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令,秋》分卷阅读3

    靳如令将鸡腿夹到素小秋的碗里,说:“就是给客人吃的,你骂我干嘛。”素小秋红着脸笑了,低下头拨弄着碗里的饭,妈妈吃了口鸡蛋,说:“丫头,你都快三十了,也不是我催你,只是我和你爸爸,真想抱孙子了。”

    靳如令的筷子颤抖了一下,随即她露出笑脸,说:“喂,老妈,一个我你还不嫌累得慌啊,还想带孩子,你和我爸再生一个呗,我才不要呢,我还是个宝宝呢~!”妈妈被她臊得脸红,筷子敲着碗,说:“瞎胡闹,这么大的人了,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着玩笑,素小秋感觉心里的空洞越来越大,靳如令鲜少提起她的家人,但素小秋知道靳如令是被宠大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极深,他们之间的世界,素小秋永远无法融入,甚至可能被当成敌人,素小秋很努力地寻找着,离靳如令最近的世界,可是到最后,她才发现,靳如令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

    就在她万分沮丧时,靳如令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指节,有力地紧扣着她的手指,素小秋转过头,看见了靳如令令人安心的笑容。

    烟花升到顶空,然后炸裂,靳如令站在窗口,抬头看着满天的绚烂,那些光点落进她眼中,犹如沉没在不起波澜的冰湖。

    犹如那年盛夏纷飞迷乱的花瓣,靳如令感觉自己置身于夜空中,跟着这些燃烧的零星一起,坠落,那是失重的烟火。

    电视里播放着春节年欢晚会,鞭炮的声音大,小品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素小秋瞬也不瞬地看着靳如令的背影,如果这时候,她转过头,露出一个比烟火还灿烂的笑容那该有多好,可是,她始终没有回头。

    第4章 果实与陷阱

    “幸运女神有两颗果实,一颗甜美丰满,是好运的美梦果实,而另一颗,则是腐烂的,充满剧毒浆汁的噩运果实,幸运女神会将美梦果实赠予人类,让他们麻痹,沉浸在美梦成真的甜蜜中,然后再递给他们噩运果实,贪婪的人类会毫不迟疑地吞下,然后躯壳和灵魂,将永受痛苦的折磨,这,就是幸运女神的伎俩。”

    ——靳如令《吹进春日的雪》

    四月的春风,酝酿着甜醉的秘梦,靳如令过完了三十岁的生日。

    那是在一家高档酒店,一个豪奢无比的私人宴会厅,粉红色的香薰蜡烛,巨大的香槟塔,流光溢彩的水晶灯。

    穿着考究的侍应生端着精致昂贵的小点心,在一群服饰华美,举止优雅的人中走来走去。

    靳如令穿着齐胸的紫色长裙,优雅地盘着发,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弧度优美的颈脖,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和她说话的,不知道是哪个集团的公子哥,眼珠子一直在她身上飘来飘去,曲子响起时,他伸出手请她跳舞,靳如令微微一笑,没有拒绝,将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如同一对璧人,两个人在舞池中央旋转,男人偶尔俯首,在靳如令耳边说什么,靳如令一直带着微笑,似乎对他的话题很感兴趣,谈笑风生,在外人看来十分和谐。

    素小秋就站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手上端着一杯香槟,时间给靳如令添了风韵,她拥有了一切,实现了梦想,非凡的人生,而自己,不过是一切成功的附属品,好像快餐吃完后赠送的小玩具,没有人会拒绝,却也没有人,会把她真正放在心上。

    素小秋感觉身上发冷,她突然想起了几个星期前,公司的部长让她去国外进修,好像是美国的一所学校,她英文不错,只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跑到国外去读书,似乎有点可笑,但是公司进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人,年轻的孩子们很多都去国外镀过金,开会的时候总说一些素小秋听不懂的术语,她觉得自己在慢慢地脱节,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她都抓不住了,就像眼前,和男人翩翩起舞的靳如令。

    她已不再是那个挣扎的,只会逃课的少女,她却还是她第一本小说里的小老鼠。

    如果自己不够成熟,终究还是配不上她的吧?素小秋想,她缓缓地叹了口气。

    一曲终了,靳如令悠然地走到素小秋面前,抬手晃了晃,说:“小秋,发什么呆?”素小秋回过神,露出了微笑。靳如令捏着她的脸颊,感叹地说:“你没化妆啊?啊……真是羡慕,二十几岁的人,皮肤真是好……”“你也不差啊……”素小秋被她捏着脸,含糊不清地说。靳如令的眼神黯淡了几分,她露出一个笑容,牵住素小秋的手,说:“听说夜里的花,比白天的香,小秋,我们去闻闻吧~!”说完,未等素小秋回答,靳如令便拉着她往厅外走。

