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十八》分卷阅读3

    祁瑾昀只能跪谢,同时接受了他的新名字,同音不同字,“祁瑾鋆。”

    其实祁瑾曜并不是怕同一个字的冲撞——因为他们同辈排字,他只是害怕祁瑾鋆原名的那种含义的与日争辉。

    因为“曜”,耀也,光明照耀也。本义,日光。

    同一片天上,不可能同时有两个太阳。可以追逐和寻找的东西,也许本来就没有结果。与其争得你死我活,还不如韬光养晦的安度此生。

    我替他拭去腮上沾的酒,“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祁瑾鋆看我的眼神是迷离而征求的苦笑,“十八,你不懂……你喜欢我的新名字吗?我不喜欢,很丑。”

    我用食指蘸了酒,把字写在石桌上,“鋆,是金子的意思哦。是挺难写的,不过很值钱呀,本朝尚金德,或许这个名字比以前还要好啊。”

    祁瑾鋆微微一愣,然后颤颤的倒了一盅酒,晃晃悠悠的递给我,“十八……谢谢你。可是……就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所以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守不住,更何况是别的东西,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十八,我什么都不是。”

    酒旗上都会写“劝君多买长安酒,南陌东城占取春”,但不会像祁瑾鋆这样,直接把酒递给一个不及舞勺之年的人,但是见到祁瑾鋆那么难受,我也只好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推杯换盏。

    祁瑾鋆不心甘情愿,可是没有办法,十七岁的那一年,对他注定是不平凡的。

    祁瑾鋆用了十七年的名字因为至高无上的权力的需求而不复存在,立储胞兄,是他生来最大的挫折,他从没有这么醉过,可也就像他从没有这么醒过。

    而这一年对我而言,无非就是第一次体味到了宿醉的痛苦罢了,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画不外示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不想有逻辑,而是逻辑不知在哪里。  成长是一个很快的过程,不必细细追究。

    我好像是一眨眼之间长大的,也好像是一辈子才长大的。

    下午的阳光斜斜的洒进书房。

    我站在祁瑾鋆的身边,一面絮絮叨叨的追忆往事,一面看他画画,他低着头,目光不错,也一直不停笔,尽管我讲到有趣之事,他也会轻笑,说我当时的幼小,但却显得有些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人生一世,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正要去给他倒茶的我不由一愣,不知道怎么答话,只好勉强说道,“王爷说笑了,您只是及冠不久而已。人生即便不满百,也是长久着呢。”

    祁瑾鋆题着词,平静的与我对话,“十八,转眼间,你都真的快要十八了。”

    其实那年的我,十五岁,换言之,只是祁瑾鋆二十一岁了而已,这年纪,正是血气方刚,风华绝代。

    只是如今已是住在景王府里的祁瑾鋆罢了。

    我知道,他在画卷上绘着远近,绘着实虚,绘着真幻,独独不会绘表里。

    远处有遥远的山色,模糊的驿道,浅滩的云翳,小的像米一样的疲于奔命的马,和一地看不真切的、因熟透而无人摘取的野果被践踏成泥浆的惨色。

    近处是衰柳,近处有死蝉。

    只是遍及此画,无一人。

    我放下茶盏的时候他便随后端起,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接着指着一根象管,对我说道,“十八,题首词上去。让我看看你的字练得怎么样,哦,还有,顺便考考你学的诗文。”

    我一向对这种殊荣愁眉苦脸,远不如令我去唱一段新学的戏更简单——因为祁瑾鋆不会唱戏,所以不会对我妄加评论,尽管戏文不好学;可是,“被迫”“无心政事”的祁瑾鋆一腔热情几乎全都揉给了琴棋书画诗酒茶,一字千金。

    其实,我认为,还是老管家最懂他的主子,“王爷哪里是韬光养晦,他很像个小孩子嘛,其实他也并不是有什么抱负喜欢那个位子,顶多只是委屈,不甘心罢了。”

    人总是会低很多次头,但是每一次屈服,一定压抑着更多的征服。

    但是,去给才子王爷的画题诗,要是换做了你,难不成很喜欢班门弄斧然后羞愧的无地自容接着就要被迫临摹帖子么……

    我先是大气不敢出,“王爷……我……实在愚钝……怕污了您的墨宝……”

    祁瑾鋆微微一笑,“是这样么?那么,一会儿晚饭时候,我叫管家吩咐厨子多搁些芫荽。清清你的神气,可好?”

    “不要啊……恭敬不如从命,小人斗胆,”痛恨芫荽的我冷汗涔涔的接过笔,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他,“王爷……那,写什么呢?”

