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阴鸷一笑,只斜了目光仍停留在沐语枫身上的莫子游一眼,向战场缓缓靠近了一步。。。
“妹妹。。。佳儿!你没事吧!不要吓姐姐”傅明翼低声喊着,小心翼翼地避闪着走动,愚蠢地要引起莫少游注意。
莫子游一震,回神时,傅明翼并没走远。他一个箭步冲上,没料,前方突闪出的黑影举刀向大胆的女人劈去。情急之下,莫子游迅猛抬脚,直直往女人后背踹去。只听一声尖叫,傅明翼勉强躲过刀刃,踉跄地扑倒在那黑衣人脚下。而奉天逸一个灵机,甩开手边的敌人,径直砍向攻击女人的杀手。黑衣人淌着鲜血,软下的身体又重重压在尚未来得及起身的女人身上。此刻,什么脸面、矜持、骄傲,都比不上本能的害怕,傅明翼叫得好比杀猪。
“冷静点!”奉天逸呵斥道,“你到你妹妹那边!”拨开那具沉重的尸体,奉天逸扶着腿软得怎么也无法站起身的女人,一瞬竟疏忽身后的杀气。他只觉背部一凉,撕裂的疼痛接踵而至。
“奉大哥!”林若夕大叫。
“奉兄。”莫子游摆开架势,杀了几个敌手,冲到奉天逸跟前。而受伤的男人只笑着摆了摆手,将傅明翼交给他。厉烈的眼神因疼痛而变得异常嗜血。他有些讨厌这样拖拖拉拉的战斗,他想速战速决!
奉天逸一跃而起,矫捷如风,手中的长剑如银蛇舞动,在敌人的喉头滑动。寂静如斯,仿佛落叶触动,几个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静静地倒地死去,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嗯?”奉天逸一愣,愕然发现右手边的敌人明明被伤到却还能屹立不倒,心中一怵,手下发狠,在他的脖颈上又是轻巧一剑。但那敌人还是站立着,脑袋却凄凄惨惨地耷拉下去,摇摇欲坠地晃着,而背后隐隐约约闪着林若夕煞白的脸庞。
“奉。。。奉大哥。。。”书生一个松手,尸体便直直坠落,而袖中藏着砍柴刀狼狈地“哐当”一声落地,慌慌张张地解释,他手忙脚乱地说,因为看到奉天逸受伤,心中担心,便自认聪明地扯着一具尸体做护卫盾牌。好不容易才梛到他身边,没料奉天逸一剑便砍断了“盾牌”的脑袋。此刻,林若夕缩着脖子,煞有其事地摸了摸安然无恙的头,感叹道:“我果然很聪明。。。”
***
缓缓褪去男人的衣衫,若有所思地轻轻触碰,突地,又紧张地缩手,犹犹豫豫、唯唯诺诺,又满面通红。
“你不想做就别做!”奉天逸嗔道。
林若夕一吓,脸色青了青,缓缓开口:“我怕弄疼你!”
男人翻了翻白眼,重重敲了他的脑壳,喝道:“我疼又不是你疼,给我动作快点。”婆婆妈妈的书生咬了咬下唇,手下一重,直弄得男人倒吸两口气。
“你到底会不会包扎!”奉天逸斥他。书生憋着嘴,将委屈的目光投向了这里爱心最泛滥的莫子游,却被沐语枫寒冰一挡,给瞪了回去。直到林若夕磨磨蹭蹭将奉天逸的身体包成个粽子,莫子游不得不将弄好的白布拆了,重新包扎。
淡淡看着远处深黑的的夜色,沐语枫抚着紧紧裹着的受伤的手臂,缓缓起身:“天逸。。。逃了几个?”
