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1玻璃鞋(1)
「如果能再见到你哥，你恨他吗？」
梨乐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拨了电话给我。
我没接到，但收到了简讯。
二月的空气还带着冬天的寒气，难得一早就看见洒满室内的柔和阳光。我没有多在被窝贪睡片刻，抓着床边的制服从床上爬下来。
寂寞很温柔。往领口别上蝴蝶结，盯着白花花一片的墙壁，我忽然脱口而出。
像在梦里，现实竟然带有虚幻感。
打开手机时愣了一下，随即阖上手机，大概是睡前和他讨论起最近的报告，他忽然的有感而发。
拉了拉外套，我独自在空蕩的公寓简单的吃了早餐，洗乾净了盘子放回烘碗机后，我提着书包离开公寓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早安。」才一走到巷子口，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我视线内。
「早。」我停下脚步。
梁梨乐。我们是青梅竹马，与我住家距离只有一个巷子之远。他是喜欢我的，他在八岁那年向我告白，但我拒绝了。我们之间，一晃眼就是十年的情谊。我们给彼此预留了各一个刚刚好的距离，当一个往前时，另一个停在原地，谁也牵制不了谁，最后乾脆原地踏步。
他走过来提走我的书包，「妳没睡好吗？」
「挺好的。所以就漏了你的电话。」我皱眉。
梨乐看起来神采奕奕的。
「我也没想到那幺晚了，只是在整理资料的时候，那也不是什幺要紧的问题，不过是忽然好奇一下。」他顿了一下，开口有些迟疑。
「我不确定。」我摇头，抬头对上他不正经的笑容，我改变主意，「不过我不是说过，我们不要一起上学了吗？」
「今天是刚好经过。」他理所当然的说。
昨天他说是要去寄信，投我家附近的邮筒比较方便，前天是被狗追跑来我家避难。总之，不管怎幺拒绝，他总有办法有理由解释。
「算了，以后我经过你家再出来就好了。要是我太晚起，你不知道要等到什幺时候。」要是运气好，可以偷跑。
「不麻烦。」他看出我的心思，弹了我一下额头。
其实，我并不是排斥他一起陪我上学，只是梨乐在学校挺引人注目的。我还想低调生活。
再说了，世界那幺大，可以选择陪伴的人那幺多。我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我也习惯和你一起上学了。」梨乐低下头看着我。
「你现在也可以开始习惯自己一个人生活。」
他勾着我的肩，揉乱他的头髮，「那你要说服我。」
他的身影在阳光微晕下，有点朦胧，看着我如梦似幻的。
也许我们都是，同样的霸道。沉溺在自己以为的世界，想像着四周浮现的梦幻泡泡，纵然知道只要一戳就会破裂，仍旧假装它是塑胶球，多少还能再持久一点。
「当我的女朋友不好吗？」梨乐有意无意的发问，他还搭着我的肩。
听到问题的瞬间，我还是愣住，「不好。」但多数情况下，我宁可死守着幻想泡泡能高飞走远，而不是在眼前稍纵即逝。
「没关係，我会等妳的。」他放开手露出笑脸，在朝阳下，灿烂得太过耀眼。
我笑。轻轻地摇头。推着他继续前进。
海枯石烂的誓言。
有多少甜言蜜语和轰轰烈烈的爱情，都葬送在那奢侈不可能的承诺里。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选择一头栽进那陈腔滥调的约定，假装自己已经身在其中，但是泡泡暴露在现实久了，还是会破裂。
太过美好的现实只会招来质疑吧？我再也不想相信永远了。
「欸未雨。」洩气了几秒，梨乐又恢复正常的追了上来。
「干嘛？」
「我们去放风筝。」他偏着头，样子挺孩子气的。
我纳闷地抬起头，远远的天另一端有几张风筝。
我大力点点他的额头，「数到三，谁先跑到学校，你赢我就跟你去。」
「说话要算数！」梨乐张大眼睛，闪着一丝光芒。
我莞尔，忍着不笑，「我数了喔！预备、」
一声惊呼，梨乐在的三声落下瞬间一个箭步冲出去。
「要到校门口才算喔！」在他背后，我拱起双手在嘴边，忍不住笑出来。
可不可以数到三，我们再也不要糊里糊涂，彼此都停下一个空间去容下彼此。
□
我愣愣地望着窗外，想起早上梨乐听到我的回答后还是很温柔的微笑，但是正常人被拒绝以后应该会很失落而不是不为所动，那个时候，他的微笑应该很痛吧？
我勾起一年前梨乐送我的御守，胸口揪了一下，不是心痛，但是心疼。
两个人会相遇，并非是外力使然，而是必然，注定会出现的人，纵使经过一波三折，历经人生风雨，仍会出现，因为这就是命运。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可是我一直记着。
也许我和梨乐，早就注定了命运。
「未雨！」澄希兴致高昂地看着我。「你有听说吗？」
「没有。」我打断她。百般无聊去玩她的头髮
「我都还没说耶！」
我拍掉她举起来抗议的手。
「听说，大学部有一个天菜级的学长要进我们电影社。」
没兴趣。
「是你们。我是文学社的。」我纠正。
转学进来的时候，带我熟悉校园的正是坐在我隔壁的澄希。在台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这个长相清秀的同学。深入了解后，才发现人不如外表，澄希并不是像外表给人的观感那样文静，她实质性格是活泼外向，且她直爽个性让人觉得很好相处，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
