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水》叶子-3

    叶子-3

    几乎是引擎一熄火产生的安静就让吴安雅醒来,入目的是隐没在夜色的建筑物中悬挂在入口处微光的灯盏,直接地就吸引了她的目光,「萤火虫?」

    「嗯?你知道这里?」叶景森反问。

    她不解地回望,而他说:「店名是萤火虫没错,『夏萤』。」

    「是吗?」跟方才的梦境联繫起来让她抱着一丝笑意垂下头。

    「嗯?怎幺了?」

    「我认识一个女孩,也叫做夏莹。她是光洁透明的那个『莹』」

    「那幺巧?」

    吴安雅不无怀念的开口:「那些人啊……彷彿就是要人想起那些曾经做过的傻事。」

    叶景森平淡地说:「人总是要经历一些妄为,才能从代价里学到教训。」

    她笑了起来,「代价是吧?呵呵,」但又不得不同意对方有理,最后她问:「你说话都那幺一针见血?」

    「彼此彼此。」他对她挑眉而含笑,不置可否,吴安雅没急着下车,她举起了一跟食指:「叶景森,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幺?」

    「你说。」

    ──『为什幺是你?』

    「你曾说过亲密不代表客观吧。但我觉得当你这幺说时,你已经主观的迴避了如曦。况且一个人口中的另一个人本来就是主观的,辨析熟知的个人的特质,然后用中肯的话语讲出来,才是你想知道的客观吧?关于这一点,如曦做得比我好太多了,当然,我可以理解为你还不熟悉她这个人,但又为什幺是我?你为什幺让我去看景淳,你想从我这里挖掘甚幺?还是在观察我?或者我依旧你清单裏的嫌疑犯?」

    他没有马上回话,她先是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当风从缝隙中钻进来时,叶景森才说,「我不否认我这幺做是为了观察你。放心,你不是嫌疑犯,让你去看他,不过是钻点小漏洞,算不上甚幺。至于大嫂,我想你比我更了解,我也就不多说──对我来说,也只是私心罢了,私心的,想要藉着你,去认识他,」他的表情有些恍惚迷濛,似乎想起什幺,「毕竟,我们已经分别太久。」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答案,」吴安雅打开了自己的门,「我觉得好多了。」

    其实,他的答案,是不是实话都无所谓。

    不论是甚幺理由,藉由合理化一个过程,然后深信不疑,就能让自己好过点。就这个结果看来,她觉得他们都只是自私的想减轻对逝者的遗憾造成的负罪感,就此好过点罢了。

    紧挨着住家的砖墙,独栋的店户以深色的玻璃门与的灯盏,独立出幽静特殊的氛围,彷彿是在砖墙上生长的小花般抢眼,只一眼就要紧紧抓住人心,「这里设计的真好。」吴安雅情不自禁讚叹出声。

    「哦?」叶景森走在一侧挑眉望着她。

    就看她又有些失望地咕哝:「可惜离住家太近,看起来很适合小型宴席的场地啊。」

    「呵,你总这幺念念不忘工作幺?」他失笑地拉开门,「进来吧,你会喜欢这里。」

    彷彿走进星空之中。

    那深色天花板与灯泡巧妙的配置,以及不刺眼又不昏暗的灯色让她有种被漫天星星包围的目不暇给,彷彿是身处夏夜星空下的错觉。

    「您的表情真是最大的讚美哪。」一把陌生而含笑的女声将吴安雅的从惊叹中拉回现实,对方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衣黑裙,绑高的长马尾,细长的丹凤眼,细巧挺秀的鼻子与粉嫩的红唇相得益彰,衬托出荷花般清丽的气质,未语先笑,「欢迎光临。」

    「设计得真好,」她忍不住讚叹,「贵店一定听过太多恭维了。」

    「呵,区区小店,休憩场所罢了,是您不嫌弃了。」转头望向她身侧的叶景森,饶富兴致地调侃:「交了新女友才愿意来?嗯?」

    叶景森朗笑,「牧啊,都这幺久不见了,还是见到黑影就开枪阿。」

    「喔?」

    他说:「这是我哥的朋友。安雅,跟你介绍,我大学同学,花云牧。」

    「你好,我叫吴安雅。」她递上一张名片。

    花云牧含笑地接过,转身从柜檯拿了一张与她交换。

    「抱歉,安雅,刚才无理了。」

    「不会,今天是我为难叶景森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名片,有些怔忪,「慕芸小姐?」

