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分卷阅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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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偏又是这江慎言,朝堂上振振有词且掷地有声,言之切切:“下官私下与傅侍郎有些交情,深知此人秉性,并无才德胜任得了尚书之职,还望圣上明鉴。”

    皇帝来回踱了几步,便搁了此事不提,只退朝时留了江慎言,这回倒没罚跪,却是出宫门时,左脸生生肿的似足了王屠户家三天没卖出去的半扇猪脸肉,清白红紫,煞是好看。

    江慎言本就白的单薄些,这副样子堪堪的我见犹怜,傅子旭等在宫门口,看着啧啧叹道:“你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做得够缺德,皇上怎么就没罚你这个月的俸银?”

    江慎言正待还嘴,却扯得面皮一阵疼,只狠狠剜了傅子旭两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狗嘴。”说罢拿脚就走了,跟江慎言厮混久了,傅子旭闻弦歌而知雅韵,不需想,这两个字后面定是“吐不出象牙。”

    傅子旭跟着,看着他墨绿色的官袍在风里呼啦啦的抖,不禁叹息苦笑:不过是审了一桩贺家的案子,怎么就像饿了半个月,竟瘦成这般样子了?

    虽说此次江慎言因傅子旭升迁一事十天没能咽得下一口肉,却也因祸得福,数日后贺尚书上朝,自言教子无方,很是不吝言辞的赞扬了一番江慎言执法严谨云云,江慎言遂升至大理寺正,算是正五品了。

    一下朝同僚纷纷向江慎言道贺,江慎言喜笑颜开,张嘴便问傅子旭大理寺正多少银饷,傅子旭嘴角一抽,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便走,那意思分明是向大家表示,他傅子旭根本不认识这个叫江慎言的。

    江慎言眼巴巴等着月末发放月供,竟只有十七两银子。当日江慎言就把银子拍在户部的案桌上:“我堂堂大理寺正,本就只二十两月俸。你们户部果真雁过拔毛,连这些钱都要克扣,今儿你们不把那三两银子给补齐了,我也不怕闹到勤政殿去。”

    傅子旭瞥了一眼那十七两银子,好整以暇瞧着江慎言铁青的脸,喝了一口茶缓声道:“慎言难不成是在大理寺久了,就只晓得审人判案,不会算账了?你上月二十日擢升寺正,那前二十日自然还是寺丞,寺丞月俸十五两,二十日合十两,寺正月俸二十两,十日合六两六十七文,折算下来,你这月银还不足十七两,我都没来得及派人过去寻你找零,你倒来要?这道理便是说到皇上那儿也是不通。”

    江慎言登时活似吃了一斤铅汞朱砂,脸涨得通红,拿了银子一咬牙一甩袖子走了,当晚躺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揪心,忒揪心,江慎言总觉得那三两银子长着翅膀似的在眼前晃,晃得他心悸,愣是披星戴月的拍开陈家当铺的门,把前几日从傅子旭那里借来临摹的一幅范中正的《雪山萧寺图》当了三两银子补足了这月银,这才睡得踏实了。

    数日后,傅子旭花了三十两赎回画儿的时候,才真正参透了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江慎言钱痨这程度何止是小人,分明不是人。

    从此,不仅傅子旭再没敢在银子上让江慎言有过一星半点儿的不舒服,文武百官都不敢在江慎言面前提钱这个字,且家里的字画器件都不敢让他听说,保不齐回头被江慎言借去当了。

    皇帝听了宫人们这这那那的嚼舌头说江慎言的钱痨病,气极反笑,说了句:“难不成我朝当官的都穷疯了?江慎言正五品的大理寺正,这圣贤书念到狗身上去了?文人傲骨是让他这么作践的?”

