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仅仅只是漠然地,唯唯诺诺地活下去——这样的人生,我无法忍受。”织姬的声音有些颤抖。
“即使一开始并不知道存在的理由,那么自己就去把它找出来吧——这样不就好了嘛——”加菜子笑着鼓励道。
“自己,去寻找?”织姬喃喃自语道。“我还是,不是很懂呢……”
“织姬——”加菜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我知道,你曾经犯过一些错误。可是你还年轻,重新来过的机会还有很多。”
“说起来……你知道我的事情呢……”织姬回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加菜子。“就算是那些事情,也能被宽恕么?”
“时坂老师说过——这世上并不存在不能被宽恕的事物呢。”
“可是——”织姬的眼神又变得失落了起来。“我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天国的,来世注定只能在地狱的烈火中受尽煎熬——我是连炼狱也无法到达的大罪人呢。”她无力地在长椅上坐下,再一次低下了头。
“请不要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可以吗?”加菜子蹲下身子,凑近织姬的脸。
“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发自真心地忏悔,终有一天,也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救赎——我始终这么坚信着呢。”
“加菜子,难道你也犯过什么错吗?”织姬意外地望向她。
“当然了,犯的错绝对比你大得多——”加菜子笑了。“可不仅仅是违反校规这么简单,我曾经,是个非常非常坏的家伙呢。”她脸上露出了十分怀念的神情。
“是吗……”织姬淡淡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啊——”加菜子又摆出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我该怎么说呢——你又想扮演好月岛织姬这个角色,又想从这个角色中解脱出来,实在是太矛盾了——”
“我经常在想啊,站在教坛上的那个学生——她到底是谁?我想要成为她吗?”织姬苦笑了一下。“想着想着,才发现,站在教坛上的人,其实就是自己啊……”
“其实,你很想得到自由,对吧?可是——织姬,你的方式错了。”加菜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不怪你,年轻人大都是这样的——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比任何人都厌恶专(hexie)制;可是,他们只知道如何幻想,却未曾想过,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换来真正的自由。
“结果,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在伤害自己罢了。织姬,趁现在还来得及,所以——”加菜子握着她的手,恳切地说道。“收手吧,不要再干下去了。”
“你刚刚说,我还年轻呢……”织姬又笑了。“总觉得加菜子很老成呢……明明我的年纪还大你一岁……”她抱怨了一句。
“嘛,谁知道呢——”加菜子耸了耸肩膀。
高田马场的解剖室,夏目递给我指纹报告。
“玲人,你给我的信上有三个人的指纹——你的,还有两个女孩子的。其中,有一个人的指纹与纸条上的指纹相吻合。”
“正是西园唯的吧。”纸条的主人,果然是她。
“不仅如此,这个指纹也和第一桩分尸案中的指纹相吻合——我想,可以得出结论了。”夏目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头部是今邑遥,手是西园唯——只有这样,尸检结果才能说得通。”
拼凑而成的尸体——的确很有可能。那么,西园唯和今邑遥的下落就可以确定了。
很遗憾,她们都死了。我一个人也无法拯救。
虽然这样就可以向佐伯交差了,但是——
“还早得很呢——”我在心里狠狠地发誓道。
——不找到凶手,我绝不罢休。
第五歌魇妖幻戏
上野美术馆前,我清点了一下人数。
“大家都到齐了吗?”
——在场的有冬子,加菜子,小紫还有透子,应该齐了。
“看看就知道吧,反正就只有四个人,真是的……”回答我的透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只是想摆摆老师的架子吧——”冬子露出了一脸坏笑。
“哎呀,冬子别点破他嘛——”加菜子也附和道——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废话少说,大家快进去吧。”付了五个人的门票钱后,我和她们一起走进了美术馆。
馆内的装潢十分典雅,墙壁上陈列着众多镶嵌在画框里的油画,风格与昨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幅十分接近——果然是间宫心像的个人展。
“冬子,我们从这边开始吧。”透子一把抓住冬子的手,把她拉到了展馆的一边。加菜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和小紫到另一边去了。
——真是四分五裂啊,我有点担心樱羽美术部的未来了。
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森夜月的身影,或许他还没来吧。
突然,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转过身去,一个肌肤雪白的金发女孩正盯着我。
“请问,怎么了?”刚想搭话,却发现一个问题——她听得懂日语吗?
女孩略微地歪了歪头——果然听不懂。
“算了……”
“……什么?”我正想放弃的时候,却分明听到那女孩说了一句日文。
“史黛拉。”女孩微笑着说道。
“史黛拉——那是你的名字吗?”
那女孩——史黛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她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史黛拉,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间宫心像的事情吗?”我向她问道。
“心像?”
“嗯,我对美术史方面比较陌生,可以请你介绍一下吗?”
史黛拉点了点头,走到一幅画前。“这是间宫心像在战前的作品,运笔细腻却大胆着色,在海外也受到了很高的评价。”她突然流畅地说起话来,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而这一幅是心像在战后创作于广岛的作品,据说他在那座遭受过核弹攻击的城市里游历了几个月,然后画出了这幅画。”
“你很了解嘛——”我佩服地赞叹道。
“因为是工作呢……”她轻轻地点点头,继续说明道:“这次的间宫心像个人展,主要展示的是以‘再生’为主题的作品。以基督的复活等宗教画为中心,不仅展出了大阪和仓敷的中原美术馆收藏的画作,也有之前从未展出过的间宫心像私人珍藏的绘画。”
被她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无论哪幅画描绘的都是生与死。
仔细地感受一下就会发现,较新的作品更加有迫力——估计是在战后创作的缘故吧。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些画透着一股偏执。
“请来这边——”史黛拉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了另一边。
在展馆的最深处,有一幅巨大的油画作品——冬子正立于画前。
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画面上,那是即将从巨卵中出生的女性。她一头黑发,赤身**,却不见四肢,唯有躯干。黑色的巨卵周围,是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和无穷无尽的骷髅鬼怪。
——美与丑,光明与黑暗,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冬子出神地凝视着——不经意间,我将冬子的侧脸和画中的女性对比起来。
很像。不,不是很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在战争结束之际创作的,被誉为间宫心像最高杰作的——《壳之少女》。”史黛拉异常庄重地向我介绍道。
没过多久,加菜子也往这边走了过来。看到《壳之少女》这幅画以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眼神闪烁了一下,加菜子流下了一行眼泪——她哭了,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
——一贯嘻嘻哈哈的柚木加菜子,竟然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实在是叫我难以相信。
加菜子没有说一句话,她流着泪,深情地望着画上的少女,然后,缓缓伸出了手,就像是,要触摸她一样——
“触摸,不可以。”史黛拉连忙阻止她道。
“啊——”加菜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史黛拉……我一时失态了……”
——刚才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画中的人物与冬子十分相像的《壳之少女》;
出神地凝望着《壳之少女》的冬子;
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的加菜子;
她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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