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猜,你是因为对我有感情才不背叛我的吗?”沐语枫觉得这样跟管叶对话实在有些可笑,“我不是傻子,你同样也不是。我很清楚,当初八王爷您会站在这里助我一臂之力的理由。”
管叶不可置否地缄默。
觉得是无稽之谈,沐语枫换了换口气,道:“信,你看清楚了么?”
“是的。”
“谁的笔迹?”
“翡帧的三亲王。”
沐语枫笑了:“你猜这个消息,翡帧王肯卖多少面子?”
。。。
***
一阵秋风吹过,奇异地杂了暖意。这带着夏天余热的空气,明明即将接近冬天,却叫人纷扰不已。人心是否也像这变幻的气候,总是难以琢磨。司空玄平静了一阵,而后突地恼怒起身将案上所有的奏折全都推到地上。
“皇上息怒。”林若夕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椅子上,淡道。
“息怒?”司空玄冷笑,“你最近到底办的是什么事!眼线撤回的撤回,被杀的被杀!皇子还没救回来,现在翡帧这个蛮国又攻过来!”
林若夕皱了皱眉:“翡帧国进攻广建封地,好像不关我的事吧。而且,布康已经回去御敌了。至于沐语枫。。。他是什么角色,当初我警告过皇上,与其让他和我们作对,倒不如直接收归于朝堂。”
“那种攻于心计、急功近利的人将来也定是佞臣!”皇帝恨恨道。
林若夕抿了抿嘴:“既然下定决心要铲除他,皇上又何必舍不得莫子游呢。”
司空玄一震,狠狠瞪了林若夕一眼。
美丽的男人权当皇帝威严的冷冽一瞥是一习微风,继续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你千疼万疼的莫子游更能威胁到他的人。”
“除了把脑子动到他头上,其他任何都任你调遣。这样还对付不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吗?我看你算是江郎才尽了!”皇帝怒极反笑。
林若夕蹙眉:“你真的这么想沐语枫死?”
“你说呢?”
“若是如此,你的莫子游怕不知会为此做出什么事来?”
“子游不爱他!”
沉寂了一会儿,林若夕冷了冷声,道:“来人,随便以什么罪名,将东都南街的沐语枫抓起来。”
“你?”司空玄哑然,照这样将沐语枫收监莫子游定然非议。
林若夕摇摇头,道:“现在只是个猜测,所以我只是想借此验证一下。收押沐语枫的事,皇上只要找到足够的理由对莫子游顶住便可。”
司空玄看绝尘的美男子愀然正襟的样子,心中一片灰暗。
便是在这样的紧急非常的时刻,翡帧国正式以边界纠纷为由向东晴开战。
广建封地由匆匆赶到的布康应对已是战事开始的半月之后。在布康赶到之前,那块尴尬的土地上突起了一只勇猛的队伍。由外来的势力与本地的民众一起组织的保卫队很快在广建封地壮大,并训练有素地对抗敌人。另外,东都街头突然爆出皇帝在民间得子的消息。讯息渐渐蔓延——私底下,民众虽常常对皇帝此种在民间的风流韵事嗤之以鼻;但绝大部分因为翡帧国点燃的战火而对皇室即将立下太子之事感到宽心与欣慰。
而后,太子遗失在广建封地的事情也流传开来。京城又开始人心惶惶。直至战事两月之后,由民间在广建封地组织的对抗外敌的护卫队向京中大臣报告皇子平安。由此,庞大的护卫军队首领——奉天逸的名字在全国各地开始流传。他在对抗翡帧大军的事迹甚至盖过同在前线的大将军布康。
永易八年,冬,广建封地护卫军之首奉天逸与镇关将军布康大破翡帧三亲王大军。三日后,在后方支援的翡帧王亲兵部队派使臣向东晴议和。东晴王司空玄与使臣谈判多日无果,遣莫子游、盖鑫等前往翡帧。两国在广建封地之上相持不下,陷入僵局。
一月之后,布康与奉天逸各带一支精锐部队回京。
那日,东都民众夹道欢迎带皇子回宫的护卫军首领。
“像奉兄弟这样的带兵奇才在广建之地脱颖而出,相信皇上惜才,定会受到重用。”
奉天逸怀抱这一个稚嫩的孩子坐在骏马之上与布康并驾齐驱:“但愿如此。”
布康看奉天逸平静得如一汪静水,仿佛不相信皇帝会重视嘉奖于他,于是又道:“皇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皇帝!”
奉天逸不可置否地笑笑:“没想到布大人深谙奉承拍马之道。”
“天逸!”布康皱了皱眉,脱口而出战场上亲密的称呼,“不要开我玩笑。”
“嗯。”因为布康不知他与司空玄多年前的恩怨,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卑劣地在几个月之内爬上这样的地位,奉天逸自知不该对新识的好友抱怨什么。
“呀。。。叔。。。”一个奶气的声音。。。
奉天逸低下头看向自己怀里粉粉的小娃娃,笑了:“炎曦?炎曦冷了?”