    虽说贺家烂泥的事儿,江慎言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的长袖善舞,结的不恁明白,却也处处无漏无疑。

    江慎言除了在钱上犯浑,其实一颗心七窍玲珑,单单琼林宴后在勤政殿外跪的一夜,跟那日一个耳光,皇上已经欠下他人情。

    江慎言慧多近妖,既是入大理寺,必臻于刑名,奇思诡辩自不用说,且这案子是对人还是对事,该如何办办到什么程度,他得拿捏。

    再说的透彻些,江山易量,帝心难测。江慎言拿捏的便不止是案子了。

    要说心思聪慧,当年殿试后,皇帝私底下曾对柳相说过一句话:朝中百官,几无人能出江慎言之右。

    既是这般琉璃通透,却不知为何,总在傅子旭身上打迷糊。

    贺老一病,傅子旭上位,合情合理名正言顺,偏他出来横插一脚,皇帝既是那般说了,必是想削贺家在朝中权势,江慎言前脚那般断案,分明是揣测到了一二,后脚却如此做,便不明智了。想来那耳光也该挨。

    傅子旭本是要擢至户部尚书,被江慎言搅黄了,他却也不生气,吃酒逛窑子,照月五两银子的伺候着,江慎言自然自在,大摇大摆的一点惭愧相也没有,活似傅子旭上辈子欠了他一箱子金砖,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这日傅子旭闲来无事随处走,顺道去了江慎言府里,碰巧没见着人,傅子旭索性就坐在中堂,小厮给傅子旭沏了一壶茶,傅子旭喝了一口,直皱眉毛,对小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大人平日待客用的都是这十文钱一斤的劣茶,大理寺穆少卿送给他两盒上好的茶叶都收拾起来自己喝了吧,把这茶换了,沏一壶龙井来。”

    小厮听了,两只眼滴溜溜转,磨磨蹭蹭的去拿茶叶盒,刚出了中堂,撞上江慎言回府,简直如见爹娘热泪盈眶,一迭声道:“大人怎么才回来,傅大人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说着拿眼一瞥堂内傅子旭,低声道:“傅大人说不喝那十文钱一斤的茶,要喝穆大人送的龙井。”

    江慎言往堂内走:“他这是瞧不得穆大人只送我不送他。”

    说着跨进屋里,又冷声道:“要喝茶自个儿去少卿府,到我这里来蹭什么?穆大人去了一趟江南还知道送些茶叶,你倒是去过几次河南督查黄河赈灾,怎不见带回些甚么好物什?河南府陈刺史跟你还颇有交情,竟是连一个铜板儿都没见着。钦差历来不都是喝汤吃肉?你倒当真是给人做牛做马去了。”

    傅子旭挑了眉毛问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陈刺史托我送回来的贡品南阳玉,皇上还问起来,那玉雕分明的二龙戏珠样式,珠子哪儿去了?我说拿回来时只大理寺正江慎言瞧了瞧,没经什么人手,回头我查查。皇上倒没说什么,许是宫里宝贝无数,一时忘了,但这做臣子的却是该拿君食禄忠君之事,我正打算这几日去跟皇上说这事儿。你倒说说,该怎么回话儿?”

    江慎言听了登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事儿天知地知他和傅子旭知,那二龙戏珠的珠子可不是让他顺了么。南阳玉也是四大名玉之一,江慎言只看一眼,这钱痨病就犯了,当时若非傅子旭拦着些,顺走的何止一个珠子,怕是那两条龙他都要顺一条了。

    江慎言咬牙道:“你敢跟皇上说,我就跟柳相说你暗地里勾搭穆少卿,上个月西凉王的儿子来京城朝圣,多看了穆少卿两眼,就让柳相分派去平定蛮夷了,天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你?柳相说不准会让你去整顿盐贩子,整治盐铁贩的钦差,从武德皇帝起,可都是去两个死一双的,我就不信你命能有多硬。”

    江慎言素来是个嘴巴欠长疮的,心里怕死了嘴里的话却也能切玉断金,傅子旭哪里是他的对手,但傅子旭素来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单刀直入直击要害,“如此说,慎言是找着每月替我出五两银子请你吃酒听曲儿的人了?”

    江慎言闻言便闭嘴了,自个儿拿茶壶沏茶去了。临出门还不忘丢下一句:“你可是签了字据画了押的,别想抵赖。”

    傅子旭拿一根指头一脸嫌恶的推开那江慎言的“待客茶”,忖着,这喝一口塞一牙缝茶叶沫子的,得不要脸到什么程度才能摆上桌?

