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成猛地站了起来。
“备马,吹号!”他一边大喊,一边拔脚向城下奔去:“粮仓失火了!”
和肃罗任何一个城市一样,熙川城里,到处都是弯弯曲曲的狭窄街道,低矮的房屋一座挨着一座,有的屋檐甚至比人头高不了多少。李忠成先前只觉得这些城市着实贫困简陋得让人烦躁,这会儿纵马跑起来才发现——见鬼这样太不利于骑兵调遣了!
就在刚才,好几次要不是他反应快,活活给屋檐刮掉一块肉啊!
粮仓附近已经是人潮涌动。红焰吞吐,裹在火焰里的仓敖赫然已经变成了火山,哪怕雨水不停歇的浇上去也是徒劳。匆匆赶到的士兵在通往粮仓的街道上挤成一团,战马嘶鸣着,跺着蹄子,进退不得,衣衫褴褛面目乌黑的百姓惊惶地提着水桶,想要冲上前去,却只能加剧了这场混乱——
“让开!”哪怕贵为黑水将军,李忠成也只能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一边甩着鞭子抽开人潮,一边艰难地往里挤:“让开!”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战马惊嘶人立,李忠成本能地一凛,竭力扭转身躯,剧痛还是从肋下猛地炸开——与此同时,他听见身边侍卫熟悉的呼喊:
“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文化的压倒性力量。
曾经是草原民族的铁勒族,他们统治了整个北方,并且把虞夏压得抬不起头来,但是他们,草原上、关外的所有民族,那些没有自己文字的民族,还是只能依靠虞夏文字来记录他们的历史,书写他们的文件,以及,教育他们的子孙后代。
“书同文、车同轨”之后,我们的文化,文明,就这样代代相传,直至如今。
ps:楼主感冒了,整个人发冷,好痛苦……
第185章 幼竹临风节已成
黑水将军李忠成遇刺!
被凌玉城打发到平野照顾罗杀伤势,因而得以在三天内赶到的杨秋啧啧称奇:“大人的体魄可真是健壮,换了别个,哪怕稍微弱上丁点儿,这回可就撑不过去了!”一边说一边麻利地穿针引线,缝死猪肉一样噗噗噗往下扎,扎得李忠成身边的卫士个个哆嗦,生怕杨秋缝顺手了也给他们来这么一下。
李忠成能吊住这条命,一半亏了他身体实在强壮,另一半也亏了黑水卫、白山卫的地盘,连同肃罗在内,都是上品人参的产地。年份最足的老山参,上上品的贡给了陛下,上品的,各位将军兜里自然要揣一把——碰上个万一,这可是救命的东西。这不,一根拇指粗的老参切成片儿给他含着,过一刻钟换一片,总算撑到了杨秋赶来。
李忠成昏迷了足足五天。
醒来的时候,外面到处都在欢呼。李忠成吃力地扭了一下脖子,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耳朵里的嗡嗡声尽量甩将出去。然后,他听到了几个贴身侍卫异口同声的欢呼:
“少将军到了!”
……少将军?
房里陡然一亮,炽烈的阳光让他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眼睛,一片白光中,身材挺拔的黑衣少年右拳叩胸,向他躬身施礼:
“父亲!”
李忠成眨了眨眼睛,才认出来这是他两年前送到玄甲卫,到皇后身边做个侍卫的长子李敏行。这么长时间,父子俩只能趁着大猎和陛下东巡,匆匆忙忙聚上几天,说一会儿话。他知道儿子在玄甲卫吃了很多苦,最起码,从世子的嫡长子,黑水卫人人都捧着供着的少将军,到玄甲卫的普通一兵,背弓拾箭磨刀刷马,样样都得自己来——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当年凌玉城收下这孩子就很勉强,左不情愿右不情愿,最后请了陛下的旨意才给了这个面子。要是这孩子吃不了苦跑掉,他在陛下面前的前程也就完了。
然而,在玄甲卫历练了两年之后,站在他面前的长子已经从稚气犹存的少年,变成了英气勃勃的将领,只有嘴角那点倔犟的弧度还留存着童年的影子。
“父亲,”奉命之后换马不换人,赶了三天三夜奔到熙川,李敏行眼窝已经深深地凹了下去,嘴唇片片**裂。然而站在重伤卧床的黑水将军面前,他的语调还是铿锵有力:“您安心养伤。大人特地派了儿子回来,外面的事情,交给儿子,您就放心吧。”
一身端正严谨,却浸润着片片盐花的玄甲卫军服在眼前一闪,转身出外。李忠成慢慢闭上眼睛,听他连珠炮似地对自己下属发问:“现在大兴、狼林、黑水里各城情势如何?各部是否安守本位?刺客拷问得怎么样了?”
