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的幸福飞行》8.恶作剧的欺骗

    8恶作剧的欺骗

    8恶作剧的欺骗

    陈伟雄尾随在林宜萱后面,跟她穿过一条羊肠小径,越过一大片树林,然后从陡坡走下去。早晨的露珠还在草尖上打颤,挽着竹篮的林宜萱,像一只矫捷的兔,只见她在密林野草里窜来窜去,一下子就走到谷地了。

    她站在一块岩石上,向陈伟雄挥手说:「快下来呀!你站在上面做什幺?」

    陈伟雄站着不动,只说:「我等妳,妳快採好了回来。」他找一块地坐下,双手抱着膝盖看着她:「快一点啊!我们要赶快下山去。」

    「真没意思,我以为你会陪我一起採这种嫩蕨的,想不到你只坐在半山坡上。」林宜萱一面把嫩蕨的捲心採下,扔进竹篮里,一面说:「我喜欢吃这种野菜,有特别的鲜味。」

    「妳还在找幸福兰吗?」陈伟雄问。

    「虽然还没找到,但是总有一个希望,有了希望,就是明明得不到,也不死心。」

    「妳应该回去,把妳份内的事做完了再上山来,这一走,妳的父母和朋友都会为妳担心的。」

    「我爸爸找过你吗?」林宜萱仰着脸问。

    「没有,妳的同事来找我,要我找妳回去。」

    「我猜,」她低着头说:「就是我走了一年,我爸爸也不会找我的,我和这个妈妈也合不来,我们常常吵架,她恨不得我赶快出嫁。但是,我喜欢那些弟弟妹妹,他们对我很好。可是,其中我最喜欢的一个弟弟和妹妹都死了。」

    「和我一起下山吧!明明知道是虚无的东西,去拼死寻找,仍然是痛苦,回去过实实在在的生活,也许这点真实会带给妳快乐。」

    林宜萱已经摘满了一篮子的嫩蕨,她对陈伟雄说:「我听你的话,今天就跟你回去。」

    「好,我们这就走吧!还要赶路呢!」

    在往回走的路上,林宜萱兴高采烈地向他叙述这几天的山居生活,报告卖木瓜的经过,走在后面的陈伟雄吱唔应着。林宜萱顽皮地跑在前面,故意牵动一株矮杉树,一树的露珠淋在陈伟雄的头上和身上。林宜萱抱着竹篮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陈伟雄也咧开嘴对她笑,她在别处必然得不到快乐,她父亲只扔给她漠不关心的眼神,母亲更是视她如路人。看她开心的样子,陈伟雄也跟着开心,这也算是对她的帮助吧!

    「陈先生,你会不会生我的气,我只是开玩笑。」

    「我不会生气。」他看着这个满身青春气息的女孩。「我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了,我们小时候也喜欢这样捉弄人家,挺好玩的。」

    在穿过林子时,陈伟雄发现一株怪形状的树瘤,活像一个女人的头,他走上前去打量半天,终于向林宜萱说:「我要把这棵树瘤砍下来,拿回去雕刻一座人像,妳回去拿一把斧头给我好不好?」

    林宜萱走上前来瞧了半天,嘟着嘴说:「我看不出来这块木头能刻出什幺来。」

    「我能刻出一个人,而且一定像。」

    「好,我去拿斧头,你要刻什幺人呢?」

    「我要刻……我要刻林宜萱!」

    「啊!」她叫了一声,一蹦一跳地穿出林子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就拿了斧头过来。陈伟雄将那块怪木砍下来,大约两尺多长,木纹细緻,有一股幽幽的树脂香。

    林宜萱将那桧木头抢过来,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拿近了看,又拿远了看,最后她摇摇头,自言自语说:「这样一块凹凹凸凸的木头,像个人头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然后她又倒过来看:「还是不像,这怎幺能刻出一个人来呢?」

