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世事沧桑,世道无常,恩怨谁来辩谁有解?
聆卷轩,顾名思义是闲来无事听台上说书人说故事的地方,天天座无虚席,真正原因却没人知晓。
有人说那里是吃人的地方,有人说那里的人鱼龙混杂。
但这些皆不影响它的营业,只要世上仍有故事,便会有聆卷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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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是元宵,再过一月便是过年,街上至办年货和街灯布置之人满坑满谷。
在笔直的街道往上一瞧,几个屋檐边上缠绕铁线,绣着样式的灯笼彩带挂于天空,若是夜晚定更加美轮美奂。
一路上几个挂红灯的从楼且歌身前经过,风衣下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在她身上散发格外典雅的气息,也许是节日逼近,她今日竟也梳上别緻的髮髻,簪花一别,珠唇莞尔且小家碧玉。路上摊贩都向她多看几眼。
不过会有这些必须全归功与枂娘不藏私的教授。
「地方到了。」藏玖依然帽纱加身,冰蓝交襟窄袖长袍合身脱俗,练武之人穿之行动自如。他指往前方纯朴楼房,这房子的结构相当特别,圆柱体的呈现类似福建的客家古楼。匾额浅显易懂四字,前檐两根柱子间连接一张竹帘,虽门窗敞开,依旧阻挡了里头的状况,外头看似冷清。
且歌揭开帘子,须臾,广大的谈话声响聚集于耳畔,粗估至少百人。古楼由内而外一层一层围起,长廊上尽是让人休息听卷的房间,从内部不需日光,从外照进金黄色泽透进窗口,犹如聚宝隔般惊艳。与福建不同的是,客家古楼中心是一空地,而楢安城的聆卷轩的中央是木质地板,圆形舞台依建筑外观于正中心。此壮阔景象令她和藏玖瞠目结舌。
二人走入人群,吵杂人声瞬间将其淹没,步行都有些困难。
他们走上第二层空间,长廊上突出一个半圆平台,摆设桌椅茶水与手炉,暖呼呼的。
且歌四处张望经过的人事地物,新奇的景象令她特别兴奋,连忙坐下来对手哈气,「好酷的地方啊,可惜我有点惧高。」像下看时不寒而慄,乾脆抱着怀里手炉,被寒风吹的苍白的脸蛋瞬间多了生气。
「好酷?」卓饮一口茶水,温润甘甜的气味萦绕嘴里,相当满足的闭上眼。听到且歌的话语后抬眸,她的言词最近越来越古怪了……他暗忖。
她微愣,脑子一下有些空白,乾脆假装什幺也没听见,尴尬的转向下方等待听故事。好险藏玖见她的反应没说什幺,顺着她的视线也往下观望。
“噹噹噹”敲锣的声音响起,店小二以尖嘴猴腮之势启口道:「时辰已到,好故事来啰--」
下一瞬,一名身穿襦袍头戴方巾的年老书生开始坐于台上板凳口若悬河的讲了起来,旁边还有二胡、古琴、钹等的不少乐器配乐。
半晌。
「怎幺总觉得,与其说是说书,倒不如是精闢分析宫内情势?那老书生是退休宦官吧,这幺一来楢安城都不用送报了。」讪笑,楼且歌以她办案多年的经验环视四周,平民布衣都只停留在一二楼层,再往上可是连看都不敢看,恐怕又是什幺只可领会不可言传的规矩了吧……
聆听的一方昂首,「难怪枂姐让我们来这里,还真把妳当活神仙了。」逗趣笑道,却没少受另一方的白眼。
「接下来可精彩了!各位朋友肯定有兴趣,是什幺呢?是我们国师顾然之的事蹟啊!」略沙哑的说书者语才毕,四周的气氛霎那间染上一股凝重的不安氛围。
「怎幺回事?」藏玖蹙眉,欲起身却被且歌压下,摇头示意莫轻举妄动。
蓦然静的不像话,彷彿全部的人皆说好般默契十足,却有种置身其中无法自拔的压抑感。
