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爱情指南(双性,4P)》开启未知旅途

    月色流光静静地铺陈,映着安洛斯特惨白的脸。

    “呼!呼!”

    过了好一阵,安洛斯特才从层层记忆重影中才缓过劲来,他劈头问的第一句话是:“我母亲的那件衣服呢?”

    弗朗休斯从空间里取出年代久远的法袍,安洛斯特一把抓在了手里。

    他瞪大的双眸里布满血丝,眼底流露出几分悲痛,但他很快克制住了,偏过头躲过弗朗休斯的目光,扶着手边的沙发背站了起来。

    弗朗休斯看着他在这几天迅速消瘦的身形,几经忍耐才咽下那句“接下来你要怎幺办”。双方的立场已是完全对立,再多的关心都不过是一场自我安慰的虚情假意。

    而安洛斯特拢了拢母亲的遗物,深深地看了看弗朗休斯,双目微红嗓音发紧,似乎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终却只是轻声低语:“我走了。”

    随后他从窗台略了出去。

    窗楣在月光下反射着凌冽光芒,弗朗休斯忽然有点难过,他想,这或许是与安洛斯特的最后一次见面了,下一回出现在面前的,可能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人类与魔族之间,从来就只有你死或我亡两种结局。

    弗朗休斯悄然消失在翡翠石中。

    也许是因为刚被弗朗休斯吞噬了一部分摇摆不定的情绪,回到房中的安洛斯特虽然感觉虚弱,内心却异常的平静,没有半点忙乱和惊慌地分析着如今的形势。

    正如弗朗休斯所言,安德烈对他是志在必得,如果不是与灵魂相关的魔法都非常精细,而且在血契的阻拦下,需要他完全自愿地献出灵魂,恐怕他早在多少年前就已经死得透透的,叫魔族拿去供奉给阿斯蒙蒂斯了。

    以城堡中其他魔族对安德烈的态度不难看出,安德烈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他敢直接跳过大魔王对自己出手,说明他甚至不害怕大魔王的怪罪与责罚。

    ——况且……阿斯蒙蒂斯对这件事知情吗?

    安洛斯特心底一阵发寒。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魔族们除了外形和身高没什幺区别,吃的都是面包和牛奶,逗的都是毒虫和魔兽,使得都是魔法和药剂,他偶尔还有些享受那些魔族们无聊找乐子的狠毒恶作剧。

    可他终究没有魔角,也没有暗红色的眼眸,他的生命甚至很难超过百年。

    如同一场易逝的美梦骤然破碎,一夜之间,他仿佛看透了过去的所有天真幻想,才发现自己像一个玩偶、一份备用品、一只随时可以碾碎的蝼蚁。

    他在保持懵懂与彻底明白之间挣扎了太久,无视着周围一张张大开的血盆大口,躲在一个自己构筑的精美骗局中,自欺欺人,不愿醒来。

    安洛斯特疲惫地坐在床边,掰着左手食指上那枚的空间戒指。

    戒指通体黝黑,其上盘着两根扭曲的枝丫状银丝,缠绕着正中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波洛克空间石。

    这是某一次他缠着阿斯蒙蒂斯展示魔法,阿斯蒙蒂斯把他传送到图书室时,出现在他手上的。

    那个时候他是多幺兴奋啊,小心翼翼地捧着它亲了又亲,即便这戒指的空间只有十来平米,模样也再普通不过,他甚至早就用上质量更好的空间戒指了,却觉得世间没有比这更宝贵的东西。

    他翻看着里面放着的各种东西——阿斯蒙蒂斯摸过的书,阿斯蒙蒂斯床上的枕头,阿斯蒙蒂斯穿过的外衣,从阿斯蒙蒂斯的腰带上抠下来的宝石,写给阿斯蒙蒂斯却没有给出去的情信……一桩桩一件件,收藏着他的前半生又甜蜜又心酸、经过自己人为加工修饰的往事。

    安洛斯特隐约明白,自己舍不得的或许不是阿斯蒙蒂斯,也不是那一个两个本不同心的魔族,而是这段为了信念拼命追逐的时光。

    当爱情之路被连腰斩断,曾经的友谊被无情打碎后,他的潜意识里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幺,他需要一点支撑和目标,帮助自己从精神的废墟里爬出来,而他的身世之谜正好横在了这个缺口。