“。。。多于三个。。。”奉天逸扫了一旁低头扶着妹妹的傅明翼一眼。
“还有一天路程,我们加快赶路,到了京城,我们就安全了。”莫子游握了握拳头,安慰道。
沐语枫冷笑地看着天真的男人,好笑地想着,一群受伤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提“加快路程”,以他们现在的状况便就是在等死。
林若夕抿了抿下唇,注视到沐语枫看莫少游时露出一副冷眼旁观的表情,急忙附和道:“子游说得对,我们要振作一点。敌人现在还没赶到,我们马上上路,说不好就躲过一劫了!”林若夕傻笑着,一手扯过莫子游,一手拉着沐语枫。
缓缓点头,奉天逸也觉得此刻不动,便是坐以待毙。于是,主动背起重伤的傅明佳,带众人起程。途中,莫子游也帮忙轮换着背昏迷不醒的女人。直至天蒙蒙亮,众人才想歇下几刻,头顶便扑腾过几只麻雀,杀手们如同死神,着一身送葬的黑衣,从天而降。
奉天逸拖着疲惫的身体与莫子游并肩作战。面对实力明显提高的死士,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沐语枫心下一定,从身上扯了一块布料,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摸着沙石与离开客栈时因为觉得可能有用而随手牵来的面粉及石灰混合,装好后,向前方一冲,将粉末往杀手们的眼睛撒去。
“语枫?”莫子游看着沐语枫开始一刀一刀砍向顿然乱作一团的死士,心下一堵——即便是在如此的生死对战,他莫子游,也无法接受这样有失气节的小人做法。
“这些瞎子,你下不了手,我来。”沐语枫讥讽地笑笑,“去那边照顾老弱妇孺吧。”
莫子游灰着脸,气愤地走到傅明翼两姐妹身边守护。忽然,鬓角边一阵耳鸣,他警觉抬头,竟看到一个死士倒挂,一柄利剑直刺而下。莫子游飞快地推开相互抱着的两个女人,眼看着长剑刺入肩胛,鲜血迸飞。
“莫公子!”傅明翼惊声大喊。
敌人一脚踢开重伤的莫子游,重重掐住女人的喉咙。林若夕赤手空拳地奋勇扑上。挨着死士一记后踢,勒过敌人的腰际,两指使劲往其脸上扣去,手指延伸到额前,他竟硬生生将杀手的眼珠挖掉。傅明翼吓得一把推开死士,连同呆愣了的林若夕一并倒地。杀手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双手颤动地抓着鲜血横流的脸颊,在地上凄惨地打滚。林若夕只呆呆地望着手中两颗红黑的肉泥,脑中一瞬闪过奇异的念头,又像是恍然惊醒,他惊叫一声扔掉血淋淋的污物,敏捷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躲在惊慌赶来的奉天逸身后。而莫子游强忍剧痛,给了生不如死的敌人干脆的一刀。
当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奉天逸知道战火暂时熄灭了。这一回,一个也没有放过。。。回首扫视休息的友人。晃神的林若夕满手血迹,害怕得瑟瑟发抖;而沐语枫静静地注视着傅明翼,厉烈的眼神中分明写着浓烈的杀意。宛如八年前,母亲见到他的第一眼,脸上便出现难以掩饰的愉悦表情,她告诉父亲——这个人拥有和她一样的灵魂。。。在那个可悲的魂魄中,充满了趋于利益的争斗。正如他会用仇视的眼光看待曾经他认为能给莫子游带来好处的傅明翼一样,当这个同样利欲熏心的女人让他的生命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时,他恨不得亲手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沐语枫。。。”奉天逸刻意走到傅明翼前方,挡掉男人血光的视线。
沐语枫挑了挑眉,含着清冷的笑意瞥了莫子游一眼,道:“我们还能活着到京城吗?”
