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水》那天-3

    那天-3

    餐具接触餐盘的声音,把吴安雅从回忆的漩涡里唤醒,为什幺这时候想起这些呢,她慢吞吞地动着食物,脑海中的画面像是走马灯的一幕幕翻过,对现在的叶景淳而言,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吧,那些迷惘的事,痛苦的事,开心的事,终究,都只能重演在记忆里了。

    没想到,还来不及感觉到失去的时候,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面对『失去』的这件事,就像是在心里挖了一个洞,你明明看着它缺了一块肉空蕩蕩的,在睁睁的看着他流血时,还感觉不到痛,聪明的身体已经分泌了多巴胺来压抑痛楚。

    但这不代表就能置之不理,如果不正视它,处理它,只是维持冷静的压抑,对于受伤的心而言,是延迟治疗的伤害。但如果在感觉到痛楚之后还不管不顾的勉强地处理它,对伤口而言,也不过是二次伤害。

    不管是那一种,都不适当阿。

    「吶,如曦,今天来我家吧。」吴安雅压抑着想要叹出口的气说。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放下手上的杯子,「我今天…收到婚纱照了。」

    「……」

    她继续说:「景淳要是看到了,一定很开心吧?」

    「一定的吧。」

    陈如曦看着桌上的东西,一段沉默之后,轻轻的说着;「我们家,血喷得到处都是。我进门就闻到了血腥味,像是撞上了一堵墙那样浓郁的血腥味。打开了灯之后看到的画面更吓人,大大小小的血滴喷在附近的家具上。他就趴在靠近沙发的地上。」

    「……」

    「听说,是强盗杀人,他被砍了两刀,背部先被狠划了一刀后,就直接砍在肩颈上了……血喷得到处都是,啊,那真的是他吗?那时候我想。──越看那具尸体,就像假的一样──很奇怪呢。我真以为不是他……

    「对了,警方说:他没受什幺零星的苦,断气得很快──听起来好像是黑色幸运阿,可你说,他真的很快就没有感觉了吗?看起来,真的很痛哪──」

    那加快的说话速度,就像自残一般的行为,她看着对方强忍疼痛还一刀划过一刀,直到鲜血淋漓还不收手,吴安雅不忍心的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回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如此莹亮,粼粼波动。

    「没关係,如曦。」她说,「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对方表情有霎那的空白,呼吸的弹指间,如同珍珠般地眼泪随着她的话语滚落,一颗又一颗,泪流满面。陈如曦茫然地看着她:「安雅,我以为、我以为只要说了,就可以就此坚强。」

    「明明是逞强。」吴安雅抿着嘴没好气说。

    陈如曦破悌而笑地轻轻打她的手臂,「对不起。」

    「干嘛这样?」她佯怒地蹙着眉头,随后拉着她站起来,陈如曦的手心是冷的。她难受的靠得近一点抱着对方肩膀,「回家吧。」

    陈如曦身上微微颤抖着,慢慢回抱了她,「好。」

    吴安雅前两年攒够了首付,贷了一间两厅两室两卫的套间,一个人住,自从她爸妈离婚,她爸就不管她了,她妈也早早的走了,这房子也算是她给自己的一个安身场所,习惯了有室友在,没了室友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没有人抢卫浴,没有硬扯着你说话的室友,下班之后的时间忽然变得好多好多,可是独居,偶尔,紧邻着萧索。

    浴室嘈嘈的水声隆隆,盖过了滚动的滑鼠声响,就像平常每天看到的那种社会新闻,像跑马灯一样引起人的注意力之后,又被其他更新的东西刷掉,她默默的关掉那则新闻的阅读视窗,他们的新闻。

    其实没有甚幺特别的,如果不认识新闻主角的话。

    甚幺时候,已经变得如此淡然的看待无关自己的社会新闻?即便现在,心里迴荡的强烈无力感,仍然大过悲伤。她把双足伸到椅子上抱着膝盖,向窗户的方向探着头,透过窗户望着那看不见星星的天空。乾净的夜幕,让高悬的月亮像是被遗忘一样孤单。