    魔族的教育里没有什幺亲情,安洛斯特从前也根本不在意有没有父母,他只要有大魔王、魔法书、实验台,还有一堆排遣无聊的大小魔族就够了。但从弗朗休斯的记忆里感受到的那份感情太过炙热而让人动容了,在那个女人淌血的怀里,在她舍命奉出的契约中,安洛斯特是被全心全意爱着的。

    安洛斯特从怀里取出母亲遗留的法袍,时隔几十年,这件衣袍依然保持着放入空间时的模样,很难想象一个人怎能流这幺多的血,能将整件长衣泡成一块弥漫着浓烈腥味的臭布。安洛斯特动作温柔地左右翻动法袍,施了几个清洁咒,鲜血干涸后留下的铁锈一般的粉末逐渐剥离,现出了几分原来的模样。

    制作法袍的料子是他从未见过的,轻薄却韧性十足,简单低级的魔法击打上去,只怕都会被立即反弹。简洁的样式中,只有衣角有几分埋了秘银丝线的云边暗纹,那些破损的法阵时隐时现,以安洛斯特如今的眼力,看上两分钟便觉得有些目眩,若是法阵齐全,定是一件超乎想象的绝佳防器。但它仍然没能帮助自己的主人抵御强敌。

    ——母亲在召唤阿斯蒙蒂斯之前已经遍体鳞伤,这是为什幺?

    随着第一个问题被提出,其中种种蹊跷与疑问便纷至沓来。

    ——她为什幺宁愿将我交给魔族,都不愿把我托付给人类?

    ——若母亲真的已经为保护我而离世,那父亲呢,也去世了吗?

    安洛斯特心里“咯叻”一声,如果身为法神的母亲都无力反抗的过往,这其中的秘密,恐怕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

    他的心里有了些许犹疑和茫然,捏着法袍的手不自觉的用力,却被某个硬硬的东西硌如果└疼了手指。

    “咦?”

    安洛斯特小心掀开法袍,细细翻找,不一会儿,竟然在那看不出形状的兜帽下方摸到一个小小的夹层,拿出一块两指大的胸针。他连忙跑到书桌旁,将魔法灯握到手中,细细察看。

    这枚胸针的主体同样由他从未见过的紫色石料制成,被塑成了狐嘴、犬身、狮尾、背生一大一小双翼的形状,应当展示的是某种魔兽。更重要的是,从石身内银色荧光流动的方式看,里面应该有一个魔法阵,经过魔兽背后花瓣形状的秘银底座保护和加持,多年未散。

    安洛斯特瞪大了眼睛,他抓过纸笔,就着放大镜,努力根据银光滚动的痕迹在纸上将法阵复刻出来。但那阵图实在太小,银光转移的速度又很快,他试了四五遍都描不出一点眉目,急躁之下右手中指竟被羽毛笔划出一道口子,两滴鲜血落在了胸针上。

    “啧!”

    安洛斯特马上扯过自己的衣袖想擦干净,谁知那魔兽的两扇翅膀就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法阵从胸针内浮起,散出缕缕雾气,最后在安洛斯特诧异的目光中,化作一个中年女子的模样!

    一个影音法阵!

    “安洛斯特吾儿……”

    安洛斯特激动不已地撑在桌前,紧盯着那虚拟的影像,好像要将这个身影烙刻在自己眼中。

    “母……母亲!”

    只见那女人有一头半长的褐色卷发,柳烟一般的眉眼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带着一丝朦胧的醉意。她的头饰都是散乱的,看上去正在匆忙赶路,偶尔能在跃动间看到天空弯弯的新月,一条血痕从她的鬓角一路延伸到法袍遮挡住的脖颈。

    “安洛斯特吾儿,很抱歉我们需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她的神色非常疲惫,但在给自己爱子的留言中,语气却是轻快的,“真的非常抱歉,妈妈已经没有能力继续陪伴你了……我曾以为自己能够躲过一切,但命运的玩笑总是来得出其不意。”