众人静默不语。
“如果孤注一掷的话,或许还有生机。”沐语枫开口,打破许久的沉默,“我们这么多人,还带着伤根本熬不到京城,所以我们不要前进,要后退。”
“后退?现在怎么可以后退,还有半天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到京城了!”傅明翼尖叫。
嘲笑似的看了女人一眼,沐语枫很快回神盯着奉天逸道:“死士一个都没有回去复命。这是一个空挡。我们要兵分两路。两个女人,我,子游,还有天逸,我们折回客栈。敌人一般会认为我们直奔京城,在他们意识到之前,我们就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而且那里有水、食物和药,在客栈躲着,我们一群伤员可以选择只守不攻。剩下的。。。林若夕。。。”拉起还在为自己残忍的行径发愣的林若夕,男人郑重道:“这里唯一没有受伤的是你,而且你一身轻功。现在你要做的是回到京城,找两个女人的老子——傅贯或者你爹,不。。。他们未必相信你。找马至,我们‘竹林六贤’的马大哥带兵救人。”
林若夕一震,惊愕无措地看着沐语枫。
“不行,这太危险了!”奉天逸和莫子游异口同声。
“你也说,敌人首先想到的是在进京的路上埋伏,让若夕一人去,会出事的。”莫子游求助式地抗议。
“敢问这里谁的脚程会比他快?别说天逸受伤,就是没受伤,跟林若夕一起上路找救兵,也许也会拖慢他的行程。况且,你要想想,我们这里还有两个女人。。。我们需要天逸留在客栈为我们多争取时间。”沐语枫看着还是迟疑的两人,又道,“现在,我们一起上路进京的结局是一定死。如果,我们折回,林若夕去的结局呢?他死在途中,我们也得陪葬。他不死,找人救,时间若是允许,我们都活着,时间若不允许,我们死,至少他还活着。他这一去,活着的机会难道不比我们大很多吗?”
傅明翼缄默,而林若夕理解地点头,振作了精神。他朝奉天逸和莫子游倾城一笑,带着些许干粮,纵身转走。临行前不多说什么,他是立刻用行动,证明了他对沐语枫的支持。
望着林若夕远去的背影,沐语枫只淡淡对身边依旧有些惴惴不安的奉天逸道:“还记得,你母亲见到我时跟你父亲说的那句话吗?”
奉天逸一愣,看着男人兀的莞尔。沐语枫挑了挑眉,别有意味地笑道:“其实。。。当我见到林若夕第一眼的时候,和你母亲说了同样的话。。。”
***
林若夕发疯似的飞驰在树丛间。当途中稀少的人烟变成四面八方朝京城涌来的人群时,他知道,自己已经平安到达目的地。
“通行证!”科举即开,许多游民会浑水摸鱼,以致京城高度戒备,守城的官兵例行将书生拦下。林若夕此刻才惊觉,包袱因为逃命而丢在了客栈。
“我。。。我。。。是赶考的书生,途中遭遇土匪,丢了家当。麻烦省省好,让我进去。我的同伴还在路上没逃出来。”林若夕急得满头大汗,看官兵一脸怀疑地看他,又期期艾艾道,“我不进去。。。那可否请各位大官报个案,前去搭救。要不。。。请马至,马大人,出来一下。”林若夕几乎带请求的语气。
看着美人低声下气,官兵们都于心不忍。但今日,十王爷——司空岚奉皇上之命,迎接八王爷——司空管叶进京。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开这特例。
“该死!”林若夕突地脸色一沉低喝道,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他伸腿横扫,踢倒几个猝不及防的官兵,迎着刀剑便撞了上去。他一身轻功,身体好似羽毛一般,随着空气的疏密,游走在空隙间。一瞬越过所有人,他向城内冲去。才没走几步,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华贵雍容的身影,那人折扇一栏,便好似产生一股强大的力量阻了他的去路。于是,狼狈地跌了几步,书生幽幽栽进那个陌生的怀抱。
“十王爷?”追来的官兵们跪倒一片。为首的士兵大胆冲了上去,惶恐无比地扯住林若夕的胳膊,却被司空岚一个闪身,避过。
缓缓抬头,林若夕眼波流离,雾蒙蒙的双眸停在怀抱自己的岚王身上。而年轻俊朗的贵族岿然不动,只冷冷地回望他。
“我丢了通行证!”林若夕下意识的反应,惹得司空岚心中一阵疑惑,慢慢放开书生,看对方忐忑不安。
“我是好人!”林若夕一惊一乍地喊道。
“然后呢?”司空岚觉得有些好笑。
“我。。。要找我爹!”