    江慎言十分肉疼的瞧着傅子旭一杯一杯的喝,直喝了三壶才搁了茶杯。叵耐自己还攥着皇上的玉珠子,送回去铁定是不划算的,只好拿龙井茶堵傅子旭的嘴。江慎言又一想,这茶叶总归不是自己掏银子买的,瞬间便又觉得遍体通畅了。

    傅子旭大约是喝饱了,抿嘴咳了一声,道:“秋风响,蟹脚痒。现下正是吃蟹的好时候,醉仙楼简直一座难求,慎言这些天倒是安生得很。”

    江慎言心里简直乐的翻江倒海,这不是明摆着请他吃大青蟹来了么?面上却不动颜色:“你求来座儿了?还是捡了银子了?”

    傅子旭胳膊肘隔在桌角,身子往前一探:“有座,有银子,你去么?”

    江慎言眼神儿都青了,这哪儿能不去啊,嘻嘻一笑:“既是都置办齐活了,不去就作孽了。”

    傅子旭盯着他的脸瞧了半晌,瞧得江慎言都准备拿茶杯里的龙井茶泼上去了,方才开口:“那你得准我一件事儿。”

    江慎言脱口而出:“我可没银子。”

    傅子旭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神色谨然,缓声道:“不要你的银子,给我亲一下。”说着就贴上脸去在江慎言嘴唇上舔了两圈。

    江慎言愣住了,待回过神儿时,拍桌怒起:“傅子旭你好大的狗胆,非礼朝廷命官,其罪当诛。”

    傅子旭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笑道:“我虽不在大理寺也不在刑部,却还不傻,这案子当真审起来,你自说非礼,人证物证可没有。”说罢站起身来又一笑,在江慎言耳边道:“既然你说非礼,我就行这非礼之实。”

    说罢一手揽着腰搂至身前,一手顺势按着江慎言后脑,微一侧头就堵住嘴,傅子旭还算有技巧,江慎言初尝甜头,竟是没反抗,就着傅子旭满口茶香,半醉半醒,胸口起起伏伏,从脸颊红到脖子根,那模样,分明是极受用。

    半晌,江慎言抬手推,傅子旭却仍搂定人不撒手,嘴唇一路挪到耳边,低声笑道:“慎言,傅子旭非龙章凤姿,配不上你钟灵毓秀,却想仰仗两分才德与方寸真心,祈与你执手一世。”

    江慎言平时一张嘴两片刀子也似,此时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待缓过神来,抬手挑着傅子旭的下巴,轻飘一笑:“我江家门槛倒不高,只是想进,这嫁妆断不能少。”

    傅子旭似笑非笑,捏着他的手:“汇仁钱庄全国可兑银票三万两,家宅一座,良田百亩,酒楼一家,成衣铺一家,家中珍藏前朝哀帝陪葬神女玉一尊,前朝李思训《江帆楼阁图》,孙过庭草书真迹《千字文》。至于一些陶玉瓷铜银金琐碎零散不下百件,这些,可入得了慎言的门槛?只是不知,慎言这彩礼如何下?”

    江慎言闻言,心都疼碎了,指着傅子旭的鼻子浑身直抖:“你,你,你竟然贪赃枉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江慎言闻言,心都疼碎了,指着傅子旭的鼻子浑身直抖:“你,你,你竟然贪赃枉法。”

    只是江慎言这份儿心疼断不是怕东窗事发,而是傅子旭竟能有这么多银子和值银子的东西,自个儿却一穷二白两袖清风,这不公平,太伤心了。江慎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

    傅子旭瞧着如此这般,真怕他一气之下背过去,忙道:“慎言若凑不了彩礼也罢,入我傅家族谱,这些便都是你的。”

    江慎言抚额一叹:“容我想想。”

    傅子旭展颜:“让你想。要不,到醉仙楼边吃边想?”

    到醉仙楼时柳相和穆晋沉也在,江慎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穆晋沉,咧嘴一笑,穆晋沉一阵寒战,多年同朝为官,他自然感觉得到,江慎言这是想到什么了。

    柳相看见江慎言的瞬间,脸就垮成棺材了,他自然也感觉得到,晋沉的气场已经乱了。可见,平时这大理寺,官高两级的穆晋沉穆少卿如何被江寺正欺压的。

    只是,柳想到底是柳相,一挑眉一提唇,笑得滴水不漏,笑得傅子旭一阵寒战,连身往江慎言身前挡。

    江慎言哪里闻得到柳相身上戾气暴涨,不知死活笑道:“既是都来了,凑了一桌吧,前些日子宫里添了小皇子,柳相置办宴席皇上甚是满意,可打赏了不少吧。那今儿就柳相破费吧。”

