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当那温润如尔的嗓音轻启之前,楼且歌恐怕死也想不到自己将会与他牵扯在一块。不想,其实一切在穿越之前便以悄悄来临了,此生此世,求忘不得。
此刻屋内暖和,阵阵旖旎香氛萦绕周围,是沉香的味道,且歌暗忖。
可惜如今早已无法思考多久,就在身前按压着的门后,小厮与其他人正在前方等待回应,而她的生死皆託付于身后那名陌生人,在三楼的人皆不平凡,是善是恶都不知晓。
她不敢赌啊……
「有。」低沉嗓音从身后说道。
且歌无声倒抽一口气,心直抖。
外头小厮正在开口询问,便被后句止住了发言。
随着香味的浓厚在背后伴藏讥讽的话语,「你。」
且歌在前噗哧无声笑了出来,深怕被发觉而紧紧摀住自己的嘴,明明声音如此冷淡偏偏得理不饶人。她暗想。
小厮被说的没法反驳,只好摸摸鼻头独身离去。
良久,谐和的客房内隐隐透出一丝尴尬,不过尴尬的士且歌并非身后之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便是这个吧?
毕竟他救了她一回,再怎幺样也要说声道谢吧?且歌在心里反覆思索无数回,煎熬而便的狰狞的小脸愈来愈难看。最终她握紧身上华服衣摆,一不做二不休的转过身,反正她早就该死不差这一回。在短短数秒转过之际,一个毫无预警的想法在脑海一闪及逝。
小说里的女主都会遇到困难被俊美男主所救,莫非她等待三十年有余的春天来了?
想法终究只是想法,在定神过后,什幺诡异稀奇的想像力早已被抛诸脑后。
映入眼帘的是一圆形屏幕以木框围之而成,大的遮住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
屏幕是纱质,绣上几朵黄梨花在枝头,小巧玲珑的五色鸟在树洞餵食孩儿,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且歌原想认真端详屏后之人的面貌,后想到对于救命恩人如此实在不礼,便作罢。不过可以清楚明白的是,是一名身分不凡的男子,且权望颇高。
良久,她小心翼翼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感激涕零。」
「还有事?」
原本是极为不礼貌的一句话,却意外激起她的一段记忆。
国师命危。
她不自觉抿唇,格外紧张,向前走了几步,组装好待会儿的台词后低声说句,「不知阁下是否知晓大霁国师座落何处?小女有要事相告。」
不知是她错觉与否,竟听闻阁下一丝轻蔑之笑,极不明显,使她皱起眉头。
半晌屏后悠悠传出一句,已恢复成先前淡漠语气,而里所当然内容不尽理想。
「若他将每个如妳这般所谓有事相告之徒一一亲见,他早死了,死于非命。」末尾四字刻意加重,对且歌相求十分不齿。
楼且歌自然了解他言下之意,却对他的白话相讥相当恼怒,此人如此无礼,且歌竟生转身不救之意。可仔细想来国师与她无冤无仇,讨人厌的是屏幕后的人,实在不可罔顾人命。
儘管再不悦,依旧拉下脸色,好言好语,面带浅笑,儘管对方根本看不到,「国师如若肯见,必定有所防备。岂会死于他人之手?阁下虽无意,小女对他可是格外尊敬。」言中所指,他诋毁当朝国师,该自重。
屏后之人这次许久接没回话,且歌以为他有所退缩似乎不再想打理她,于是叹口气便想转身离开,不料正想转身时,又一句话漂浮空中,待人接应。
「名字。」
且歌不甚理解,莫非在问她的名字?她半信半疑,随口回了句,「楼且歌。」恍惚之中,似看见那片影子在一瞬僵了几分。
「欲知他身在何处,便过来。」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气倒是缓和许多。
眉头一皱,纵然且歌深怕这扇屏风后暗藏玄机,却敌不过心底不停冒出的好奇,她想看这个人的模样,非常想。
还没下定决心,脚底已随心而踏向前方,绕过屏风后得到的景象,确实是且歌没预料到的。
她从未见过长相如此俊美之人,如黑瀑般直洩而下的髮丝,被一条月白髮带从中切断,细微的风吹来秀髮与髮带交相辉映。眉眼细长有神,瞳孔浑圆饱满,眉宇透出一股傲气,柔和的轮廓与背后日光完美结合,鹅黄色透亮衣袍着身,既如书生更如将才。
案角放置散发沉香的铜香炉,花纹立体自然,且烟雾缠绕其中,和身旁主人间的仙气不谋而合。
移开目光,此人身前搁置了一把古琴,堪比胭脂更加深沉的色彩、细緻的做工,琴弦光泽柔亮,可想而知价值连城。
楼且歌惊到无语回话,睫毛刷过一次又一次。也因为她的惊讶使自己的谨慎降低,以至于忽略掉面前的男人抬眸时的神情其实与她无二。
「看够了?」
「没……」惊声,「不是不是,我……那个……」尴尬状的直挥手,隐隐约约见到对方双颊一丝腼腆。
待她回过神来,这个男人已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身子往案上轻靠,多了分慵懒意味,嘴角有意无意的弯起,接近紫檀般朦胧深邃的双眸炯炯。兴味浓厚的程度实在无法与先前语气冷淡的人相比。
「现在,妳说吧。」
「说什幺?」
「性命攸关的大事啊。」
且歌满脸狐疑,对方见状勾起若有似无的讪笑,「妳可以不信我,但我总不可能不顾自身性命吧?」
她听闻,瞬间两颊通红,简直可以煎蛋了,她堂堂一名前任刑警居然被一个不知道姓名之人戏弄了?!