开始哭爹喊娘了么。。。 高高在上的王爷不语,等着书生继续说话。
“我爹是兵部尚书——林机!”
。。。
一掌掴去,林若夕踉跄地跌倒在地,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林机抱拳一躬,正道:“卑职教儿无方。”
司空岚挑了挑眉,见林若夕捂着红肿的脸颊,一道血红缓缓从嘴角挂下——此情此景,凄楚摄人,美丽好似一幅幻景彩画,狼狈得绮丽妍姿,幽怨得动人心魄。但无论怎样清华绝尘,都只是虚浮的表面。他讨厌漂亮的男人,特别是林若夕这种装草的皮囊。
“爹子游他们真的出事了,求您派人吧!”
完全不予理会儿子幽怨的请求,维持着原来躬身的姿势,林机静静等待司空岚一句“免礼”。
但狡黠的十王爷仿佛捉弄他似的,不开金口,只缓缓扶起跌坐的林若夕,搂着他的腰际,亲手将嘴角的血痕擦掉。感觉到林机暗暗飘来的眼光明显带着复杂的味道,司空岚只笑了笑,轻佻道:“从未听说林大人有如此‘娇丽’的儿子?平日怎么也不带上朝堂磨练磨炼?”
林机一愣,咬牙:“犬子相貌生嫩,从小又蠢顿不堪,便送到江南历练。没想,如今还是莽莽撞撞,让王爷见笑。”
“怎么会呢。卿本佳人,林大人大可大大方方带着。官场之事,大人心中清楚。有娇儿如此,想必大人的官路定会比现在顺畅一些。”
林若夕浑身一震,猛然推掉司空岚拦腰的手,警觉退开几步,虚虚弱弱地看他。好似错觉,司空岚觉得孱弱的男人有一瞬盯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气氛有些异样的凝重。
林机不动声色地看着司空岚,将儿子护在身后。而林若夕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突然探出头道:“王爷今日可是要恭迎八王爷?”
司空岚一愣,别有意味地笑了。
书生脑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滞了滞,又开口:“八王爷与您手足情深,却多年驻守关外,想必您思念至深,迫不及待与八王爷相聚。”催促式的言语脱口而出,他已经不再思考这样的话是否会触怒到高高在上的岚王。
司空岚危险的笑容爬上嘴角取代了方才另有深意的笑靥,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若夕咬咬牙,嘴角又挂下一道鲜血,捂着红肿脸颊,他对着父亲,口齿不清道:“痛。。。”
林机皱了皱眉头,侧头冷声呵斥:“还不下去,少给我在这里丢人!”看着林若夕匆匆离开,他勉强地对着浑身发寒的司空岚赔笑。
翻过林府的高墙,林若夕直奔翰林院。身为典薄的马至,即便马家三代清官,却依旧不受重用,于是终日沉浸在民俗与古人诗集中。就像是,只有在那片文典海洋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一般,正是这样一份厌世的逃避与沉醉,马至不同于莫子游一帆风顺的单纯无知、不同于黄志立纵横官场的圆滑老练、更不同于林若夕与沐语枫的随波逐流。他的冲动直白往往将一腔的才华连同自己送入绝境,愤世嫉俗如他,能像现在这样只是绝望地捂着耳朵不问世事,在极易受到提拔的翰林院,浑浑噩噩却平平安安度日,简直是一种奇迹。
如入无人之境,林若夕没有将时间浪费在通报上。他直接潜入翰林院,寻找马至的身影。
当看到这位半年没见的大哥正严肃地与一个陌生男人侃侃而谈时,林若夕才发现自己如此怀念过去六人围坐在一起争论不休的平静日子。
“马大哥!”书生冲上前去,死死地抓着马至的衣袖。清瘦许多的典薄惊讶地抬起眼看着依旧难以置信美丽的男人。
《宅书屋》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