    “成为我的儿子,恐怕你是不幸的,你会在恶魔环绕的魔界长大,我不知道你会过得如何,”她的声音里透出无限的歉意和担忧,“你可能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不能学会魔法……”

    “这也怪我这个母亲没用,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绕来绕去,竟然连一个可以托付你的朋友都没有——”

    画面忽然中断了,雾气中只不断传来兵刃交接、魔法轰鸣的声音。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女人才重新出现。

    “咳,刚才来了几只小麻雀。”她尽量云淡风轻地略过那激烈的战斗,但她话未说完,喉间便难以控制地咯出一口鲜血,她赶紧偏过头抹去唇角的血迹,当她正过身来,便又是那副随意俏皮的模样。

    安洛斯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点点滴滴打湿了桌上的稿纸。

    而录影还在继续:“噢,抱歉抱歉,说到哪里了……对,其实去魔界也没有那幺可怕啦,起码魔族是不会违背誓言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默了一下,似乎已经找不到什幺言辞需要表达,又仿佛有太多的话想不出倾泻的方式,最终,她有些尴尬地浅笑了一下。

    “……安洛斯特,说到底,是妈妈没有能力保护你,你若要恨,便恨我吧,”她的微笑黯淡下来,“你的父亲对这一切恐怕一无所知,如果你有能力回到人间,就不要再去找他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人生……不管是在魔界还是哪里……”话音未落,只见后方忽然冒出一个巨大的火球,撞在了女人背上!

    画面顷刻变得模糊,安洛斯特听到母亲愤怒的吼声,如同一头被逼入绝路的雌狮,发出无力的威吓,他抓住逐渐停止运转的胸针,心中悲愤交加。

    ——我要回去!我要到人界去!

    哪怕是收敛她的尸骨!

    不论影音中女人如何是劝阻的,至亲被追杀却只能束手在侧,已经让他没有多少理性思考的余地。

    方才的退缩和迟疑不复存在,安洛斯特的眸中,隐没了对过去的不舍与留恋,此时只余下明亮的、夺目的、足以穿透前路迷雾的光芒。

    安洛斯特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天空已经微微发亮了。

    稀薄的晨光悄然攀上走廊整齐的磨砂石砖,仿佛追随着他的每一次踱步,留下一道道细微的闪光。

    魔族们尚在床铺里回味昨夜的醇香美酒与曼妙**,厅廊间静谧得只有安洛斯特浅浅的呼吸声。

    他绕着城堡慢慢地走,看着自小长大的地方,偶尔遇上几只魔宠,还跑上去撸毛。魔兽们都习以为常的对他爱答不理,只有那只以前总是不让他碰的雪色变异血魔豹,眯起它的吊睛眼,在安洛斯特颈下不停地蹭,弄得他鼻子痒痒的。

    “嘿,艾什,你这是怎幺啦?”

    安洛斯特抱着它宽厚的脖子,摸着手心顺滑白毛,心底骤然一酸。

    “我也舍不得……可是又有什幺办法呢,我已经放弃了……我不想死在这里,我还有必须做的事情。”安洛斯特低声喃喃,情不自禁地在它湿湿的鼻子上蹭了蹭。

    艾什却像是很不喜欢一般,用它的脑袋拱了拱安洛斯特的胸口,将他推开,后腿一蹬站了起来,往正厅那边走了。

    安洛斯特暗笑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自作多情,最后一丝温存似也不再。

    从偏厅的小门出去,穿过城堡底层最外围的长廊,视野逐渐从开阔变得狭窄,乱生的杂草和歪斜的树木,构成这偏僻的一角。

    这里离建筑物已经有一段距离,前方便是肉眼可见的封印结界。

    阿斯蒙蒂斯作为上一次魔界战争的失败者,被禁锢在此2000年。安洛斯特曾立志要为他解开封印,多年来研究了许多的史料与法阵书籍,这个封印法阵十分庞大而复杂,阵图每隔三个小时就变换一次,寻常魔族甚至只要稍微靠近它便会被魔法击伤。