    身边传来讨厌的窃窃私语:“诶诶,你说,这个靳如令和素小秋,是不是……”“不知道啊,这个素小秋,靳如令走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关系肯定不单纯。”“咦……好恶心……”

    素小秋低下头,她发现靳如令牵住她的手越来越凉,她在害怕,素小秋知道。

    酒店外人来人往,不少路人回头侧目,惊讶地看着两个牵着手,身着华服的美丽女子,不知走了多久,靳如令在一个花坛边停了下来,她脱下高跟鞋,点了一根烟。

    “你不是让我来闻花香吗?结果是来让我吸你的二手烟的?”素小秋笑道。

    靳如令吞吐着云雾,没有说话,烟雾缭绕间,她的眼睛水光朦胧,她的确已经不再年轻了,那双眼睛,不再带着飞扬的笑意,她好像在不经意间,在依旧光鲜的外表下,拥有了一个蹉跎的灵魂。

    素小秋咳嗽了一声,试探着开口:“如令,我们部长让我去美国进修,我……打算去。”靳如令愣住了,她没有说话,手中的香烟微微颤抖。

    “我想着,如果再不去学习学习,我就快要和社会脱节了,而且你那么优秀,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也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素小秋低下头,一股脑把话说完。

    “去吧。”是靳如令的声音。素小秋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靳如令。

    “我叫你去啊!有什么关系?这是你的生活,我有什么资格干涉。”靳如令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她生气了。

    素小秋看着她,尽量安抚道:“不是的,如令,你过着你自己梦寐以求的,非凡的人生,我却好像一直是你的附属品,如令,我只是想证明,我也是有价值的。”“你觉得我的人生很好吗?!非凡?!我觉得我的人生失控了,你知道吗?!你去啊,反正你们都会抛弃我,所有的一切都会离我而去,我活在这世界上,就是在等待着某一天,会失去一切……”靳如令将烟头狠狠掷在地上,她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妆微微晕开,漂亮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

    素小秋突然觉得很委屈,她凭什么,她是靳如令,骄傲,才艳双绝,她可以不遵守任何规则,可以不循规蹈矩地活着,她是世界上最独特的一部分,是自己最渴望成为,却又不敢成为的那种人,她凭什么说痛苦?!凭什么无病呻吟?!

    素小秋的眼泪爆发了出来,她不知道自己嚷嚷了些什么,好像自己从未用这样大的声音说过话,在她模糊的泪眼中,她看见靳如令的眼神越来越冷,脸上的肌肉因为压抑着愤怒而抖动,她那时候哭得太厉害,是真的没有看到靳如令眼底,隐藏着的绝望疲惫,那是求救的信号,如果她有发觉,也许故事的结局将不一样。

    突然,靳如令抬起了手,素小秋以为她要打自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动静,等她睁开眼睛时,已经没有靳如令的身影了。

    地上有一双高跟鞋,和一根燃烧的烟头,凄绝的感觉看得素小秋心惊。她捡起高跟鞋,掏出手机,开始疯狂地给靳如令打电话。

    没人接,关机,不在服务区……听着听筒里冰冷的女声,素小秋的眼泪接连流了出来,她哽咽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知过了多久,素小秋想起,自己的手机里有靳如令的手机定位,她强迫自己冷静,用颤抖的手按了几个按键,靳如令的位置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半山别墅,她回家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几乎是飞奔着回家,开锁时钥匙掉了好几次,推开门时,眼前的狼藉让素小秋心惊。

    地上满是玻璃碎片,不知道靳如令摔了什么,是玻璃杯子还是花瓶,墙上的画被扯了下来,一个酒瓶倒在地上,棕色的酒液流了一地。

    靳如令安静地躺在碎片中,黑发散落,□□的脚踝上扎满了碎片,她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素小秋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学校,躺在树下的靳如令,也是这般模样,如同死亡一般地沉睡。

    素小秋很害怕,她仿佛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不知道哪一个浪潮,能让她粉身碎骨,她默默地翻出医药箱,走到靳如令身边,蹲下身,小心地为她清理脚上的碎片,她动作很轻柔,生怕弄醒了靳如令,但她抑制不住的哭泣,不停滴下的泪滴,靳如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动,眼睛里没有丝毫光芒。

    离素小秋去美国,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素小秋忍受着靳如令的一切。

    她的喜怒无常,她可以无缘无故地破口大骂,或者大声哭泣,她会在午夜坐起身,看着熟睡的素小秋发呆,她会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着自己手腕跳动的血管,哑声呢喃:“不要走……”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在素小秋拿着行李离开别墅的那一刻,她刚好吸完一支烟。