    柳相哼道:“江大人不是刚升了官么?”他不提这还好,提起来江慎言便一阵肉疼,眼神扫过傅子旭冷冷一笑,傅子旭一脸对不住的模样,江慎言却又对穆晋沉道:“穆少卿你瞧,柳相眼眶下都青了,定是晚上数钱数的了,这会儿倒不舍得掏银子,你倒是说句话。”

    不知怎的,穆晋沉倒一脸不安,不由得抬手去摸自个儿眼眶,江慎言嘴贱起来不分僧道,自然逮人便拿话当刀子地戳:“穆少卿这是怎的?躲躲闪闪的,又没说你你倒是摸自个儿眼眶做什么?”待故作模样的仔细瞅了一番,更口无遮拦:“哦?穆少卿眼眶也青了,难不成你是去相府帮着柳相数钱了?”

    穆晋沉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干嘛手贱去摸眼眶呢?江慎言几句话说的他简直跟剥光了衣裳游街似的,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

    柳相看着穆晋沉一脸霜打了似的,恨得把牙咬得咯吱响,心里已有了打算,这江慎言,迟早有一天得整整,这般毒舌,连堂堂一朝之相也容的他胡言乱语含沙射影。反正这脸已丢到这份儿上,断不能随他愿,想蹭银子让你吃喝,没门儿。

    “可不巧,今儿出门身上没带银子,先傅大人垫了吧,回头我补上。”说罢抬脚就进雅房,挑的可是醉仙楼极好的一间。

    江慎言自然跟着进去,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傅子旭在朝中老好人一个,柳相八面玲珑,回头补上?鬼知道你补到谁身上去了。

    江慎言瞅准一个座椅疾步走过去坐上,待柳相和傅子旭坐定,江慎言“哎”了一声,接着道:“穆少卿怎么能做那梨花木椅,连个垫子都没有,硬邦邦的不舒服。让小二拿个锦垫进来。不然做我这里吧,我这把椅子倒比那张好些。”

    穆晋沉和柳相的脸齐齐绿了绿,穆少卿素来脸皮薄,几句话说得他浑身抖得筛糠也似,柳相见状欲哭无泪,早知如此,为何要争那几两银子。这般可倒好,免不了接下来十数天穆晋沉都不会让他碰哪怕一指头了。

    柳相再也坐不住了,端端正正的站起身,对着江慎言作了一揖,从头揖到脚,“大理寺江寺正江慎言江大人,今日青蟹和黄酒管饱,柳某人但求您免开尊口。”

    江慎言吓得霍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转了折扇止住柳相的胳膊,嘻嘻一笑:“不敢不敢,柳相这说的什么话。”

    江慎言终是安生下来,傅子旭直擦冷汗。朝野上下谁人不知,柳相身世颇有些不明不了,十八岁为相,在位七年,文能为相武能为将,年仅二十曾封镇远将军率军出征平定西北,蒙受圣宠经久不衰,有私下揣测柳相是当今圣上遗失在外的表亲。但仅是揣测,无从考据。

    江慎言这死鸭子脾性,就为了几两银子就恶向胆边生,直戳柳相的软肋。大理寺少卿穆晋沉珠雕玉琢也似的妙人一个,再加柳相百依百顺到骨子里心尖上,哪里经得起江慎言这般不要脸的言语。

    匆匆吃了几口,穆晋沉瞧见江慎言似笑非笑的眼神儿就吃不下去,寻了空走了,柳相自然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傅子旭看着江慎言吃的大快朵颐好不自在,真真是头疼,“你长了几颗脑袋敢涮柳相?这人亦正亦邪睚眦必报难道不知?”

    江慎言丢开蟹壳,哼道:“我这是给穆晋沉出气呢。你没见穆晋沉白日里一副要死不活的,柳相真金铁打的身子骨,又是一朝之相,平日里骄纵惯了,穆晋沉不忍忤逆他,他倒不知心疼穆晋沉,再这么不知节制昼伏夜出,穆晋沉真真是要活不久了。”

    《宅书屋》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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