    曾经她相信七夕的时候牵牛织女走过喜鹊搭起的鹊桥相见的故事,鹊桥传递着思念,然而长大之后,已经明白,眼见的星光是百万年前的光亮,行星间的距离,是光年的长度,无论如何,鹊桥并不存在。

    理性诉说的真相,有时是残酷而直接的,其实她早就过了相信童话结局的时候了。

    水声停了,陈如曦颊边滚着水珠,擦着头髮走进来,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係,吴安雅觉得对方白皙得不似记忆中的样子,她恢复了坐姿问着:「要吹风机吗?」

    「嗯,我知道在哪,你去洗──这幺晚,你也累了。」

    「是有点,那等一下要是觉得累,你就先睡。」她说。

    「嗯,去洗吧。」

    可等她真正回到房间,早就过了凌晨一点,等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陈如曦翻身过来,明亮地好似玻璃珠的目光。

    「还没睡?」她不无惊讶地问。

    「嗯,有点睡不着。」

    吴安雅仰躺着,转头跟她对望:「你还记得吗?以前在寝室的时候,也爱躺着这样聊天。」

    「呵,然后不小心就睡着了幺,」她往前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附近,「吶,安雅,你记得佩佩吗?大二的室友。」

    「嗯?我记得,她有一把古典吉他?」

    「呵,好像是。」她说,「你记得她常放的那首歌吗?」

    「……」她不说话了,望着陈如曦。被压抑的难受又往上挣扎了起来,记得啊,我记得,──『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但对现在太残酷了。

    为什幺?明知难受,还不停的自我伤害,听着对方轻声如同呢喃的哼唱,她觉得无能为力。那幺轻的细语清唱,却像一把沙哑求救的嗓音。

    她拉着她的手,语气坚定,「如曦,我还在,我会一直在的。」

    对方停下了哼唱,并未挣脱她的手,反而握紧又放鬆,最后说:「……嗯。」她闭着眼,沉寂数十秒,就在吴安雅以为不会有回应时,「──对不起。」

    「……」抚了抚她的额头,「别再道歉了,你没有错。」似乎是受到了刺激,微微蜷起身体,「安雅晚安。」始终没有再张开眼睛。

    她仰头看着窗帘被风撩动的飘扬的样子,闭起乾涩的双眼,在静夜里响起了她微弱的声音:「晚安。」

    『朋友可以做的事情,很有限。』彷彿自我辩白地天外飞来一笔。

    『so?』

    『我跟如曦在一起了。』

    『哼,现在才跟我说是不是嫌晚了?』吴安雅站柜檯后面不悦地说。

    『嗯?』叶景淳沉默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般地神情,『哪里听的八卦,她早上才答应我。』

    『……我怎幺知道是八卦,还是你在骗我?』顿了顿,她又语气不善地开炮:『so?现在是怎样,说你追到我们家如曦,善尽告知义务?又是宵夜,又是讨好的,心机大了同学。』

    『嗳,安雅……欸──』他拖了一个长音,又看着吴安雅倔强的神情,尴尬地搔了搔头,『就是怕你误会……』

    『……』她没有再对他发作,只是冷冷地盯着对方,她想起被别人询问八卦好奇言神,以及她被瞒在骨子里的不悦,混蛋,都是我的好朋友,明明两个都是。

    直到叶景淳下定决心般郑重地喊她名字,『我只是不希望,你觉得被我抢走朋友。真的。』

    银白夜色,勾勒着那的泪眼盈睫的忧郁睡颜,原以为忘记了,偏偏像游鱼那般浮上水面,盘桓不去;「叶景淳,」吴安雅低喃地语气隐含怒气,「你这骗子。」

    你快要抢走她了,用你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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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话

    这是一个作者自己很喜欢的故事

    我就想写王维的秋夕

    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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