楼且歌自然也感受到异样,就在说书人说出顾然之这名字时,全古楼的人似都各怀鬼胎齐望中心舞台。她好奇将耳向内聆听,想知道当朝国师究竟是什幺样的大人物。
于是配乐开始演奏。
「说到我们这个霁朝国师,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次来说的精简些,四年前,一名身穿鹅黄缎袍的绝美男子凭空出现于楢安城,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人能查到他打哪来。他是顾然之,自称天师能知天下事,身具奇门遁甲、文韬武略、精通八门之奇人也,只要他能断定之事,必然成真。自然深受圣上的宠信与一国之母的信任,像他这样半个修仙人,唯一的缺点便是个性张扬古怪,得罪者林立,各位肯定觉得他无弱点是吧?」说书人轻笑,鬼灵的眼珠子猛转,半开玩笑道:「修仙人必经过天劫、地劫和……人劫。」
此话一出,引起在座譁然一片,面色凝重神情恍惚表情笑面虎的皆有,知人知面不知心,楼且歌这次算看的彻底。
「这是造反了吗?」蹙眉,将手炉置于桌,「根本不是说书,而是怂恿他人陷人于泥泞。」且歌望向前方,等着藏玖能否安抚她的情绪,可惜得到的只是更大的不安。
「身后没人是不可能如此大胆的。」他双眼瞇起,观望楼下吵杂的人声,「想想看,聆卷轩的声望宫里定会注意,几年来却无任何官员来挞伐,谁有那个能力?能首肯散播官员谣言和蛊惑人心的连娘娘、王爷皇子都不敢做的事谁会做?」转首,严肃的双眼已告诉她答案。
「言下之意是……」惊呼,不敢相信这个起鸡皮疙瘩的结论,「皇帝陛下!?」说的太过大声,惹来身旁倒茶水的小厮观望,且歌连忙遮嘴,尴尬笑笑。
叹气,迷茫的睫毛眨呀眨,往下探头,忽有此时一草一木皆幻觉,有时真实,双眼是看不见的……京城的套路,极深。
届时,藏玖缓缓站起,苍绿眼眸由下而上,「我去付帐,别动。」留下一句后掩埋于人群。
她颔首,无奈的笑笑,也不知该笑什幺,摇头晃脑等待那人回来。
不料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半点人影,且歌有些迟疑,思索到底要不要找人,想着以藏玖的身手,应不会有事才对。她又坐了一会儿,等到茶水都凉尽,庭下人潮愈来愈多,皆是笑语连连,一时之间也搞不清东西南北,垂眸,抿紧双唇,还是决定寻找一番。
绣花鞋踏地伴随叩叩声响,因藏玖说过莫随意走动所幸在二楼来回寻觅,也许人潮众多,竟有种眼盲的状态,头晕目眩。且歌倚着一柱子歇息,却听侧身窗后房间有些许交谈声,他人的私事理应迴避,且歌没有放在心上,岂料里头的交谈逐渐放大,内容也愈渐清晰,而正休憩的楼且歌,脸色却略见黑戾。
「此次计画,确定周全?」浑厚低沉的嗓音,听来有些岁数。
「自然,恐怕连他都想不到他们居然会与我们联手。」这个稍稍年轻了分,却多了些尖酸刻薄。
听来听去,房内唯有二人。
「若是他有所察觉呢?」
「傻呀,什幺天师,根本骗小孩的玩意儿!真不知皇后为何如此器重他。」
「小点声,被听见不好。他就在楼上呢!」
「怕什幺,聆卷轩人多是非多,陛下当年亲自监督盖建便是想平衡朝中势力,尔等是为陛下分忧,况且顾然之是听不见的,他在楼上悠哉的很!」
「那……那如若,梁老头察觉被利用咋办?」
「唉呀你是咋了?妇人之仁!他平常深居简出,哪还有当年一揽群雄的风範,放心没事。」
话题便停滞于此,双方不再说话,而所有的种种皆被且歌听的一清二楚。
她在门外心头狂跳不止,手心因紧握也透出滴滴汗珠,额间也冒出冷汗,她调整紊乱的气息,在脑间整理甫听的骇人听闻。
房内二人,应是朝中人士,欲害当朝国师,顾然之。此事还牵扯进梁之阙之父,刑部尚书。
整理完毕,且歌脸色却仍惨白,轻咬下唇,「顾然之……」她轻唸这个遭人怨恨的名字,她知道自己听见一个不该多管的大事,可攸关人命,当事人又在楼上,她要阻止吗?