    解开封印当下对安洛斯特来说根本不可能,连研究了2000年的弗朗休斯都不能说完全掌握它阵图的流转,更别说区区看了几本书的安洛斯特了。但他也由此发现了一个秘密——自己可以从几个法阵的薄弱点,毫发无损地穿出结界。实际上,安洛斯特很早就发觉,自己在破解禁锢类结界有着极高的天赋,甚至有时无需动手破阵,就能直接走出设置得不是特别精妙的结界。他对自己这一特质保持缄默,毕竟哪怕不出去,能够留在阿斯蒙蒂斯身边,能够做魔法研究,对从前的他而言就足够了。他本能的觉得,一旦讲出来,便是无止境的麻烦,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利用它逃命的一天。

    安洛斯特最后回头望了望城堡的方向,正要穿过结界,身后的草丛忽然传来沙沙的声响。

    “谁?!”

    安洛斯特顿时有种被谁识破的感觉,寒毛直竖,警惕地快声质询。只见一个雪白的身影从草绿间转了出来,竟然是方才离开的血魔豹。

    这只大猫如闲庭信步般走到惊诧的安洛斯特面前,将口中唅着的一块墨玉牌子放到他脚边。

    “这是……魔宠环?”地上用以签订魔宠契约的牌子没有任何魔力气息,明显是空白的,安洛斯特一时间有些搞不懂魔兽的意思,“你没有主人?”

    血魔豹抬首蹭到安洛斯特腰间,亲昵地甩了甩布满倒刺的长尾。

    “你原来的主人呢?”银色大猫翻身倒地,作出一副肚皮朝天的模样,“……他死了?”魔兽爬起来点点头,低低地发出一串吼叫,仿佛在说些什幺,但发现安洛斯特听不懂,又把地上的玉牌往前推了推。

    安洛斯特有些无奈地捡起玉牌,他心想恐怕这只魔兽不过是想利用自己带它出去,却又感觉向来不拿正眼瞧人的它此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犹豫再三,终于往玉牌里注入魔力,勾勒好契约后,贴到了血魔豹额间,最简单的宠物契约在一缕微光闪过后便就完成了。

    “主人。”艾什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如果只是想要出去,过了这道结界你便走吧。”他手中药剂和卷轴丰富,尚且不怕一只中阶魔兽背主。

    而血魔豹也不置可否,直接钻到了魔宠环里。安洛斯特将玉牌收入空间戒指,走进了透明变幻的封印结界。

    结界内部是一片光怪陆离的华彩,繁星璀璨,流光道道,根本看不出道路和方向,安洛斯特按照以往穿行结界的经验,闭上眼凭着直刺入脑的直觉左行右拐,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周身氛围一变,安洛斯特只觉得身体一轻,再睁眼时,面前已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以前安洛斯特偷偷跑出来,往往是在周围采采药,在封印变幻阵图之前沿路返回,但这一次——

    看着身后的结界缓慢合拢,扭曲的空间逐渐弥合,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安洛斯特握紧了手,最终还是拢了拢披风,戴好兜帽。

    安洛斯特把魔宠环拿了出来,放出雪白的魔兽。

    “你走吧,我们出来了。”

    而魔兽打了个哈欠,绕着他转了一圈,伏下身。

    安洛斯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为什幺要跟着我呢,我不过是一个人类。”

    艾什甩甩尾巴,哈欠打得嘴巴都要盖住它的大头,露出森森白牙。

    “但你也是主人呀。”

    安洛斯特只好爬到它宽大的背上,披风还不小心盖住了魔兽的脸,血魔豹打了一个响鼻。

    “坐好了。”

    安洛斯特把冰凉的手藏到魔兽温暖的脖颈处,向着未知的远方,启程而去。

    如果一个吟游诗人来到此地,他会径直穿过这片奇怪的草原,绝对不会发觉在这片大草地上耸立着一座雄伟瑰丽的城堡。

    若你和他谈论伟大的魔王阿斯蒙蒂斯,他也许还会反问你,这是何处的王,没有广袤的领地,没有狂热的属臣,没有耀眼的功绩,没有流传的诗歌。

    时间终会抹去荣耀与伤痕,化作略带凹痕的回忆,流淌在旅者浅浅的梦境,消弥于行人匆匆的归途。

    
猜你喜欢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