    祁瑾鋆并不犹疑,看来原本他是想自己写的,“不难为你,就《少年游》吧。”

    这还不叫难为人么,用吃的和人作对,还有没有天理?民以食为天,食以菜为先,不过我什么都不敢说出来,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我沾上墨,开始踌躇的写,“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雅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写完之后,我颤颤的把笔又递了回去,“王爷,写完了。”

    祁瑾鋆接过笔来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十八,我当时留你在宫中保你的时候,说的借口是你是我捡来的‘伴读’。”

    我低头,“是这样的,王爷。”

    祁瑾鋆轻叩桌子,“十八,你今天,终于有几分伴读的样子了。写的不错,明天我们进宫去看看母后,其实她老人家对你很上心呢。”

    门外侍立的管家很是不解,“今天的王爷是不是误吃了佛花,怎么这副模样……”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被锁在书房里练字,真是万幸……但是却也不得清闲,因为祁瑾鋆坐在院子里,翘了二郎腿,用茶洗着眼睛,无聊的吩咐道,“十八,唱一段吧。好久没听你练过嗓子了,也不见你去梨园转了。”

    一个种树的破园子有什么好转悠的,我只喜欢扒在墙角偷学的偶尔习得,并不喜欢真心投入其中。

    离得太近,就没了意趣。东墙的姑娘,不一定喜欢和宋玉生活在一起。

    我只穿了便服,但是也不便换上什么行头,只好开声,随意选了一个小段子,“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祁瑾鋆听着评着,茶水也泠泠作响,“可以啊,这般浓艳的词,十八,你唱的也还真是清爽,不容易。”

    平静的一天原本就要这么度过,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王府,那么大的皇宫,祁瑾鋆偏偏不许我有一间自己的卧房,我只见到他的床板越打越大,却没有一张属于我自己的床。

    于是我又一次提出这个严峻的问题,以前祁瑾鋆一直告诉我说,伴读要和王爷形影不离,不然无法保护王爷的安全。

    小孩子会把这种倚重当成荣耀,但是我不可能一直是小孩子,所以这个理由这一次失去了效用。

    祁瑾鋆挑着眼睛看我,语气还是很和蔼的,和言辞不搭调,“十八,你真是翅膀硬了,居然不听话了?还顶嘴。”

    我还是坚持说道,“我是王爷的伴读,可伴读又不是侍卫,怎么需要一直和您在一起呢——包括就寝?侍卫离您都很远啊。”

    祁瑾鋆揉揉我的头发,“‘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十八,你就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逞强了,睡吧。”

    我的确是后来才想明白,没有血缘亲戚关系的人睡在同一张床这种事,其实真的只有夫妻才最做的出来。

    我习惯屈服于他的一举一动,所以还是向下挪了身子,缩到了被子里。

    晒干的花草缝在枕头里的香和暖,冰冷的玉枕是不可能懂得的。

    第二天,祁瑾鋆果然带我去见了他的生母,也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那女人自然更爱身为太子的那个儿子一些,却也尽力端平一碗水,对自己的其他子女尽量一视同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她对我也不错。

    跪拜行礼的拜见之后,皇后娘娘让我站在她身边,他们母子连心的一致认为我是个孩子,皇后也吩咐人去为我包些糖果点心。

    也没有什么事请好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深宫大院,皇亲国戚,他们彼此的生活范围都很小,没有新奇的市井谈资,无非是长长短短,嘘寒问暖。

    说话间祁瑾鋆拿了自己的一幅画出来,我原以为是昨天画好的那幅,不料却是一眼莲池。

    上面歪歪扭扭的是我新练的行草,“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我很羞愧,恨不得遁地消失,皇后娘娘却很温柔的夸赞,“十八写的字很秀气,和他长得一样。”

    她的眼角有仿佛慈祥的细纹,头上的发还是乌黑,我原本想回赞一句,但是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谬赞了,十八可是朽木。”

    意兴阑珊的三个人闲话几句,期间皇后娘娘看似漫不经心道着“礼度规矩本分章法”,祁瑾鋆听得出话里有话,便知趣的带着我告辞离去。

    对于这种暗示,我一向不做太多理会,只在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不让皇后看他昨天的那卷画,祁瑾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烧了。”

    我正惋惜着,他又开口了,轻轻揽住我的肩叹气,“十八,好像要想护你无忧无虑,真难啊。”

    待价而沽

    作者有话要说:

    谢梧晴人设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这便是旺达人的苦恼,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但是真的到了你家门前,焉知这不是烦心事情。

    原本不凡的日子要想过好,其实不是一件易事。

    祁瑾鋆或许不该参与太多的政事,但也总不能像我一样,顶着伴读的名号,做着王府的米虫,无功受禄寝食安。

    他去上早朝的时候,我就会到处闲逛。不过自从三年前的一次外出之后,祁瑾鋆便再也不放心我独自游荡——或者说,是严禁我误入是非之地。

    我才不承认这原因是因为我在十一岁那年,误打误撞第一次踏进了青楼的门。

    烟花柳陌原本就是喧闹异常,脂粉逼人。作为一个好奇心重的孩子,循着弦歌声而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巧的是那日有“盛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长安城最大的风流地——“觅夜坊”,那夜要卖一个小倌的雏幸。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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