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发飙,师兄也是铁了心寸步不让:师弟早说过,一切依我心意!
看清师兄眼底的坚持,原本已经鼓满真气的紫金袍到底还是无奈地轻挥:随你!
深青道服男子像拐卖成功的人贩子般笑得见牙不见眼,道了声谢,就要从陈慎怀里接过小孩。
就在此时,原本双目紧闭的小孩忽然睁开长长的眼睫,黑黝黝的目光直直对上陈慎的眼睛。
瞬间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像是有双无形的大手穿过人与人间的隔膜,直直地探向人心底最深处,毫不留情的撕开最隐秘角落里的纱,人心底最想隐藏的东西立马□□裸的晾晒在那双眼睛前。
陈慎心头一凛,简直不相信那是个孩子的目光,或者说不相信那是个人的目光。
待他再仔细看去,那双黑沉不见底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澄澈的目光薄得触目可见。
似乎是进到陌生的地儿心里没有安全感,小孩别开对视的眼睛,怯懦地垂头看向地面,纤长的睫毛下划过碎冰流光,暖暖阳光也无法穿透,单薄的身影一时竟显得有些冷漠。
卧槽,这是把以前四百度近视的毛病带来了么!老子刚双目有神不久不要做四眼仔啊!
最终小孩挣扎着从陈慎怀里下来,仿佛不习惯走路般一步步慢慢地来到深青道服男子身前,软软似乎还带着奶香的童声响起:徒儿拜见师父!
听到这话,陈慎瞬间反应过来这小孩恐怕在进门前就是清醒的。
除了没行跪拜礼,他的一举一动都乖巧地紧。
小孩大概年岁太小不识礼数,也无可厚非,他的师父又是个好听点说是不拘于礼数实际上就是个不着调之人,自然也不在意,反而亲亲热热领了小孩回去。
事情虽然了结,但未能满意的掌门一腔暗火就冲着带头私自闯进来的白幽开炮了,而自称是阻拦白师妹才闯进来的陈慎自然是被一通毫不客气的夸奖。
最后陈慎就在白幽不敢置信的目光下毫发无损地退了场,小姑娘瞪得陈慎身心俱爽。
反正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虱子多了不怕咬,仇都结了也不差这点了。
掌门找出气筒的热情好像高压气枪里的一把火,四十五度角明媚却又蛋疼的忧伤不发泄出来会更年期提前的!
他是你爹,会特殊照顾你的,你还可以唱爸爸去哪儿让掌门心软啊!
哎呦,不要这样看陈哥啦,小姑娘,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你麻麻没有教给你么?
师兄选的徒弟虽然身子骨弱,但用灵识稍稍探寻便能感觉出是个骨骼清奇的好苗子,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揉揉额头放下手中的宗门密卷,还是去瞧一眼吧。
踏进奉沱院,掌门就看见师兄斜着身子坐在老藤椅上,衣衫东倒西歪没个正形。
只是当时连师父都放任他自流了,他也懒得操这个心了。
师弟,你怎么来我的小茅屋了?
帆州道人微侧着头问道,翘起的二郎腿有节奏的一摇一晃,一点也没意识到徒弟就站在藤椅旁边,自己这个师傅怎么也得收敛收敛。
我来看看,你可予了这孩子道名?
帆州道人砸了下嘴,摇头晃脑地略思索了下,瞅到庭前的一颗枣子树,枣树上结的小枣都已经进了他的五脏府,现在光秃秃一片难看的紧。
他瞧得眼神一亮,沉吟一声答道:流字辈弟子,就叫他流树罢!
掌门自然也看到那颗歪脖子枣树,顿时沉下了脸:此事岂可儿戏,既然你选他做弟子,自是冥冥注定,天缘所起,不若就叫他流缘罢!
本来还属于黑户的小孩就在掌门的一锤定音下有了正经户口。
事情了结,掌门趁自己被师兄气死之前挥袖离开,连杯热茶也没喝。
院子里安静下来,在藤椅上小憩的帆州道人忽然开口:你觉得流树这个名字怎么样?
小孩并没有被他诈尸般的动静吓到,他的声音安稳如坐禅:尚可!
睡得红光满面的帆州道人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仿佛觉得很好玩般说道:他让你叫流缘,咱偏不叫,就唤你流树可好?
随师傅心意。
睁开眼,帆州道人猛地从藤椅上坐起身,手抚着小孩的头发,精光割裂他眯起来的眼角,清亮的目光紧紧地盯住小孩苍白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好个随我心意,只是真的是徒儿懂事听话,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
话落,眼睛放出的威压有如实质,步步紧逼。
小孩似乎是被吓到般,缩着肩膀低头认错,只是羸弱的身子却还是那般不卑不亢,站得笔直如松。
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冰凉的大手捧起他的脸,接着就对上那双眼神极为复杂的眸子。
甭跟我装,师弟说你跟我有缘,这话没错,天道言万物皆有情,你我都是个人模样,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却独独少了那么根情丝!咱们呐,都是做魔修的好料子啊!呵呵
小孩纹丝不动地站着,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也毫不在意。
你师公当年一心扶持我做掌门,可是我晓得无心如我,怎会为没有感情的死物舍弃自由鞠躬尽瘁,我到底是自私,连他老人家亲□□代的遗言都没遵守。我这般薄情是因为早些年受伤,换了颗石头心,你却是因为什么?
院子里风大了些,枣树上不多的叶子让晚风又偷偷拽下几片,兜着旋藏到两人的身上发上,两人间安静静却是无人应答。
气氛一瞬间尴尬,他却毫不气馁,或者说早已预料到不会有答案,深青道袍下摆坠地,他蹲下身子直视着小孩的眼睛,放佛要望进去:我都把自己的陈年老底兜出来了,你也该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了吧?别忘了你现在的小命可还攥在我手里呢!
小孩的眉头死死地皱着,有戾气盘旋在眉间,而远方被锦缎般的落霞铺满的西面天穹,红轮拖着沉缓的脚步坠入远山。
天与地都蓦地昏暗的一刻,他看到小孩几乎只剩骨头的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苍白的嘴唇开合着。
天生如此,我娘要留着那颗心去爱人,我就没有了!
小孩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一个铜镜里的虚影,面对面却隔着两个完全交错的世界。
帆州道人脸上第一次有了正经的神色,直起腰来冲他招手,昏暗里竟有几分和蔼的意味:我们融不进充满感情的世界,我教给你怎样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那种有感情的生灵!你可愿意?
天上一道惊雷乍响,撕裂了黑暗的天幕,也覆盖住小孩的回答。
噼里啪啦连闪的白光照亮了两人的脸,是同样不正常的苍白。
没人知道那句至关重要的回答是什么,只有那两个一高一矮躲去廊下避雨的身影留在了那晚的夜色里。
夜雨溅在修纶院刚刚修葺的乌木楼檐,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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