儿子长大了。李忠成吐出一口长气,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李忠成刚刚遇刺,熙川城便是警哨四起,城门即刻封闭。满城大索,除了当场被拿下的刺客,城里但凡稍微有点可疑的家伙,无不立刻押进军营,严刑拷打。五天下来,也颇问出了一些东西。
“回禀少将军,”蒲离黑也是看着自家少将军长大的,然而这时候面对风尘仆仆归来的少主,却不敢有半点不敬。他站得笔直,双手递上一叠字迹歪歪扭扭的供状,“三城还算安分,没听说有哪里造反啊之类的。倒是将军的两个弟弟,听说将军重伤,已经赶了过来,现在应该快到了……”
见李敏行接过那叠供状,哗啦哗啦地快速翻阅,他上前一步,声音蓦然低了下去:“刺客拷问到现在,一直说他是肃罗人,因为国仇家恨刺杀将军。可是将军遇刺的时候,城里多了不少可疑的人,除了肃罗人,还有我们黑水卫的人……有几个是将军弟弟的伴当,本来应该在狼林的,问了几次为什么会在这里,回答都不一样……”
李敏行眉头一皱,累到苍白的脸颊上,顿时杀气纵横。然而这杀气只是一闪便消失了个**净,他深深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挂上了平静从容的微笑:
“叔叔们要来?——那,就让他们来吧。”
当李忠成的三弟李忠献,和五弟李忠铭,分别从大兴和狼林急匆匆赶到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熙川城里的一片兵荒马乱。
“三叔,五叔,”十五岁的少年脸色白得有些透明,靠着贴身侍卫的左右扶持,才不至于委顿在地上,“父亲伤得好重,军医说,说……”
一言未毕,泪水潺潺而下。
“好侄子,别怕!”李忠献抢上两步,扶住摇摇欲坠的侄子,一把拽了起来:“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少年单薄的身躯踉跄了一下,立刻就被牢牢扶住。李忠铭慢了一步,只好抡起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在侄儿肩头拍了两下,拍得他气息一乱,大声咳嗽起来。
“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敏哥儿,大哥不好了,这黑水卫,可就要靠你了!”
“我……”十五岁的少年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他有些张皇地看看四周,立刻闪电般地缩了回来,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两个长辈:“父亲不好了,我,我……叔叔……”
“没事,没事,有叔叔在!”两个成年男子对望一眼,忙不迭地抢着安慰。“有叔叔帮你撑着,黑水卫啊,乱不了!”
李敏行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他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向两位长辈行了个礼,匆匆挣脱开来:
“我要去陪着父亲,外面的事情,就拜托两位叔叔了……”
熙川城本来就不大,又刚刚经过一场变乱,府衙都给糟蹋了个一塌糊涂。李忠成驻军在此,只能勉强拣了一座大庙,当作黑水将军的行辕,将军大印便放在大雄宝殿的香?*稀?br />
六七月的天,被两个高了自己半头、粗了自己一圈的汉子左右夹着,李敏行好容易哭完说完,已经活生生燥出一身汗来。他倒退两步,闪到香案边,捧起深青色猛虎下山织锦包裹的沉重木匣,左望望,右望望,不知往谁手里递好。
没等他往哪边侧上一侧,两只大手已经同时伸了过来,死死抓住包袱顶上的结子。停了停,发现一只手拔河讨不到好处,立刻又是第二只手抓了上来,险些把那块织锦撕成两半。
从头到尾,李敏行都只是木愣愣地站着,双手平平举在空中,眼里汪着没擦**净的泪水,越发显得惶然。好不容易等到手上一轻,他连忙倒退两步,乱七八糟地行了个礼,逃也似地匆匆出了行辕正堂。几个卫士拔脚跟了出去,抢得太急,过门槛的时候甚至挤得他身子一歪,李敏行也没计较,埋着头一声不吭走得飞快。
刚绕过大殿,乌泱乌泱一涌而出的卫士就变了队形,排成整整齐齐的两列。李敏行一个手势,离他最近的那人快步趋前,一边同行,一边微微躬身,附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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