“呀。。。呀呀。。。”小孩子不知开心些什么,突然手舞足蹈起来。嫩嫩的小手拍打着马脖子,弱弱地要抓马毛。
“小鬼头!”奉天逸笑着,怕孩子一个不小心翻下马背,于是将司空炎曦缓缓抱起,举高。
东都的民众看着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知道他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太子,甚至是统治天下的东晴王。人潮一下掀起惊涛骇浪,他们纷纷下跪大呼太子千岁。而寄托着这个国家血脉与希望的小孩子闪动着美丽的招子,好奇地俯视着人们对他的膜拜。好似天生就流淌着帝王的血液,司空炎曦咯咯地笑着,挥动着胖胖的右手脆脆地“呀呀”叫嚷,仿佛在抚平波澜的民心。
奉天逸柔和地看着手中轻飘飘的小鬼头,很难想象一个如此小巧可爱的娃娃将来会慢慢长大,像自己一样学会说话写字,学会武功学会政治,甚而学着残忍与杀人。人的成长是一个奇妙的过程,带着清清白白的生命却注定在人生走一遭后变得污秽不堪。
将娃娃搂进自己怀中为他取暖,奉天逸看着仍旧不肯从冰冷的地面起身的人们,知道这个国家的意志攥在他的手里。他扫视四周看俯下身的人群中,有一人鹤立鸡群地挺立站着。
那个美丽的身影即便隐没在茫茫人海之中仍然闪亮着发光,更至于独独站在臣服跪拜的人群中。他便像绝尘的仙物,只是那份难以置信的美丽中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妖黑。
缓缓将视线交缠,奉天逸看着林若夕;林若夕看着奉天逸。直至双方的视野再也容纳不下对方,奉天逸还下意识摸了摸腹部的伤疤——明明已经复元多时,到现在重新见到林若夕居然还会隐隐作痛。
“那是岚王的男宠。”布康见奉天逸对着林若夕消失的地方有些痴,突然说了一句。
“是么。。。都那么久了,岚王怎么还没没落?”
“什么?”
奉天逸摇了摇头,将怀里开心乱动的娃娃收了收,道:“我们进宫吧。”
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踏进宫中,奉天逸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受到冲击。他不想往皇宫,这个地方太过污浊,他承认自己承受不起。也很难想象,母亲也好,沐语枫也好,都极力想跻身于这样浮华的地方。但当自己真的踏入此地时,又何曾不希望多看一眼这陌生的华丽?
人是有**的,却同样也会对肖想的事物感到本能的害怕。对于皇宫,在奉天逸眼中,这样的恐惧远远盖过晋身的贪欲。
行走变得九曲十八弯。。。辗转在相似的过道,最后推开一扇鬼斧神工的镂雕木门。司空玄,这个国家的王者,静静站在房中的阴处。仿佛等候多时,奉天逸隔着距离都能承接到皇帝威严而高傲的怒气。
“微臣叩见皇上。”布康遥遥见到那抹紫气逼人的身影便一面拉扯着奉天逸的衣角,一面下跪请安。奉天逸不予理会,只怔怔地伫立看司空玄徐徐回转侧身慢慢地从黑色的影中脱出。
这样严厉地直视司空玄,奉天逸心中却好笑地想着,眼前曾毫无交集的陌生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如若生长在皇宫,也许他还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皇兄”。
“你要如何?”让布康出去等候,司空玄是明眼人,事到如今,如若再看不出端倪又如何稳坐动荡的江山八年之久。
“皇上你说呢?”奉天逸没有任何表情。
“广建封地的祸患不是个意外吧。。。”司空玄冷冷地说道,“为了一己私欲,要死多少无辜的平民百姓?”
“曾经我们一家也是无辜。那样的祸事发生后,无能无力的我也只是在这个世上寻求一个为不幸做解的满意的答案。我恨。。。但没有恨到要天下陪葬。但我也不甘心。”奉天逸无视司空玄毒辣的眼神,淡道,“我有杜悠提供的财力,我有林机分于我手下的将领,在广建封地三个多月致力发展那里不太发达的边界交易,我甚至有了那里的民心。有了这些却还不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东晴的土地上,还要承受你对我追杀。这于我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因为我的身份,便不能生存下去,天生就该站在你面前大义凛然地任人宰割?搅乱平静生活的是你,承受痛苦与辱骂也该是你我共同承担吧!”
沉默了许久,司空玄讽笑:“于是,你就可以打着‘迫于无奈’的名目发动战争?”
“为了拥有真正的地位,诱敌出动攻打广建封地的是我。但翡帧的三亲王对皇上来说并不陌生吧。征服东晴一直是那个人的愿望,甚至不惜手段还要与十王爷司空岚勾结。。。而我也只是将这样的战事提前了而已。”奉天逸有些麻木地说道。
“三亲王同时也是翡帧王的心头大患。广建封地一役,三亲王失势,而翡帧王不失一兵一卒。你敢说,这样的情势不是你与翡帧王相通所致!”
“卖国吗?”奉天逸笑笑,“那只是交易。翡帧国此役虽消除三亲王隐患,但也元气大伤。不论按照原先与我的约定还是现在的形势,翡帧王都不可能再战。”
司空玄一沉:“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什么资本拒绝东晴使者谈判?还是这之中,仍带着阴谋?”
“皇上认为呢?”
“沐语枫!”
奉天逸笑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沐语枫收监有两月之久,想必皇上知道他必有价值,才一直在狱中照顾有加吧。与翡帧的谈判绝对会是个飞跃。皇上大可以一直拖着,直到翡帧妥协与朝中随便哪个大臣达成协议。但如果皇上派的是沐语枫的话,他定然可以说服翡帧王百年不战,甚而进贡!”
司空玄一愣,凌厉道:“那个男人凭什么保证翡帧以如此条件议和?”
“就凭,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甚至是这之前与翡帧王斡旋联合引诱三亲王出兵。他与翡帧王关系足以决定一切。”
司空玄有些难以冷静。他来回踱了几步,沉沉地吁了口气:“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奉天逸平静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膨胀的怒气。
“告诉我,这些就是你们要的全部吗?”
“。。。”
永易九年,东晴王派遣沐语枫出使翡帧。一月过后,翡帧答应百年和睦,年年进贡。
永易九年,翡帧一战圆满结束。东晴王论功行赏,史无前例与广建封地护卫军首领奉天逸结为义兄弟,并封为逸王。同月,沐语枫以四品大臣进驻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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