    她将木头端在手上,凑近自己的脸,问陈伟雄:「你看,这像我吗?我真是看不出来哪点像!」

    「当然要经过雕刻以后才能像啊!我们回村里去,等我刻好了就送妳。」

    「真的吗?」林宜萱半信半疑地瞪着大眼。

    「真的。」陈伟雄回答。

    林宜萱将那块木头紧紧地抱着,像怕被别人抢去似的。她不时用下颚抵住木头的顶端,说:「我可以把它当自己的妹妹,因为它像我。我也可以把它当你,因为是你亲手雕刻的。」

    她望了他一眼,像是在徵求他对这句话的同意。

    他们踩过一些碎松针地,头顶上的林声沙沙作响,脚下踩着的落叶也沙沙地响。山猴在吱哩哗啦地呱叫着,摇落一些细小的松叶。

    中午,他们在一株古树脚下歇息。林宜萱从袋里掏出一块蕃薯乾用力地咀嚼着。她忽然问陈伟雄:「你为什幺要来找我?」

    「我找妳,要妳回学校去上课,妳不能扔下学生不管啊!」

    她忍不住笑,惊动一林子憩息的鸟雀,也跟着吱吱喳喳叫了起来。

    「笑什幺?我说的是实话啊!」

    她止住笑,说:「我知道你总会来的,我在学校请了假,上山之前,叫我的同事去告诉你的。」

    「妳这个丫头,害我走了两天山路,到处找妳。」

    「我没有走路,我是乘你们署里的运材车上山的。」

    陈伟雄有着被人欺骗的愤怒,他坐正了身子,问:「妳要我找妳做什幺?」

    「我不知道,我觉得你很久不来了,我……」她把头低到胸前,才艰难地说:「我喜欢看见你。」

    陈伟雄的眼睛燃烧起来了,她看见日影的光在她的脸上闪耀,树隙的亮光不停地跃动。「走吧!」陈伟雄揹上袋子,站起来就走。

    林宜萱跟了上来,路很窄,他们并肩走着。

    「陈先生,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妳要问我什幺?」

    「我真喜欢你的女儿玟玟,我听徐先生说,你跟玟玟的妈妈离婚了是不是?」

    「那件事,我差不多都忘记了,我一直不想提她。」

    「你还想念她吗?」

    「我早忘记了。」

    「可是我听玟玟说她的妈妈在香港,还寄好多东西给她。陈先生,我猜,你在骗玟玟。」

    「我不知道为什幺要这样,」他沮丧地说:「有时候自我欺骗,也是一种慰藉。在我的意识里,还有一个爱我和爱孩子的女人,一个真正完全属于我的女人,我一直不使这个幻影破灭,这样使我过得快乐一点。」

    他们走到那间张挂着兽皮的小屋门口,大军来开门,一看是陈伟雄,便问:「找到那个女孩子没有?」

    「喏!」陈伟雄回头看林宜萱:「就是她。」

    「啊呀!」大军拍了一下头说:「我常常在山上看见的她的啊!」

    他们被留宿了一夜,第二天继续赶路,快到村里时,陈伟雄郑重地对林宜萱说:「不许再擅自离开学校到山里去了,知道吗?」

    「可是我想到台北去工作。」

    「那里不会适合妳的,我比妳清楚。」

    「难道你愿意看见我被父亲逼迫嫁给我不喜欢的人吗?你叫我怎能再待下去呢?」

    「我不懂他为什幺要这样,我认识你们村里的村长,我请他去向妳父亲说。妳先回去,我马上去找你们村长。」

    「陈先生……」林宜萱唤住了他。

    「妳还要我帮什幺忙?我一定尽力去做。」他见她低头不语,又说:「妳安心回去,我这就去找你们村长。」

    「陈先生……」她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妳为什幺哭?」

    「我……我又向你撒了一个谎,我不知道为什幺又要说谎,自己说了谎,却自己来揭穿。」

    「什幺?」陈伟雄问:「妳说父亲逼妳结婚的话,是一个谎吗?」

    「是的,我说谎,你说你说谎,可以得到短暂的快乐和满足,可是,我说谎总觉得很痛苦,我从来不说谎的,我却跟你说了两次……」

    「我不会计较妳说谎的,我知道妳是一个好女孩。」

    林宜萱一点也不满意这句话,恨声地说:「什幺是好?什幺是坏?假如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你对我没有好感,我在你眼里就是坏。假如我是世界上最坏的女孩子,你喜欢,在你眼里就是好的。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坏有什幺标準呢?陈先生,请你告诉我吧!」

    「是的,所谓好坏,原只是个人自己的的标準而已,我……我不能对妳产生好感,我们不是同类型的人,妳不知道,我看得却比妳清楚。」

    林宜萱像被乱箭射在身上的小鹿一般,恼羞愤恨,但她忍耐住,勉强露出笑容:「我不会伤心的,陈先生,你看,我不是在笑吗?」

    陈伟雄还想说什幺,林宜萱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走了,留下一片黄烟似的尘土,在半空飘了许久。

    他紧紧捏住那块树瘤,将脸颊贴在那块冷冷的木头上。

    他朝山下走去,有一群野鸽自头顶飞过。他告诉自己:想想女人的可恨吧!想想玟玟的可爱。对了,我不是该去看看她吗?我要买一只小玩具熊给她,一只可爱的泰迪熊,这比什幺都重要!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