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御医对我一个作揖,转身离去。我只是徒劳的张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太医渐行渐远的脚步没有带走那些铁打的事实,我的心依然绷得很紧,仿佛快要炸裂。
如果祁瑾鋆爱我,那么,他就会忘了我;如果祁瑾鋆还记得我,那么,他根本不爱我。
我守在床头,却是在等一个撕心裂肺的两难结果。祁瑾鋆的忘与不忘,于我而言,都是再痛不过的事情了,我不知道自己更怕哪一个结果——是被他骗了这么多年的不爱,还是因为真爱而对我再也想不起来。
决定权不在我。不多时候,那双我看了十数年的眼睛果然慢慢睁开,说来也巧,我几乎没有比祁瑾鋆起得更早过,所以我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见他醒来的样子,真好看,那双眼睛眨动的时候,睫毛带起柔柔的阴影投在眼脸上,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可爱。
他的目光依旧如常——除了在看到我的时候闪现出无比的震惊之外,其他的任何风物,都不能引起他的侧目。
这可是祁瑾鋆第一次用这种眼光看我,人长大了真不好玩,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明明很温柔呢。
此时祁瑾鋆语气虽然严厉些,但还算不上质问的开口道,“你是谁?居然擅闯朕的寝宫,还在龙床侧踏如此安然。”
其实那种感觉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凄凉,可能是我的承受能力实际很强吧,锥心的疼也没有什么,因为我居然能够笑着回答他的问题,吞咽着那种陌生感带来的疼痛,“皇上,您醒了。我、不是,小人……唤作‘十八’。”
“你是个男人?”祁瑾鋆先是疑问了一句,接着身手依旧利落的迅速坐起身来,然后把腿耷下床,一把扯过我的肩膀,盯着我露出来的亵衣看了一下,眉头紧锁,“杏黄色。为什么你会穿着杏黄色的衣服?谁允许你的!”
我摇摇头,轻声说道,“这都是陛下的恩赐,小人不懂……小人,哪敢造次。”
若有所思的祁瑾鋆把我推到床上,一只手摩擦着自己有着薄薄胡茬的下巴,另一只手扯开了我的上衣,“噢,朕知道了。朕知道你是谁了——皇兄养过一个男娈,叫谢梧晴。你和他是一路货色,朕猜的对吧?”
我原不知道祁瑾鋆还会有这副嘴脸,好凶恶,这是王者之风的本来面目吗——我好想笑啊,祁瑾鋆居然记得这么多事情,可偏偏就忘了我。他几乎留着满满的记忆,可就是找不到和我有关系的一丝一缕。我才知道,我的全部就是祁瑾鋆,可是我,不是他的全部。
我伸出手挡住他的胳膊,每一个字都在剜着自己的肉,“皇上!别这样……我、我真的不是您的男宠,我是伴读。我是您的伴读,从您十岁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您的……伴读。”
伴读就伴读吧,总比现在这种我为鱼肉的局面更强,我可以做你的陌生人,可是你不要太残忍,连份干干净净的回忆都不肯留给我。
祁瑾鋆,你已经忘了,别再让我记不清楚了,好不好?这也是祁瑾鋆第一次说我是他的男宠,听起来好别扭。
但是他没给我这个自我剖白的机会,“笑话!不是男宠的话,朕干嘛和你同榻而眠?区区一个伴读,需要这么贴近主上吗?连贴身侍卫都不用这样,况且,你当朕是傻了吗,你看上去比朕小不少的,那时候的朕会找一个年幼的伴读来么,简直是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我喃喃的重复着祁瑾鋆的话,原先只是动动嘴角,这次可就笑出声来了,“呵,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皇上当年好心收留我的这件事,再看上去,竟然是这么的不、合、情、理!”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天翻地覆也是人之常情,等到没了这份爱的时候,又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推翻都是当时的错。
我的笑声好像激怒了祁瑾鋆,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慢慢往里扣着,“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我反问回去,“我笑了吗?哦,我是笑了。我在笑我自己啊,我有几个脑袋敢对您不敬呢。皇上,如果我对您说,您现在身中奇毒,您,信不信?”
“朕没事,好得很,”祁瑾鋆伸了伸胳膊动了动腿,“朕不信。不过,你可以说。”
“谢陛下。那我说了,方才太医给您诊过脉象,您中了‘至死方休’。此毒药效奇特,中毒之后身体如常,只是忘记与所爱之人有关的一切。”我如此镇定的解释着一切,虽然不知道能在他的心里留下几斤几两的印象,现在祁瑾鋆的从前里没有我,我却要硬挤进去他的过往,真的好难啊。
不过,这是祁瑾曜第一次怀疑我,嗯,很值得纪念。
祁瑾鋆不为所动的沉吟片刻之后,又用腿压住了我的身子,“朕还是觉得,你长了一副以色侍人的样子。试试吧,验明正身,也算你看着顺眼,能不能用身子……留一留朕的心思。你既然能穿杏黄色,想必以前,至少,朕还是挺疼你的。爱不爱什么的,还是扔在一边好了,朕懒得管,也懒得想你说话的真假。”
语气轻佻到我闻所未闻的地步,原来不爱我的祁瑾鋆就是这个样子啊,长见识了。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剥下了外衣,结果祁瑾鋆又是一声感叹,“金线?你的袖口上居然有金线,这是凤袍专用的金线,只有正宫皇后的礼服才会用它来缝。你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逾礼至此——难道朕以前……真的那么喜欢你?”