可她没见过他,房间又非常多,她能找到吗?倘若没有成功又被抓到,岂不成砲灰女配?不不不,必须好好思考,她如今没公权力亦无配枪,只有跆拳道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
正当她陷于天人交战之际,天公不作美,一名小厮擦乾桌椅,见且歌在他人房前徘徊不定,神情怪异,又碍于不能离开工作岗位,看身旁人数渐少,于是劈头向她方一喊:
「姑娘,妳在做什幺?」
且歌一惊,瞪大眼看相那名小厮,尴尬的想埋头进沙土,又见所有人群往她方张望,原本就不知如何解释的她霎那间更慌了。
「我……我……」本该很好处理的事却因为心虚而欲盖弥彰,小厮看她有些慌张断定有问题竟向她走去。
人在走霉运时特别倒楣,下一刻,她才真正体会到。
「外面怎幺声响那幺大,我去看看!」她听见后头房内传出这幺一句。
在四面楚歌的同时,她心底莫名发出一道声音:「往上跑!」
收到讯息,她忽然神情坚定,立刻头也不回走为上策,拉起笨重的风衣,以飞快的速度跑上三楼,乌丝与衣摆皆随风飞舞,期间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什幺也听不见,只依稀记得后头有人追赶,且好像有人对她说道:
「上头不能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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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碎步伴随极大的喘息声,且歌鬓角微湿,泛红的脸蛋朝下,她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身厚重衣服还跑步果真累人啊……
但她还不能休息,紧接在后头的,是小厮和房内男士中之一的争执声响,内容似乎是在评断到底该不该上去抓人。
她往楼梯下望,确实如此。
这地方很邪门吗?为什幺不能上来?就算再大的官在这里只要别轻举妄动应该没事吧,难不成会有清朝的血滴子袭来?
她猛然大力摇头,切除那不切实际班幻想,理理衣袖后向四周环视。
和楼下没什幺差别,就是没什幺人气,阴森森的,还有……
她走向其中一扇门,铁製拉环上挂了一木牌,被漆上淡黄色,她在观察了下其他房间,都有木牌子不过颜色千奇百怪,红橙黄绿蓝靛紫皆有,应该便是看这个辨别身分的。
「不管了先上去再说,万一此人心怀不轨呢!」骤然,楼下又传来一句,且歌大惊失色,左顾右盼许久依旧找不着藏身之处。
脚步迴荡在耳边,再不想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不管了……」嘟囔了句,面色一沉,低下头直接了当的开启挂着黄牌子的房间,看也没看有没有人快速转过身,“咔”,大门闭紧。
她应该不会那幺衰,刚好选到有人的房间……吧?
就在她祈祷的同时,匆忙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几个人很快便在且歌周围,她紧张的忘记呼吸,像石化般等待奇蹟降临。
倏然,有人往这敲门,她喉咙一紧。
「贵客,您是否有被任何不速之客所惊扰呢?」是小厮的声音。
掯,真的有人啊!?
且歌暗骂了句,眉头深深皱起,双手竟也开始微微发抖。
怎幺办,会被抓出去吗?
她清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视线崖她身上过分游移,压力巨大无比,四面楚歌,背上冒出浓厚灼热感,燃烧她的人恐吓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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