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令,秋》分卷阅读2

    其实很多年之后,素小秋知道了,杏花不在夏天开放也不在秋天开放,而是在春天。

    她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靳如令,很想。

    靳如令睁开了眼睛,说:“为什么逃课?”“哈?!”素小秋直起身,惊讶地看着她,靳如令眨了眨眼睛,说:“你为什么跟着我跑出来,你不像会逃课的人。”“什么像不像的,你能逃课我就不能了哦?”素小秋嘟囔着,又躺了下去。

    她生气的时候鼓着腮帮子,倒有点像进食的花栗鼠了,靳如令忍不住又笑了,说:“好好好……这就叫那什么……夫唱妇随对吧?”想起那个吻,素小秋涨红了脸,捂住嘴巴说:“谁跟你夫唱妇随?!胡说八道!”靳如令又笑了,笑声很轻,很快就散在风中。

    那天,在素小秋第一次逃课的午后,在那棵她以为开满了杏花的树下,靳如令又吻了她,或缠绵,或轻柔,或深刻。

    鼻息里都是清淡的香气,和这夏天的味道那么相似。

    在往后的每个夏天,素小秋都会魔障一般地闻到这个味道,或从夜里哭醒,以为还在那个盛夏,窗外却已经是深秋。

    树叶已经被阳光打磨,绿得如同发亮的宝石,t大人工池里的荷花开了,学士帽在操场被高高抛起。

    “我们毕业了!!”穿着学士袍的男生女生,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

    靳如令坐在操场边,拉扯着领子,做抠脚大汉状——热得要死!她的妈妈在一旁兴奋地按着快门,声音都高了八度:“嗯嗯!丫头穿这衣服可漂亮了,当然我们丫头本来就漂亮,来,笑一个!”靳如令顶着满头汗,对着镜头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妈妈看着相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丫头,我先回车上了,等会儿你和同学聚完,就来找我和爸爸吧,我们回去后,好好吃一顿!”妈妈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走了,轻盈的姿态一点不输给朝气的大学生。

    “真是好精神啊……”靳如令嘴角勾起了甜甜的笑,她看着周遭兴奋地人,觉得自己融不进那人海中,她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常常有这种突兀的错觉,不管她和身边的人再贴近,再谈笑风生,她知道自己并不真正属于任何地方,她知道自己从未得到过真正想要,这种感觉让她迷茫,让她难过,甚至有时会有生理上的疼痛。

    这个时候,她会想起素小秋的眼睛,活泼得如同跳动的阳光,那让她的心,有难得的清凉。

    那个小耗子一样的人啊……真是有趣的宠物……靳如令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瓶水递到了她面前,瓶身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靳如令转过头,看见了素小秋,她白皙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发红,她咬着下唇,眼眶有点发红。

    又是这个表情,她每次难过就是这个表情。

    靳如令心里一痛,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血流出后又带着酸楚和无力,她皱起眉,接过水,说:“你哭什么?”素小秋咬了咬牙,摇摇头说:“我没有。”“少来。”靳如令抬起手,抚上素小秋的眼角,说,“我是毕业了又不是死了,你又不是当了寡妇,到底哭什么?!还有,我说过你角质层薄,夏天要记得涂防晒霜,又不听!一会儿晒伤了别在我面前哭,我送你的口红怎么没用?”

    “我不喜欢化妆,你又不是不知道。”素小秋垂下眼帘,委屈兮兮地说。见不得她受气小媳妇似的模样,靳如令烦躁地拧开水瓶,说:“随便你,以后变成了黄脸婆,看我还要不要你。”“你,你敢!小心我,我……”素小秋涨红了脸,就是说不出剩下的话,她这模样,靳如令又觉得有趣了,她伸出手,揽住素小秋的腰,素小秋惊呼一声,倒进了她怀里。

    她精致的面孔就在眼前,喷出的香气令小秋有些心痒。“我要是不要你,你会怎样?嗯,说啊?”靳如令哑着声音,故意撩逗着她,素小秋脸红极了,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这时,一个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丫头,这是你同学吗?”

    素小秋看见靳如令的瞳孔明显放大,她僵了一下,猛地放开素小秋,那动作,好像是在甩开一个烫手山芋,素小秋心一沉,眼底有淡淡的失落。

    靳如令转过头,看着妈妈,说:“嗯,一个学妹。给我送水呢,怎么样,你女儿受欢迎吧?”她扬了扬手里的水瓶,一脸不正经地说。

    “少贫!”妈妈刮了刮靳如令的鼻子,说,“走吧,我们回家了。”靳如令点了点头,站起身,揽住妈妈的肩膀,没和素小秋打一声招呼,大步向前走去。

    她身材好,双腿修长,穿着黑色的学士袍,看上去十分合身,不像有些,如同套了个黑色垃圾袋。

    素小秋呆站了很久,头发被阳光晒得发烫,她想,自己那么瘦,以后穿学士袍的时候,会不会没有靳如令好看?她又想,靳如令毕业,自己给她送水,等到两年后,自己毕业了,靳如令还会不会来看她呢?会不会带着她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站在校门口朝她挥手,她的未来,会不会有她参与的一部分?

