自语。她目的明确,就是要灌醉自己,这下是达到目的了。程立见杨珊下了舞台,拎起两瓶酒,晃悠悠朝杨珊走去,堵在她面前。满脸红光,酒气熏天,程立递过一瓶酒,送到杨珊面前。杨珊不接,笔直而立,淡漠的眼神没有焦点,看似平视程立,却如视无物,只当程立是空气,直接越过他看向远处。
“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对杨珊的傲然,程立怒火中烧。他以为杨珊会觉得对他愧疚,会一改往日高傲的态度,这才拿了酒过来,就想她服软。
“我的确了不起。”杨珊淡淡开口,说:“我有李艾云。”
“你别得意,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程立压着嗓子,恶狠狠道,“看谁笑到最后。”
“你不仅可笑。”杨珊冷冷说:“还可怜。”
程立听到杨珊的话,怒不可遏,眼睛被怒火烧得通红。他最是受不了杨珊对他不屑的态度,而今竟说他可怜,火气一上来,猛地抄起手中的酒瓶狠狠砸上杨珊的脑部。杨珊猝不及防,一阵刺痛席卷而至。酒瓶碎裂,瓶中的酒顺着程立手臂流出,随之,鲜红的血被酒稀释,浸透杨珊的秀发,划过她光洁的额头,划过她浓密的睫毛。雪白的脸染上一抹刺眼的粉红色,她依旧美得妖娆,如冰寒山巅悬崖绝壁上绽放的地狱之花,摄人心魄。杨珊冷冷的眼眸,终于正视了程立,直至血色越来越猩红,浓稠,模糊了视线,眼帘才慢慢翕合,韧如竹的身量化作一片羽毛,缓缓向后倒去。看着地上的酒瓶碎屑和面容沉静的脸,程立呆滞着,直到酒吧内一阵哗然,才唤醒了程立。
“阿珊?”准备上台的杜丽红见大家围成一圈,好奇走过来。当见到手里握着半截酒瓶的程立和倒地鲜血直流的杨珊,杜丽红大惊失色。“阿珊……阿珊……”杜丽红蹲下,轻轻推了推杨珊,生怕用力重了,会直接将她推向死亡边缘。
程立酒醒了大半,对着周身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围观的人,惊惶失措,踉跄奔逃。
十三
哭累了,昏昏沉沉睡过去。梦里,蔚蓝蔚蓝的大海,海浪席卷上沙滩,一波一波,把一片青葱的凤凰树枝带上了岸。李艾云拣起枝叶,枝叶在她手中幻作银灿灿的羽翼,在阳光下,华丽而圣洁。羽翼翩翩起舞,灿然生华,李艾云想抓住它,它却飘然而去,在视线里渐渐模糊。
“你要飞去哪?”李艾云问逐渐缩小的光点。
“我要回海上去,我本是无根的浮萍。”天边传来杨珊的声音,轻轻柔柔,散在风里。
李艾云猛然而醒,方知是场诡谲的梦,不由吁了一口气。窗外已然夜幕低垂,对面的高楼密密麻麻亮着灯的窗口,直让人升腾出凄怆的况味。李艾云为刚才的梦心有余悸,爬起来,拿过电话,想给杨珊打电话,却见两个未接,均来自曹碧芬。看了看时间,已12点,想着曹碧芬必然尚未入睡,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客厅只留着一盏壁灯,餐桌上父母给她留的饭菜,用保鲜膜覆着,只需拿到微波炉转一转便可食用。李艾云毫无食欲,关了壁灯,进了浴室。许是今天与父母发生争执的关系,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温热的水冲刷在身上,并未舒缓身心的疲累。想起泪流满面的母亲,想起刚刚那个诡谲的梦,突然有些茫然,总觉自己的爱情横着许多桎梏。洗完澡,李艾云想给杨珊传简讯,杨珊就是她满满的信心和动力,去面对来自父母的压力,以及外人的流言蜚语。看到手机上有个杨珊的未接,连忙回拨过去。
惨白的日光灯,惨白的墙面,惨白的白大褂。亮着红灯的手术室外,青色的塑胶椅,杜丽红坐立不安。空气里弥漫着过氧乙酸的味道,在安静的通道下,在阴冷的穿堂风里,只觉刺鼻。杜丽红手里攥着杨珊的手机,正犹豫要不要再拨一次通讯录里唯一一个署名为“她”的号码,不料,“她”便打了过来。
“喂。”杜丽红接起。
“杨……”李艾云话未说完,一听不是杨珊的声音,立马警觉起来。“请问你是谁?”
