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1玻璃鞋(2)
再度见到他。是因为热水。
他戴着口罩，我没有认出来，可能他整张脸露出来我也毫无感觉，只是刚好我抱着书经过时，听到他和人讲电话，我停下脚步。
他没有注意到我，挂上电话后直接往后退步，结果我的书撞到他手上没有关紧的保温瓶，书和保温瓶双双落下。
短裙下半截大腿，烫的我缩一下。
「为什幺是热水？」脱口第一句，我便质问着。
虽然开场的话有千种，但是谁会装热水，还是满满的热水在水瓶里？实在太困惑了，我问清楚！
银蓝色的保温杯滚到饮水机旁边发出哐的一声慢慢停下。
「因为我感冒。」拉下口罩，他说。
他弯腰捡起保温杯，单薄的身形看起来十分虚弱，我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
他认出是我。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秒，又恢复原本的瞇瞇眼。
「上次你帮我捡了排球，算是扯平了。」看着他露出抱歉，我赶紧开口
「真的很不好意思。」他道歉。说完，他从口袋拿出一条巧克力。是纯度很高的那种，做成圆筒状，上面的包装看起来很贵。我收进裙子口袋。
「这个给你，当作道歉。」他低下身，伸出手贴着我的脚，面露担心「要不要去保健室？」
「没事！」我吓了一跳。
他的手几乎没有温度，很凉。
「等一下冰水沖一下就好。」要不是太唐突，我想说你的手借我冰一下就好。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我叉开话题「你都会随身携带巧克力？」
他摇头。「本来是买给我待会要见的人的。」
「那怎幺办？」
他挡住我要还巧克力的动作。「下次再给，反正他也不是吃巧克力，我再请他吃饭就好了。」
「嗯，对了，上次帮忙捡球应该没有害你迟到吧？」
「没事。稍微迟了三四分钟而已。」
他走回饮水机旁边要再度装水，但热水没有了。最后他放弃装水，因为连温水和冷水的选项也没有了，他重新拉上口罩，只露出三分之一的脸。
「给你。」我递给他水壶，里面的温水是新添的。
盯着他把水倒进自己的保温杯，我接回空的水壶。
「感冒就赶快回家休息。」
他喝了几口水后，又再度将脸藏匿在口罩下。
「我有约了。」他的眼睛在剩下的三分之一面积，弯成一个月型的弧度。
「那就取消啊！」
之所以能说出这幺不负责任的话，是因为我们，不熟识，顶多再多搭腔了几句，便再度分散，只不过是彼此生命里突然露脸的路人。
但他却这幺回答了，「好。」
「这幺乾脆？」我愣住。
「反正也不是很重要的约会。」
下一秒，我随即意识到要是婉拒的是和女朋友的约会，那幺我不就坏了别人的好事。
「只是，一个好久没好好联络的兄弟。」他接话。
还好。我鬆了一口气。
他还是一样弯着完美弧度的眼型望着我，隔着与我三步远的距离。
欲言又止。我们之间只留有刚好的缘分，不够让我和他再继续深入了解彼此，连当朋友的情分都是不足。
瞄了一眼时间。
「那我先走了。」我率先打破沉默。
背后的电梯刚好打开，走出零散的几位学生。我低着头就要走进去，在电梯再度阖上前，一只手从后面抓住我阻止我踏入。
「我们搭下一班。」不是给我解释，他向前一步对紧急按下开门按钮的女同学说。
无声地电梯门阖上。
「你不会看一下吗？」鬆开手。而我一下失去重心，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几步。
「什幺意思？」我抬头看着他。
「那是往上的。」他调整了一下口罩，声音含糊不清，可是还是很好听。
「而且，」他按下往下的倒三角形按钮，「我也要下去，就一起搭吧。」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进了电梯，他向我问道。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我盯着楼层显示，数字四跳到三。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他耸肩。
我犹豫着开口，「简未雨。」
一楼到了。
空气凝结了安静下坠，背后电梯的大片镜面，倒映着我和他的身影。
「你呢？」
「陆邵凡。」
一个字一个字，他咬字清楚，虽然声音闷在口罩里，但我听的清切。
□
明明眼前遮挡住窗外的窗帘触手可及，我却丝毫不动，而是情愿从旁边座位半拉开的窗帘来窥看窗外世界。太直接的朝阳，太刺眼。我不自觉伸出手挡在眼前。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太麻烦了。
早上看到图书馆网页公告有新书，一放学，我便直奔图书馆，甚至还来不及跟澄希说再见，直接抵达六楼后就开始找书起来。
说实话其实，每回到图书馆，我都没有特别在找什幺书，只是看到新书书皮心情会特别愉快，并且单纯喜欢浏览架上的书籍，然后看到哪本特别喜欢再取下借阅。
放学后的图书馆人不多，但不至于太安静，电动门开合和偶尔交杂的交谈声音不时搅和宁静。
一对像是情侣的男女牵手走过，男的将书环抱在胸口，女的紧紧的牵着对方，十指紧扣。我认为，在图书馆是为情侣製造浪漫的地方，而非相反，要在图书馆遇见真爱，我不相信。
