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魔王的幸福生活》分卷阅读20

    “……”这个条件终于让元绍难得地惊讶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把招揽凌玉城以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前前后后又过了一遍,他方才敛容正色,慎重点头:

    “朕答应你。”

    应诺的一瞬间,他分明看见某种激烈的情绪从凌玉城眼底一闪而过,似乎是释然解脱,又似乎带着深深的苦涩自嘲。然而这情绪只是一闪就无影无踪,凌玉城已经整顿衣冠,离座再拜:

    “臣——谢陛下恩典。”

    三年苦心筹谋,一月殚精竭虑,五日之间两次夜访,终有这一拜,定下了君臣名分。

    到这地步元绍便也做出了主君身份,也不起身挽扶,端坐不动微微点头。凌玉城拜罢,更不待元绍示意,自行起身,振衣回座。元绍看着他分外轻松洒脱,像是放下了一切心事的举止形容,实在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不再求些别的了么?”

    “只此三愿,别无他求。”

    “就连——多少年内不要进攻南朝之类的事也不求了?”

    凌玉城已经从容落座,听到这一问,仰起头来,微微笑起。月光斜照,一时间,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骄傲飞扬:

    “这是求就求得来的么?”

    次日,端亲王宁秀登门相劝,未果。

    再一日,襄城伯次子,铁云骑第三卫主将苗振求见凌玉城。

    苗振跟着凌玉城的时间并不比其余几个亲近下属短,凌玉城对他也是一视同仁,该教教该骂骂。一个细皮嫩肉的小伙子在军中历练了几年,打磨得日益精悍,敢打敢冲,那些草莽出身的同僚也收起了轻视的眼神,待他日益亲近。然而这一天踏进侯府,那些往常见到他亲亲热热的同袍下属,望向他的目光却都已经陌生得冰凉。

    苗振口里也是微微发苦。他虽然离家出走去北疆投军,毕竟是勋贵子弟,这次凌玉城遭逢大难,家里第一时间把他拘了回来,在后宅里关了足足一个月。有心反抗,但是年迈老父不惜卑躬屈膝为他奔走求告赔笑送礼,母亲一天天拉着他老泪纵横,他纵然不惜和同袍荣辱与共,然而又怎忍心连累家人?

    “苗振?……进来。”

    书房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出言招呼,声音温温淡淡,宛如平时。苗振眼里迅速涌上了泪水,推门进去,还没来得及看座上一眼,就已经扑地跪倒:

    “将军!”

    “起来。”

    膝盖才沾到地面,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拉了起来。抬眼望去,自家将主长身玉立,衣饰修洁,容色略有些疲惫,精神却是异常焕发,宛然便是过去每每一场大战下来,被下属部将簇拥着的发号施令的样子,看过来的目光也是凝重而温和:

    “你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正要托付给你。”

    “属下怎敢当大人‘托付’二字?”

    “当得起。”凌玉城摆摆手,“这北疆,我是不能继续看着啦……罗杀、奚军他们,经了这么一遭,也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你有勇力,有韬略,有家世,有军功,若是机缘凑巧,十年之后,执掌北疆也不是难事。有些东西,交到你手里,我也就放心了。”

    听他语义大是不祥,苗振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凌玉城一个眼色逼了回去。手里忽然一沉,却是被塞进了一本小小的册子,封面上银钩铁划,墨迹尚新。翻开来,一字一句,都是凌玉城北疆十年心得,如何招募,如何带兵,如何出击,如何布防,这些点点滴滴平日绝不示人的心血,此刻尽数凝聚在这一本小小的书册当中。

    “你就在这里看。看完了,哪里不懂,尽管问我。我也只有今天一天工夫,可以给你讲讲这些东西了。”

    “大、大人!”

    苗振早已经泪眼模糊,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文字,偏偏越急越是看不清楚。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抹去泪水,勉强沉下心一字一句读将下去。只见这里面不少是将军平日讲解兵法时曾经提到过的,也有些却是闻所未闻,偏偏平时隐隐想到却又抓不住想不透的一些难点,这么一读居然豁然贯通。想到大人说“只有今天可以给你讲了”,一时间不禁满腹心酸。

    他站在当地,不知不觉读得入神。小小一本册子,就是再慢,通读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然而还没等苗振翻到最后一页,外面脚步声急促,一个卫士在门口响报:“大人,端亲王到!”

    “快请!”