    五月难得地下起了雨,飘在素小秋的头顶上,她感觉整个城市都崩溃了。

    坐出租车到机场,她掏出手机准备关机,看见了一条闪烁的短信,来自靳如令。

    她咬了咬牙,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查看”。

    苍白的手机屏幕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素小秋,再见,我写不出任何东西了。”不知为何,这几个字揪住了素小秋的心,她丢下行李,飞奔出机场。

    这场雨越下越大,延绵如针,素小秋的发梢上沾满了微笑的水珠,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定位了靳如令的手机。

    她在长江边。

    素小秋愣住了,无边的恐惧侵袭了她,她飞身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哇靠,美女你不要命了啊?!”司机大叔猛踩油门,惊魂未定地说,浑身湿透的素小秋拉开车门,走了进去。

    “江边,要快。”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靳如令坐在江边,托腮看着灰暗的天际,她想,这些雨水从云端盘旋而下,进入大江大河,最后又蒸发,再变成天上的雨水,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属于它们的人生,真是无趣。

    靳如令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

    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靳如令!!”

    第5章 尾声

    靳如令转过头,看见了浑身湿透的素小秋,外套垮在肩上,头发湿哒哒地紧贴着脸,“真是狼狈啊。”靳如令笑她。素小秋这样看着她,没有化妆,雨水把睫毛沾湿,有些柔顺地垂下。

    是谁跟她说过,想要自杀的人,通常都不会化妆,会穿戴整齐,以最自然的状态,仿佛新生。

    素小秋咽了口唾沫,先于话出来的,是她的眼泪,她哽咽了许久,最后突然说:“我学会了,左手画圆,右手画方……”靳如令笑了,或者是哭了,她就这样看着素小秋,用颤抖的声音说:“学了快十年,真笨啊你。”“嗯嗯,是啊……”素小秋用力地点头,她伸出双手,在空中不停地乱画,靳如令看着,真的哭了。

    素小秋俯下身,大口地喘气,好像一只快要渴死的鱼,靳如令看着天边积压的阴云,缓缓地叹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了素小秋面前。

    她轻轻地拥住她,很慢很慢,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物品。

    江风阴冷,靳如令吻住了素小秋颤抖的唇,在辗转中,素小秋听见了耳边的雨声。

    回到别墅,素小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靳如令笑呵呵地递给她一条粉红色的浴巾,说:“哪有你这么笨的人?”素小秋擦了擦头发,才发现那条浴巾是她送给她的垂布。

    “你不是想当作家吗?咱们学理科的,垂布是灰色的,学文的才是粉色的,我给你买了一条,送给你。”

    素小秋愣了愣,说:“你还留着啊?”“反正也不占地方,留着就留着呗。”靳如令点了一根烟,满不在乎地说。

    “靳如令,戒烟吧。”素小秋说。

    靳如令吐了口烟雾,沉吟了半晌,然后深吸了口气,说:“好,小秋,我觉得我老了,我写不出东西了,我变成了庸人,我们离开吧,我陪你去美国。”

    素小秋看着靳如令,呆呆地说不出话来,靳如令放下烟,笑得眼眉舒展:“你说我们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到最后总不能这样分开,什么事情,都得有个善始善终才是。”素小秋跌跌撞撞地扑到她怀里,一言不发,靳如令拿起那条粉红垂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她的湿发,眼神不知在看何处。

    有时候生活给你一颗甜美的果实,你并不知道,也许它藏着腐烂而剧毒的果肉。

    这天一起床,素小秋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靳如令出去晨跑了,她每天都有这个毅力,起得大早,跑到山下,回来的时候顺便会带早饭。

    素小秋伸了个懒腰,拖着疲惫的身体,洗漱完后,脑袋依旧觉得昏沉,她回到床上,打开手机,头条新闻让她如遭雷击。

    “当红作家靳如令,竟秘恋同性情人?!海边拥吻,淋雨甜蜜不减。”

    整篇新闻都用着尖锐嘲讽的词语,素小秋用颤抖的手指滑动着屏幕,那上面有两张照片,靳如令抱着浑身湿透的她,还有那个带着雨水味道的吻。

    素小秋慌慌张张地爬下床,顾不得穿外套,飞奔出家门。

    她拨通靳如令的手机,对方一直不在服务区,她赤着脚跑下山,脚掌上磨起了水泡,她看着早晨忙着上班的人们,在推搡的人群中,她手握着手机,突然觉得无比绝望。

    为什么,她总是在寻找她?为什么不再像以前一样,两个人挤在一个小公寓里,心爱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那时候的靳如令,有着快乐满足的笑容。每天房间里都能听见她敲击键盘的声音,曾一度是素小秋的安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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