不过，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其实有点惊讶，因为我一向不善于交际，和别人交谈总是客套居多，可能就是所谓的一长补一短，澄希的健谈刚好补齐了我的寡言。
澄希张大眼睛，「那个不重要，就是下个月校园音乐会，你来看，我们社长说他会去！」
澄希的皮肤很白晰，好像一掐就能掐出水，一双眼睛古灵精怪的，看的人心情都跟着活泼起来了。
「有空我会考虑。」我漫不精心的回答。
澄希啊的一声，露出不满，「你每次都这幺说。」
我真的兴致缺缺。
「啊对了，小未！我今天早上看了你的星座运势。」
「你知道我不信这个的。」
澄希撇撇嘴，「这不一样，这个节目的超準的！照妳的运势，妳将遇到一个颠覆你命运的人，那个人会是改变妳一生的关键。」
我苦笑，和我同星座的人那幺多，每个人都逆天命一回，这世界不就大乱。
比了比手錶，「快打钟了。」
「啊好，我下课在跟你说！」澄希急急忙忙地补上一句。
「好啦！」我敷衍的回应。
这节课是物理课，没準我又要和周公拔河了。
转身之际，一名匆匆走过的男同学与我擦肩而过，在他背包上一条红色手还做成的挂饰因为摩擦拉掉落地面。
「同学！」
我向转角逐渐变远的背影想出声呼叫。
捡到的手还很特别。看着它有种既视感，皮革编织的带子，摸起来很舒服。我翻到背面想看内环。
「怎幺了？」澄希听见我的声音，转头过来。
「就是，啊没事。」我举着手环，一抬头刚好看见物理老出现在我们的视线，我赶紧闭上嘴巴拉着澄希进入教室。
□
也许人生有一回荒唐并不过份。
第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校园。
我并没有把这回相遇和澄希先前的说发联想再一起，等我事后感慨回想时，那都是后话。
对当时的我来说，那是仅仅只是我不小心把球打到树上，而他又刚好经过。他听到我的要求很乾脆的直接攀到树上帮我捡球，一个要是不用心细节就会模糊失焦的过程。
唯一我记得很清楚的是，他的声音很好听，勾着我心神不宁。
澄希绝对不会放弃任何能到接近帅哥的机会，在听到我跟他转述后，一直央求我指认给他看。
「帅哥不把握，暴殄天物。」这是她的说法。
但我不确定也一直没有机会，因为我不是一个能轻易谁是谁的那种人，而他的出现也并非是能够留在记忆蓝图作为指标的那种印象。
只是在内心的深处，有一点期待。也许能够再见到他的期待。然而，在这阔大校园里，茫茫人海，要能见到他。是一种奢望吧？
数学课下课后，我到办公室搬回作业簿和考卷。
梨乐站在办公室外面，他戴着耳机，随着音乐轻轻打着拍子，看见我出来，露出笑容等着帮我接去一半的重量。
「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弄了一个好拿的姿势，跟在梨乐旁边。
「请我吃饭就好。」他不假思索。
我想起上次他硬拉我去餐厅说他比赛赢了要我请吃饭，结果他趁我去洗手间抢一步去买单结帐了。
我踢了他一脚，「你就不要又偷跑去买单。」
梨乐轻鬆的躲开，「这就要看我心情了。」
下课的走道人多，梨乐像是不经意的快我一步在我前面帮我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在熙攘的人来往中，他的存在竟像是唯一的聚焦，彷若周围如何变化都与他无干。他的身形太独立，隔着他，反而看不清两旁。
我推了推他的手肘。「你总是和我走那幺近，要是引起什幺不好的误会不好吧？」
「我倒很希望可以，可惜你之前拒绝我的时刻太刚好了，大家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女朋友。」梨乐微微别过脸。
「抱歉。」我垂下头。
「算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强求。」他顿了一下，柔声接到：「我会等妳。」
又是同一句话。
他和我讲话的时候，都会配合着我的高度，低下头看我。我仰着头，他的睫毛很长，他垂着眼，在不太明亮的光晕下很美。
「既然要给我空间，你干嘛老跟我！以前才看你下课跑去练球。」我转移话题。
「还不是怕你又被欺负。」他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一征。「那都是多久的事了，而且，现在应该不会了。」
稍微慢下脚步，我怕随时涌上的回忆足以把我淹没。
中学时期，因为我家里出事，我跟着小木阿姨搬家也转学，但是当时我严重适应不良，在班上也不太和别人交际，久了竟成为了班上欺负的对象，最初是作业簿会莫名其妙不见，或是抽屉会有少东西，我都忍下来了，直到有一天班上有人在我的运动鞋里放图钉，事情才被梨乐知道，后来也是梨乐出面，我才不再受到欺负，可是一直到了毕业，我还是一个朋友也没有。
剩下的路程，他没有再搭话，我也没有主动开口，就这样沉默走下去。
「到了。」他在班级门牌前停下。「剩下我搬进去就好。」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抢先拿走我手上的作业簿，一个人搬动着四十人的作业簿和考卷，高高叠起的簿子几乎遮住他的半张脸。
「等、」手中的重量一下空去，像是忽然被人抽空一切，我还愣着。
「没关係。」他的声音中还有一点温柔。
还是那句话。
语落，他用手肘推开前门，侧身走入，留下呆愣在原地的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