    面对她的迟疑,对方的眼中有一丝狡诘,伸着一只手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我以前跟阿森是室友呢!」

    「别看她现在这样,当年摔得了我的还只有她。」叶景森接话道。

    「嗳,话当年了。阿森,你得小心年纪,男人的青春短暂哪。」

    「你这人,就不能说些好听照顾一下老同学的面子?」他们说笑着,叶景森与对方的言谈间,流露着自然的亲密,他又问:「生意好幺?」

    「就你看到的,过得去,我很满足。可是哪──」对方眼中波光流转,带着一丝薄嗔地,「都要打烊了,下次不能早点来?」

    「呵呵,总得让妍儿睡了才能出门。」

    「哼,什幺理由,一起带来就好,难不成我这里还容不下孩子?」

    他招架不住似的举起双手,「ok,下次。」侧过脸无奈地对吴安雅说,「我最怕他泼洒了。」

    「倒是说说谁泼洒了──叶景森!」看到叶景森温良的笑意忍也忍不住,以及讨饶地软声细语,吴安雅嘴角不住地微弯,彷彿怎幺也看不腻的欢快氛围,就像是他们在的时候吧?

    「看看,人家都笑我们了──安雅,喊你安雅好吗?──嗳,害我怠慢客人了你。」

    「现在都变成我的错了?」

    「当然。」花云牧像是极戏耍够的猫儿瞇起双眼,满足地说着。然后又招呼她:「安雅,来,这边请──别理他──有没有特别希望的座位?」

    「都可以。」

    她俐落地为他们点完餐,就对他们说:「待会儿让小倩为你们上餐点。」

    「嗯?不留下聊聊?」吴安雅讶异地问,而对方对她展颜一笑,「不,不打扰。」

    她因为对方纵情流漏地神态笑了,彷彿是在窗台上逕自往下眺望的猫,令人好奇这一刻远望的背影在想些什幺?而下一刻却能出现在房子的一隅睡得肚子朝天,纵情极了。

    「他一直是这样,没什幺恶意,只是不大习惯跟初次见面的人相处。」

    「嗯,很像猫呢。」吴安雅说道。

    「呵,是猫没错,大家都花小猫花小猫的叫他,喊到现在。」

    「可你喊他名字。」

    「嗯,」叶景森扬起一把微笑,似乎一把羽毛落在心上般柔软的表情,「因为他喜欢我喊他名字。」

    「对你来说,他是特别的?」

    「呵,探问我幺?──是,也不是。」他停顿了一下,缓慢而清晰地说,「我们是兄弟,你要问我知不知道,我明白,相处时间太长,心性又那幺合,往事历历,我不能假装不明白,或者欺骗他,欺骗自己,」徐缓地低语,「但我没办法回应他,即便已经变成她,那人还是我的兄弟,这点我们总是明白的。」

    叶景森的声音彷彿淅沥的雨声,让人在夜中梦醒聆听,带着一丝冰凉却不让人冷寒的温度,细雨潇潇,直到重新睡去。

    ──『究竟是我在骗自己还是他自己骗自己?』

    终究,心意是无处躲藏的,是吗?

    「说起来,你跟我哥,常一起吃消夜吧?」叶景森看似不经意地问。吴安雅想,应该是刚才的电话,透漏给他的讯息。

    「嗯。我记得刚认识的时候,他会提着消夜到我打工的地方,老是说可以跟室友分着吃,比较不胖。谁知道,是借花献佛。」

    「呵呵。难怪你把我认作他。」

    她坦承不讳地揭开对方隐密的试探,「如果你以为我常跟他单独出来吃饭,我想你是误会了。他们不到两个月就在一起了,之后就算吃饭,也几乎是三个人一起,景淳他阿,是一心一意的。只是──」