    不一会儿,宁秀快步走了进来,先打量了一下凌玉城的脸色,看他神情从容,不像前几日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先就是一喜。刚要开口,凌玉城举手打断,扭头叫着苗振的表字道:“显允,过来见过端王殿下。”

    平常难道没有见过——苗振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声,然而看到自家将军的眼色,也只能老老实实过来行礼。宁秀一边说着“不必多礼”一边伸手去拦,也被凌玉城拉住。等苗振老老实实拜了一拜,凌玉城唤他起来,转头对宁秀叹道:“景晖,以后我不在,就拜托你护着他们了。”

    “别这么说!”乍听到这句话,宁秀只觉得心脏怦怦怦地急速跳动,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快就等到了凌玉城把下属托付给他。抢上前拉着他的手还想说话,嘴唇翕动半天,只颤声叫了一声:“温泽……”憾恨沉痛之色溢于言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也只能托付给你了。”凌玉城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收了一收:“这帮家伙大多数都是粗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日后……你多多看顾着一点,就当,就当看在我的份上吧。”神色渐渐黯淡:“我能护着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不等宁秀回答,又是苦笑:“这儿还有一帮家伙呢……说是死也不打仗了,要回乡种地去,我怎么劝都不肯听。一伙刀头舔血的大老爷们儿,加起来手头都没有半个铜板,让他们回乡,只怕一个个都跑不出京城百里——景晖,你帮我护他们一程,让他们平平安安返乡,可好?”

    那一日,凌玉城身边亲卫下属散去大半,只有亲卫队长贺留带着十几个人留在他身边,声称大不了跟到地下伺候将军,死也不肯离开。余下四百余人,包括执掌凌玉城名下诸多产业的金波,和掌管密谍的夏白在内,所有人都换了平民服饰,排着队给自家将军磕过了头,在端王府或明或暗的护送之下,带着凌玉城的手书分道而行,急赴北疆。

    那一日,京城皆知,云阳侯府散尽家仆,连服侍了侯府三代主子、盲了一目断了一腿的老管家也被赠金遣散。

    那一日,端亲王宁秀想着凌玉城当面一挥而就的数十封亲笔信,想着收信的那些北疆中低级将领,努力地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颤声对嘉佑皇帝禀道:“儿臣无能,云阳侯死志甚坚——只怕……”

    他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转瞬就打**殿上的青砖。

    第18章 剧怜幼子伤怀抱

    且不说金波等人赶赴北疆,暗地变卖凌玉城这么多年置办下来的明暗产业;也不说那些劫后余生的卫士们在端亲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下,与同袍们暗地会晤;更不说北疆大营,那些莫名被监视甚至看押了一个月的铁血将卒,在惊闻京城变故时的悲愤难抑……大虞京城的气氛,这几天来颇有些微妙。

    凌玉城在虞阳,根本谈不到人缘两个字,他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京城贵胄们个个都是看笑话的心思,不落井下石已经算得非常厚道。然而这几天,偏偏有不少御史清流频频上书,这个说某某人千里迎回父亲遗骨,孝行可嘉,请求朝廷旌表,那个弹劾某某官员约束家人不力,其侄仗势强占他人坟地,损毁他人祖先骨殖……一看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于皇家和宗室来说,果然还是迎还二帝梓宫比较重要。至于清流啊,翰林啊,太学院的学生之类,虽说迎回来的又不是他们祖宗的死人骨头,可谁叫太子殿下孝感动天呢——上些拐弯抹角的奏折,发些旁敲侧击的议论,或者在酒楼茶馆里聊聊天,不但能得储君青眼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之。

    除了劝说工作始终没有进展,父皇那里白眼与日俱增的端亲王宁秀,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的忠勤孝义。

    七天以后,睿亲王宁轩登门。

    凌玉城身边仅剩的卫士门几乎是以“哦哦,终于来新人了”的眼神看着这位王爷踏入自家将军书房的。开玩笑,这些天每天来的都只有宁秀一个,每次来都是老一套,将军没有听腻他们都听腻了。不是没有别的人试图上门充当说客,可是迄今为止,那些人连门房都没能踏进一步——今天这位睿亲王是唯一的例外。

    “拜见睿王殿下——”

    书房内,凌玉城让了睿王上座,不待他开口便整衣倒退两步,拜倒在地。

    “十年之前蒙王爷搭救,一直没能亲自拜谢,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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