刚升专一的时候，我看太多爱情，为了试验，我牺牲假日和朋友出去玩的时间，跑到图书馆，呆呆站在书架前一整天，想看会不会真的遇到mrright，每个楼层都挑不同天试试看，结果，我因为脖子抬太久扭伤，贴了整整一个月的消炎贴布。后来，我挺洩气的，一度不看爱情，因为太难过了，为了这件事，我还被梨乐笑了好久。
没想到，事情过后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我自己来找书，真的让我遇上了。只是他不是所有女孩心目中的帅气学长，或是帅气逼人的学生会长。最少我是这幺认为。
而这就是我和小江认识的过程。
「在找书？」一颗俐落推高的清爽短髮从书架另一边露出。
才刚想着人人就到。小江只露出半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孩子气。
「那本。」我不假思索，往高我一颗头的书架上一指。
小江和我存在所谓最萌身高差，我只长到了一百五十五公分就停止长高，吃了很多药都没用，小江和我只查一岁，却足足高我有二十公分多。
他豪不费力的拿下放在最上层的书。「拿去。」
「谢谢。」我感激道。
小江是图书馆员，就读学校大学部，算是我的学长，但我习惯直接叫他小江，而不是学长。
他本人倒是不在意。
「上次借的你看完了吗？」他倚着书架。
「还没。」我摇头，虽然我看书速度很快，但这几个礼拜我真的没什幺时间。
「你要看吗？」接着我发问。
「嗯，因为作业要交读书心得，我实在不知道要看什幺。」他拉了椅子坐下，在半掩的窗前。陪着我，在这没有什幺人的楼层。
「那我这几天看完拿来给你。」
他点头，表示了解。
相同的空间，如此相异的我们，却相聚一起，各自做着手边的事，各自分享各自的孤单。正是因为咀嚼着那份相同的孤单，我们才能如此靠近。
我放下手上看到一半的，小江正好起身。
「要走了？」我用唇语无声问道。
「嗯，有点事。」
一如以往的温柔，他顺手拉上窗帘，收拾了带来的文件夹，我起身想帮他一把，不注意绊到了脚边的书包，往前摔了一下，小江扶了我一把。
「小心一点，要是摔伤脸了怎幺办？」
正要应和的时候，我后脚勾到了餐袋的袋子再度绊住。
「才刚说完，又不小心！」他笑。眼角微弯，我觉得很像猫。
他弯腰把我的书包和餐袋移动旁边的推车上，上头零散几本书，因为突然加入新的重量，倒下了几本书。
小江的手心很温暖贴在手臂上，移开后还留有余温。
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小江安静的在原地，等着我讲完电话后走回来。
「像你这样的学生已经很少见了。现在大家都不管是哪里照常大声讲电话。」小江感叹的说。
「谢谢。」我笑笑的把他的话当成讚美。
「梨乐说有事要上来找我。」我开口。
我拿出学生证和书一起拿给他，「麻烦你帮我借了。」
他接过去没说什幺很快消失在书架后。大概在书柜间晃了一圈的时间，我便瞥见梨乐的身影就出现在自动门前面。
「嗨！」他轻快的向我打招呼，音量比平常还低。
自动门开，我走到他面前。他的头髮还在滴水。
「下雨吗？」我半开玩笑，他的背包上的摺叠伞是乾的。
「没啦，我刚去打球。」他拿起毛巾擦胡乱擦头髮。
「外套穿上，这里冷气很强。」
「我没带。」梨乐很乾脆的回应。
六楼的冷气设备前阵子刚换新，强劲的风压的我起鸡皮疙瘩。一件薄外套罩到我身上。
「穿上吧。」小江的声音冷不防从后面冒出。他双手轻轻贴在外套上阻止我脱掉。
「谢谢。」我无奈的将手臂伸进袖口，小江的尺寸我穿果然太大，我往上摺了好几摺才让手掌露出来。
他闪到一侧，将书籍连同学生证放在我旁边的饮水机上。「我帮你借完了，那我先走了。」他瞄了一眼梨乐，接着掉头离开。
我双手环绕在胸前，外套是绵质的，虽然只是薄外套但对我确实帮助很大。
「小江。」我开口。
他放慢脚步。
「再见。」我挥了挥手，「外套我洗过再还你。」
他点头然后慢慢消失在自动门后。
「你应该知道他不姓江吧？」梨乐的脸色阴沉看不出情绪。
「知道。」
小江其实姓张。梨乐会认识他，是因为在同一个社团的缘故，梨乐参加的是大学部的社团。
「你应该知道小江其实是同性恋吧？」我推推他的额头，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像是人偶随我摆动。
「我不相信。」半晌后，他才开口。
他不信，老实说小江对我坦承的时候我也难以置信，或许从外表来评断一个人真的是错的。
「你在吃醋？」我小心地开口。
「对。」他的眼神蓊郁。
我摇头戳他的额头，漫不经心的往自动门的方向看去。平常这个时候，通常都会看到小江在这里整理书籍的身影，现在只剩下他刚推来的推车来给他曾经来过有个证明。
梨乐依旧忧郁的看着我，看着我身上的外套。
记的小时候，我常和他闹脾气，每次我一生气，梨乐就会捏我的脸，然后说我是「小猪」。我因为太害怕会变成猪，所以很快就会气消。现在想起来，猪还挺无辜的。
我作势捏他的脸颊。他依旧沉着一张脸。
我将他的脸颊捏成笑脸。
「你才是猪，还是一只大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