哀莫大于心死,祁瑾鋆的口气从来没有这么不确定过,我咬咬牙不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身上的人离我这么近,他的心却离我那么远。祁瑾鋆第一次显得这么粗暴,一边对我的衣服一通撕扯,一边调笑,“反正也没必要穿的,大不了再做就是了。”
一寸寸的肌肤随之慢慢暴露,直到下身的隐秘也觉得凉嗖嗖。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却还是不停地发抖,祁瑾鋆一巴掌对我拍了过来,“你给我趴好了,抖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筛糠似的,是对朕有意见么?”
“不敢……谢主隆恩。”我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嗯,这是祁瑾鋆第一次打我,很有纪念意义,我觉得只好用表示感谢来应对。
祁瑾鋆翻身下床,轻车熟路的摸出来一盒油膏,看来他果然是失忆了,以前从来不会这么着急的,不会在我毫无准备的当口,直入主题的把手指□来。
我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被,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祁瑾鋆却没那么好心,一只手伸向我的脖颈,再继续向上戳弄,逼迫我道,“如果舒服的话……就不要忍着嘛,喊出来,叫出来。”
我不理他,更死命的咬着嘴唇,祁瑾鋆拽下来一根系床帏的绸带,在我不断的反抗中把我的两只手捉住,然后束到了一起。
这是第一次祁瑾鋆把我捆起来,嗯,值得纪念,噢,还有,这也是祁瑾鋆第一次这么粗暴的脱我的衣服,第一次在床上这么恶劣的恣意妄为。所以我就是不吭声,气死他,反正我自己也不舒服,不是第一次和他这样行周公之礼,可是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就是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
眼睛酸酸的,无异于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我真的好像不认识祁瑾鋆了。
至死不渝(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番外不通用,与后记另附。
祁瑾鋆的手指在我的身上溜来溜去,在我后背上的疤痕处微微有些迟滞,反复确认了它的存在之后问我,“这是怎么弄的?”
“在战场上的时候,刀扎的。”我说的可是实话。
“上战场?是和朕一起么?”祁瑾鋆追问道,不是很相信的样子,真叫人无奈。
我点点头,祁瑾鋆仍在不松口,“那怎么会扎到你?你在战场上能做什么,随军的军妓?”
我的自嘲被打回到自己身上,冰冰的捅回来,比当时身上受皮肉的伤,疼上百倍。当年那个为了我受伤暴怒杀俘的祁瑾鋆已经离我太远了,要等很多年,都不一定回得来。
这是祁瑾鋆第一次这么伤我,我咧咧嘴,“皇上太抬举小人了,小人不过是不顾皇命跑到战场上凑热闹,活该挨了一刀罢了,不值得您这么问东问西。”
祁瑾鋆是个聪明人,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依然听得出好赖话,“你不高兴我这么说你。因为你是为朕挡的那一刀,是不是?”
我不做声,祁瑾鋆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干脆继续他的鱼水大业,整的我颠来荡去。祁瑾鋆无师自通的**很下作,至少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对我说话。
祁瑾鋆好像不愿意再面对那道伤疤,啧,还说什么不嫌弃我呢,都是骗人的,男人的嘴还不如恶鬼。
他索性把我翻了过来,面对着他,绸带再软,这么久了勒得手也很疼。
“皇上……您放开我,好不好?”我小声恳求道,“好疼……”
这句话很有歧义吗?我不觉得,但是祁瑾鋆听完这句话之后显得很生气,一言不发,更加卖力的狠命冲撞,我的喉咙里都是极力压制的破碎的□声,我从来没有被他这么狂风暴雨一样的对待过,这也是第一次啊,今天的第一次还真是多。
疼痛?委屈?失落?愤懑?绝望?这些感觉好像都有点儿,但好像都不是,堵在心口说不出来的情绪,终于越积越多,越堆越满,在七窍寻觅着出口。
终于在眸间找到了爆发点,倾泻而出。眼泪止不住的滑下来,连刮到嘴角的咸味淡了起来。面前的单子浸湿了越来越多,可身下的痛楚却好像强烈到真切了几分。
祁瑾鋆的声音在我听起来有些冷漠,“嗯?居然被朕艹哭了?说了叫你叫出来嘛,你看嘴都咬破了,这就不好看了,啧啧。”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数祁瑾鋆又第一次对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种折磨,太苦了。我不怕他对我天上地下,云泥之别的落差,也不怕他忘掉我之后,我会遭到怎样的艰难处境,我只是受不了一次一次解释之后的毫无作用,他永远不会回心转意。
我只是最怕自己等不到祁瑾鋆想起来我的那一天,那样自己就白等了一场。人到底是自私的,一丁点儿也算,我就是不想自己再这么心疼下去了,我已经明白心如刀割的滋味了,我受够了,一天都忍不了。