“我是杨珊的同事,你是杨珊家里人吗?”
“杨珊怎么了?”上次也是这么一个来自何凡的电话,也是这般问她是不是杨珊家里人。李艾云心一提,发起慌来,下意识直接问起杨珊。
“我们在人民医院,阿珊现在还在手术。你快赶过来吧。”
如雷开炸,炸的心窝一片坑洼,李艾云提起的心慢慢下沉,直坠到斑驳的坑洼里。身子发虚,再拿不住电话,从手中滑下去,地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股无边的恐惧席卷全身,只觉冷得让人颤抖。
“喂?喂……”杜丽红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声闷响,之后再无回应。暗自发愁,杨珊这女人一定是个怪胎,竟然连我的号码都不存,通讯录就一个号码,名字还奇怪,也不知道是她什么人。
失魂落魄飞车来到人民医院,深夜的医院诡异地安静,通明的灯火却让人感觉到死亡的气息。长长的通道,犹如一条走向地狱的捷径,狰狞着召唤脆弱的灵魂。李艾云向值班护士询问了急救手术室,在她的指引下,穿过长廊。轻微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渗人的凄凉。杜丽红听见脚步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纤弱,娉婷婉约的女子缓缓向她移过来,却在几步之遥顿住脚步,神色凄艾。
“你是谁?”杜丽红直觉眼前的人就是杨珊电话里的“她”,却不明是杨珊的什么人。
“她……情况怎样?”李艾云没勇气再往前走。面对任何事,她都能很勇敢,唯独无法面对杨珊的离开。对现在手术室里的杨珊,虽不明她为何会躺在里面,仍然害怕到无法承受。
“我也不知道,进去一个多小时了。”杜丽红看着门口亮着的红灯,说:“伤的脑部,很难说。”
“怎么伤的?”李艾云听到杜丽红不容乐观的回答,声音都颤抖了。
“酒瓶子砸的。”杜丽红回想杨珊血流如注的场面,至今心有余悸。
“是谁要这么对她?”李艾云内心阵阵抽痛,脑海闪过咪咪两个字,鉴于上次安定事件,咪咪成了不二人选。
“一个客人,估计被阿珊泼过两杯酒,怀恨在心吧。”杜丽红认得程立是包厢要杨珊敬酒的人,直觉是出于这个动机。李艾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杨珊说过,在酒吧泼了程立两杯酒,想起程立说过,想弄死杨珊,不需多想,是他无疑了。李艾云心思全在抢救的杨珊身上,纵使确定了是程立造成的伤害,暂时也无心愤恨。
“哎,你是阿珊什么人?”杜丽红很是好奇这个杨珊通讯录里唯一的联系人。对上杜丽红好奇的目光,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不语。
“又一个怪胎。”杜丽红没等到回答,半晌,无奈道。
待红灯熄了,杜丽红猛地站起身,盯着手术室的门。李艾云呆杵在边上,心狂乱地跳着,挪不动步子。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医生拉开大门,取下口罩,身穿青绿色抗菌手术衣,看着门口站着的两人,问道。
“我是。”李艾云看医生疲惫的脸色却显轻松之态,心稍稍踏实一些,迎上去,问:“医生,她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还要等她醒了再观察,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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