咬唇,一把火气在胸口上上下下,「国师大人既然有闲暇在此饮酒作乐,可见根本不需要我如此费心。」枉费先前直夸他长的美,哼!现在看来根本是长的像娘娘腔!
噗哧,顾然之笑了出来,「我怎能是饮酒作乐呢?灵姑在之地,自然是好地方。」
他冷不防的又揶揄了番,惹的且歌是脸红脖子粗,反而像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等等,他是君子?嘴巴如此坏还能是君子?!
且歌冷静的深深一口气,脸色终于恢复成十五岁少女的天真模样,步伐沉闷的走进了些,对着他把楼下房里的事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
可想而知,言毕,国师脸色丝毫不差、丝毫不改。
千万只羊驼从且歌心里奔腾而过,犹如千军万马。
顾然之好似看出她的想法,神情也收敛了分,垂眸,阴影处眉间黯淡,竟有些失落神色。
「坐。」
从广漠无声的房里冒出的一句,相当清晰却不带任何情绪,往往越简单的话暗藏更深的意味,尤其且歌现下已肯定顾然之为人之多变。可武可文犹如外表看似淡漠,亦可变作油腔滑调的无赖之子,哪个是真正的他?或者,皆否?
太过深的想法她不敢多想,眉头依然紧紧蹙着,以极缓慢的姿势座落于前方垫椅。
甫才没有多注意,定神一望,悠远的双眸垂下,根根分明的睫毛耀眼夺目。自然的稜角与皮肤可谓:「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可想而知当初他的出现有多幺惊为天人。
茫然间见对方抬眼,尴尬的转移视线。
「灵姑旁的那位呢?」
「哪位?」
「南俪,藏玖。」
楼且歌震惊神色不打自招,眼珠不解般的滚动。
「妳就不想知晓,他究竟何人?」见且歌敛下面容,嘴角一勾,问的好不如问的巧,他说重了她心中所意。
重重吐口气,纠结道:「容我说句不中听之言,虽今日与阁下不过一面之缘。可我心知,阁下之话不可全信。」
顾然之不会有任何反应,且歌早就知道的,可不知是近日太过疲累还是什幺,竟见对方稍稍沉闷了分,低头不语。
他到底在想什幺?在思索如何回话?不对……她,根本不重要。
「妳确定,与我是初次相见?」原本玩笑的面容忽觉认真,混沌不明的双眸似在找寻什幺;或许是在等待说服自己的答案。
且歌明显迟疑了分,犹疑似的望向他,不过什幺也看不出。
正当她欲开口时,门外一阵强烈声响。
恍然的转头,熟悉的嗓音。
「且歌!且歌妳在里头对吧!」藏玖。
听闻,将欲言的话全数吞回,急切的想站起身来,岂料,一手却被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力道拉住,毫不掩饰,令且歌瞪大眸子,使之不可置信。
眼看相当厚实的双手竟微微发寒,不温不冷的温度在她手腕上泛起一片疙瘩。顾然之炙热殷切的目光似要灼伤她般,不让她脱手。
「回答我。」
且歌怒道:「我不认识你,快放开!」
努力想挣脱那股从心口莫名攀升的炙热,开启一来一往的拉扯,白皙的腕上投出几道粉红。当然,一男一女力道悬殊,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在藏玖听见且歌的拉扯声而破门而入时,男方力气稍放,不及反应的且歌站姿一个重心不稳,踢到前方桌脚,大力往安然坐于前的那方跌去。
那一幕,三人对立,尴尬之态显于色。
国师泰然、且歌惊慌、藏玖沉默不语。
心中之虑,仅在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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