    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素小秋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哭了,周围毕业的学长学姐,看着这个瘦弱的姑娘站在操场,如同被心爱的人抛弃,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痕。

    其实她一开始就该知道,那个女人从逗她的那一刻起,就只是因为平淡生活里的好奇,而靳如令,绝不是一个注定平凡的人,而无论是平凡的,还是不平凡的生活,靳如令都不曾真正地融入其中,她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而她是注定抛弃她的。

    靳如令,从头到尾都是个恶劣的人,恶劣但不可恨的人。不,她有时候也可恨,素小秋想。

    靳如令的成绩在财经系是拖车尾的,但她十分聪明,一毕业就被一家跨国公司录取,整天开会,写材料,算账,还要准备出国进修,靳如令觉得心脏被密集的事物挤压着,快要喘不过气。

    她还在电脑上写着小说,身边的同事端着茶不屑:“你还有空干这么无聊的事?什么梦想,都是小孩子的事情,你别幼稚了,真以为能火?你写这些叫人看不懂的东西做什么?还不如写写大热的玄幻啊,修真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被改编成电视剧,你说是吧,大作家?!”她调笑的声音尤为的刺耳。

    靳如令突然特别怀念那个一敷面膜就爱狂笑的金泰,她总是拍着她的肩膀说:“如令啊!你太有才华了!我相信你可以成为著名的作家!就算没有,我也永远是你的忠实读者,哈哈哈!”她应该回老家了吧,那个傻大妞,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靳如令笑着,伸了个懒腰,窗外夜色深沉,她终于也和来来往往、疲于奔波的人群没什么两样了,变成了那车水马龙中最平庸的一点火星。

    没有了年少的张狂,梦想的冲动,她突然很害怕,她没有自己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失去了一切的她,突然想起了素小秋的脸。

    溺水的人,总是渴望抓住些什么,哪怕那是曾经,她不屑一顾的一根稻草。

    给素小秋打过电话,靳如令开着车来到了久违的校门口,还是没变啊,连门卫都是熟脸,素小秋站在校门口,兴奋地朝她挥手,靳如令湮灭了手中的烟头,打开车门走下车,来到了素小秋面前。

    她还是那么美颜,淡妆精致,身形修长,她还是那么瘦弱,大大的眼睛,如同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动物。

    靳如令抬起右手,笑容灿烂:“嘿!”朝思暮想的容颜,素小秋感觉自己的喉头被酸涩的东西哽住,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揉了揉眼睛,递给靳如令一块粉色的垂布,靳如令接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素小秋笑着说:“你不是想当作家吗?咱们学理科的,垂布是灰色的,学文的才是粉色的,我给你买了一条,送给你。”

    靳如令愣了愣,她舒展了眼角,露出了一个素小秋从未见过的,最美的微笑。“傻瓜……”

    靳如令开着车,将素小秋带到了一栋离校外不远的公寓,她拉着她,飞快地跑到三楼,打开房门,扑鼻的薰衣草香,房间里整洁干净,采光很好,装潢典雅,靳如令把一串钥匙丢给素小秋,素小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靳如令。

    靳如令靠在门框上,笑着说:“你可不要像我一样,快要毕业了还得上重修,给你找这个地方,是为了让你清静一点,好好学习知道吗?还有我来的时候,得有睡觉的地方吧?”还未等她说完,素小秋扑到了她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缠绵主动地吻,靳如令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胸口却被填得满满的,这一刻她才明白,是小秋救了溺水的她,小秋不是稻草,而是空气。

    第3章 烟火决定死掉

    靳如令在公司更加精干,同事形容她是打了鸡血,业绩不断提高,职位也越来越高,而且,她也把小说发在了网上。

    那是因为某个夜晚,靳如令躺在公寓三楼,小秋玩着她的头发,说:“你的小说写得真好,不考虑发在网上吗?”

    “你又偷看我电脑了。”靳如令闭着眼说,她脱下了高跟鞋,修长的双腿摆在床上,素小秋咽了口唾沫,揉着她的太阳穴说:“你那篇小说的女主角,是我吗?我感觉有点像我。”靳如令轻笑了一声,说:“我小说的女主角是只耗子,你是耗子吗?”素小秋滚了一圈,两只手放在脸颊边,一本正经地装起耗子。“吱吱吱……”

    还真的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她像。

    靳如令眯起眼睛,眸色深了几分,她扑到她身上,黑发相缠。

    “你要是耗子,我就只好当猫了,送上门的美餐,不要白不要……”

    “……”

    那一晚后,靳如令开始把小说放在网上,本来没想过会有人看,可是第一个读者出现后,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某一个深秋,靳如令飞奔回公寓,脱下围巾,一把抱起正在做饭的素小秋。

    “啊!靳如令,你做什么?!”素小秋被她搂住腰,在空中转了好几圈,靳如令把头埋在她肩膀上,轻快地笑了起来。

    她听过她最慵懒,最妩媚的笑,却没听过她这样,如同孩子一般的笑,靳如令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素小秋发现,也许这才是她。