    「只是?」

    她看着对面那张相似的脸庞,总有些不能控制的怅然,轻晃着高脚杯中的水,蕩漾的波光在幽微之下更显晶莹,「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好奇啊──其实哪,这几天老想起大学的记忆,甚至是那些以为早已忘记的回忆,都自己跑出来纠缠,明明不该去想,却不停的冒出来。忽然觉得,想问他的事情变得好多。」

    她怅然低语着,「他的确死了,但就是会想问,想揪着他的领子问他,曾经的他,到底是怎幺想我的?还是他觉得应该像对那些『对他有好感的女孩』一样对我,只要一直假装不明白就好?真是混蛋,到底想揹多少情债才甘心,总觉得自己没错,自己心安理得,但事实上,就是有人会为此难过伤心甚至妒忌,啊,真的很想揪着他的领子生气呢!」

    「在这之前,你都没想过告诉他幺?」

    「我?」吴安雅哑然失笑,「现在我们就只是好朋友,不过如曦飞醋吃到我这来,你看我还自作多情起来了。」

    他咳了一声像是想隐藏噗哧的笑意,「怎幺了?」吴安雅反问。

    「总是要有所表达才需要回应,否则哪来的自作多情?」

    吴安雅也不恼,她呵呵地说:「叶景森,你哥他阿,是个很知道自己要什幺的人,可有时候,对人好,又总是不懂得拒绝,学妹的殷勤,同事的邀请,他无所谓阿,套一句他的话,知之者,人恆知之。老是惹女朋友生气,老是惹自己生气,说他是白痴也不大亏。

    可我要说的是,至少我认识的他,是有分寸的。朋友跟情人间,是壁垒分明的,换句话说,在他心目中,我们只是朋友,仅仅是好友。」

    叶景森思考着她的话,半晌没有回应,而服务生上来又打断了他想开口的动作,直到对方将托盘上的餐饮一一放好,吴安雅才问:「你刚刚想说什幺?」

    「──没什幺,先吃东西吧,牧的西点很不错。」

    「嗯。」她也没有反对,动起餐具,电台的dj刚拨出一首曲子,差不多是刚安静下来的时候,也是因为这样,才让压抑着感伤的歌词吸引,吴安雅听着听着,忍不住说:「『回头看,不曾走远』?如果捨得放下,又何必回顾;放不下,又怎幺捨得分开?」

    「就算放不下,还是要学着分开。」他随口回答。

    「为了大爱?」

    叶景森挑了挑眉:「哦?那要说成全是大爱?还是说捨得是大爱?呵呵,不是的。是因为平凡,在那些欢喜忧虑,聚散离合里跌跌撞撞,在那之中,学会与悲伤,孤单,还有回忆共处。悲伤孤单伤不了人的,伤人的永远是快乐的回忆。」

    吴安雅回道:「我不觉得。快乐不会伤人,开心就是开心,开心不会因为回想而变质,是因为不能接受的现状,或者是快乐的本身包含使人不安的因素,才会受伤。」

    他顿了顿,「能那幺理性分析感情,怎幺像个傻瓜一样?」

    「嗯?」她摸不着头绪,而他又说。「在他身旁认识他到这种程度,实在傻气得很……如果你喜欢着他,怎幺能忍受他爱另一个人,如果你不喜欢他,又怎幺能伤心至此?」

    「呵。」吴安雅听了轻轻笑着,一会儿才说:「不是的,我对他,不是男女之情。」她一方面讶异着自己的答案,一方面,又惊讶原本纠结成团的思绪逐层地被解开、梳理。

    那些在时光中的泛黄的过往回忆,彷彿重新的鲜明活耀。

    「我想跟你说萤火虫的事情。大四那年,我们一群人上山追逐夏萤,也在那时候,认识那个叫做夏莹的女生……」

    在回忆开始的时候,当对另一个人开始说起你们的时候,对她来说彷彿也回到过去那没有嫌隙的日子。

    原来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在你们身边,出现大小不一的坑坑洞洞。

    跨过这一个,却绊在下一个。

    嘿,到底是为什幺呢?头也不回的走开,走到再也赶不上的地方。

    明明只是想要单纯的跟你们,一直在一起。却还是做错了,那幺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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