而我起初觉得,既然眼泪都流了出来,那么自己就应该大哭一场,告诉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的祁瑾鋆,“你曾经很爱我,可你不记得我了。那么,能不能看在我爱你的份上,不要再这么对我了。”
可是现在,我连说这句话的**都没有了,我只是抬了抬自己有些僵直酸疼的手臂,费力的凑到眼角,徒劳的蹭了蹭止不住的眼泪,“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祁瑾鋆对我不理不睬,好像我在演独角戏。他只顾着释放了自己的**,一把揪下来那根扎在我手腕上的绸带,把□的我横抱起来,自己却围上了布巾,几步路远之后放进了水池中。
我扭动着身子想要逃开,不愿和他再纠缠一分一毫,可是祁瑾鋆完全不能理解我的意思,还以为我在违逆他,失忆之后的差距还真是大,我不知道祁瑾鋆可以温柔到那个地步,也能够凶狠至此。
原来被他爱的时候不觉得,被他忘了之后却感触好深。
“你再乱动我还上你!”祁瑾鋆恶狠狠的把我压在池子的一角,想要帮我把身上收拾干净。嗯,这一点倒是和以前差不多,祁瑾鋆每次都会这么做。
只是我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他不复当年,可是只要在他身边一天,我就还愿意痴心妄想。
等一身清清爽爽的我从水池里出来,祁瑾鋆早已吩咐了宫女给我拿来新的衣服。规制依旧和以前一样,我致谢祁瑾鋆不责怪我僭越的时候,他却扭过头去,“朕已经习惯你那么穿了,就这样吧。”
祁瑾鋆要去一趟太后的寝宫,我本想拉拉他的袖子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是我的,就不会走;不是我的,我偷了这么多年的安逸和快乐,也该知足了。
归来后的祁瑾鋆没有正眼看我,只是说他要改名字。
我笑了,“你是要改成‘祁瑾昀’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祁瑾鋆怀疑的看了我一眼,“你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吗?”
我摆摆手说道,“皇上曾经说过你不会把名字改回去的。‘好马不吃回头草’,现在这个名字,您从十七岁改了过来,时候也不短了。”
祁瑾鋆不满我的知根知底,有些恼怒道,“关你什么事?朕叫什么用你来做主?”
现在是不用了,面前的人,好像真的不是当年那个问我“你喜欢我叫什么名字的”祁瑾鋆了。
“圣上的名讳,自然与小人无关。”我谦卑的拜了拜,“只是这名字写的久了,小人……习惯了。”
“哼!用你来习惯?”祁瑾鋆烦躁不安的推开了面前的笔墨,“算了,改什么改?不改了。听你一次也不要紧,叫什么不是叫?当时改朕名字的时候,他们都哪儿去了?”
我趁机对祁瑾鋆要求道,“陛下,如今您已经荣登九五,想来是再也用不到小人做伴读了,那么,您能否开恩,念在小人从四岁便追随您左右的份上,放小人出宫,如能赐金放还,则小人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无以为报。”
“闭嘴!不可能!什么伴读?朕再重复一遍,你只是个男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别想逃出去。”祁瑾鋆威严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
我倒是一直想成为祁瑾鋆的人,可是不是现在。我闭上了眼睛,祁瑾鋆到底是不肯放我走,“圣上英明,小人谢主隆恩。”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没什么大事发生。太后把我叫过去狠狠的嘲笑和讥讽过,真是小肚鸡肠,老女人居然直接警告我说,“你不要妄图再狐媚惑主,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谢太后抬爱,小人怎能有那个本事?我不是谢梧晴,我不是男宠。”我笑着回答,不卑不亢。
祁瑾鋆出乎众人意料的没有把我撵出他的寝宫,只是在他心里,我好像等同于一个玩物,再也不是爱人。我依旧游荡在宫闱之内,顶着“伴读”的可笑头衔,没人能奈我何,冷言冷语还是冷嘲热讽,指指点点或是目光鄙夷,其实我都不在乎了,行着苟且荒淫的事情,我知道为人不齿,我不想,我当然不想,可是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杀了祁瑾鋆让他想起我这种事情,我既没那个贼心,也没那个本事。
我不怕,我只是舍不得这份记忆,原本祁瑾鋆也有一份的,可是他弄丢了。我也没想着活在回忆里,自欺欺人,梦醒了,不过还是一场空,空的更伤人。
祁瑾鋆对自己没有后宫这件事情感到十分不解,仔细打量了我之后好像又明白了什么,但是没有停止自己的正常行为,最终,祁瑾鋆娶了皇后,纳了妃嫔,后宫里有了莺歌燕语。
我听见喜炮鸣天,我听见婚乐夺人,我听见百官庆贺,我看到一片红灯高挂,我看到祁瑾鋆一身华服,我看到宫墙之内都是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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