    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纯洁而明媚。

    靳如令的小说出版了。《吹进春日的雪》

    特别矫情的名字,素小秋看了一遍又一遍,只因为,封面上的那句话——送给每个人生命里的小秋。

    靳如令辞职了,窝在两人的公寓里写作,穿着松松垮垮的白t,头发随意挽成毛髻,坐在电脑前,喝着素小秋泡的咖啡。

    靳如令从未这样自在过。

    素小秋毕业后,也找了一家普通的公司工作,她没有靳如令聪明,也没有她有才华,却比她努力,守规矩,也很受老板的喜爱,每天繁忙的工作后,回到家,靳如令会舒展着双臂,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就端着咖啡,靠在她身边,看她在电脑上敲字。

    天气好,连五百年一遇的流星都被两人看到了,两人站在阳台上,十指紧扣,靳如令摆着手,一脸豪迈:“等我出名了,那一片,还有那一片的房产,我全部买下来,给老婆你开店。”素小秋托着下巴,笑得恬静:“好啊,我全部拿来开包子店。”“行啊,那我就是包子店的老板娘了,不错不错,有远见有远见。”

    “喂,流星啊,许个愿吧。”

    两个人的笑声,好像要把天边的银河点亮,那是素小秋生命里最平和,最幸福的几年,也是她日后,深夜里辗转难眠的源头。

    靳如令的小说接连出版,也接连收获好评,她和素小秋,也由公寓,搬到了半山别墅。

    不知道是因为念旧,还是别的,靳如令还是只爱喝那栋小公寓楼下,便利商店里卖的咖啡,她记得以前两个人挤在不算宽敞的屋子里,素小秋穿着围裙做早饭,闲暇间帮她煮一杯咖啡,是慢慢地煮,可可的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连窗外的朝阳都变得更加讨喜。

    因为她这奇怪的癖好,素小秋便经常开车到公寓这边来,买咖啡,有时候驻足停留,抬起头看,她和靳如令曾经租住的三楼,阳台上堆满了杂物,挂满了衣服,不知道这家人夜晚会不会在阳台上乘凉,会不会看见同样的灯火。

    只是不会看见同一片星空了,五百年一遇的流星,可惜的是,素小秋没有来得及许愿。

    过了年,就是靳如令三十岁的生日。

    半山是极其清冷的,鞭炮的声音都听不到,于是一大早,就听见某人的鬼哭狼嚎。

    “啊啊啊啊啊……小秋,我要三十了!呜呜呜,我不活了……”靳如令站在镜子前,脸皱成一团,素小秋揉着惺忪的睡眼,穿着松垮的白衬衫,打了个哈欠说:“一大早的……你这是在干什么……”靳如令揉着自己的脸,夸张地说:“你看,我都长鱼尾纹了,这里,啊啊啊还有这里……”

    毕竟不再是二十岁的少女,没化妆的靳如令气色有些不好,但她五官是长得极好的,平日里也注意保养,脸上没有一点水肿,所以素小秋偏了偏头,不明所以地说:“没有啊,我瞧着没什么差别……”靳如令放下手,对着镜子发呆,她喃喃自语:“你知道吗,三十而立,可我觉得,人考虑得越多,是不是就越趋向平庸,我最近写东西,再也写不出以前的感觉了,没有憧憬,没有悠闲,好像只是为了迎合他人……素小秋,你说,我是不是变得平庸了。”

    她的话语里有隐隐的焦虑,素小秋心里一痛,走到她身边,环住她的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怎么可能,你是靳如令,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旷世奇葩,别说三十了,就是七老八十,你也还是这幅不守规矩的死样子。”她的笑容那么灿烂,和靳如令初见时一样,靳如令眼底的光芒却在逐渐熄灭。

    素小秋突然很惊慌,她觉得,她将眼前人抱得再紧,两人却还是渐行渐远。

    这次,素小秋去了靳如令家过年,靳如令买了个园子,让她爸妈种花种菜,还有个池塘养鱼,这是她妈妈年轻时一直想要的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东边日出西边雨,春天播种秋日收获,自给自足,素小秋戳穿,这人只是想吃,播种都是老爸来的……

    素小秋在园子里点燃鞭炮,热闹的声音,刺目的火花,令她由心地笑了出来,这才有点过年的味道。

    靳如令在厨房里忙碌,她叼着烟,挽着头发,抓了把盐洒进锅里,妈妈敲了她脑袋一下。“死孩子,番茄炒鸡蛋,又不是盐炒鸡蛋,放这么多盐干嘛?”靳如令吐了口烟雾,嘿嘿嘿地笑。

    一桌子的年夜饭,四个人围在桌边,靳如令总是最夸张的一个。“我开动了~!!”她大喊一声,筷子一夹,就夹到了最大的鸡腿,“你这孩子……客人还在呢。”妈妈责备地看了靳如令一眼,对素小秋抱歉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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