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窗外一声蛟啸后风雷大作,马车腾空而起。向清寒道:“在朔方城过日子,讲究总要多些。不然就丢了师父的面子了。”
沈中玉听到这个,道:“说来,这数日来承蒙招待,却一直不曾拜见古苑君老人家,实在是失礼。”向清寒道:“师父一直都在闭关,久不见外人了。再说,这古苑荒凉,没有吓着你们吧?”
张致和道:“不曾,也算是,野趣盎然吧。”
“师父最喜欢当初青莲剑仙写的两句诗,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他本来还打算在洞府里再布置一处北邙古丘来,只是后来改了主意。”
“却是为何?”张致和忙问道。
“因为他又喜欢上另一句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了。他忙着去养白鹿了。”向清寒说到这里,语气轻松活泼,唇角勾起,两颊露出了浅浅的酒涡,实在是清极艳极。
沈中玉听到这,也不禁莞尔,想道,人皆有癖,这么说我嗜甜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可不必为了面子而压抑住,如古苑君这般也是是真名士自风流了。
张致和却越发觉得心有感应,便道:“我第一次去这斗宝会,不知道有何讲究?”
向清寒道:“能有什么讲究,初时只供些纨绔聚在一起夸耀财势,后来有心眼灵活之人加入其中。在斗宝之后便是拍卖会,很多有心出手的宝物都会论价拍卖。只需要备好钱就是了。”她想了想,又加了句:“还需多些眼力,里面有些宝物也是真假掺杂,不要被骗了。”
这次斗宝会居然选址在城中心的莲台寺旧址,也不知道建城的如海禅师知道后人在最讲四大皆空的佛门之地斗宝夸财会作何感想,大概也只能道一句:“阿弥陀佛,四大皆空吧。”
到达之时,已经入夜,一下车,张致和一转身就看到贺楼燕红扶着侍女下车的身影,忍不住一下子就握住了沉璧剑。感觉到主人激荡的心情,沉璧剑兴奋地铿然一声,张致和一下子惊醒过来,按捺心情,看到沈中玉在一旁等着自己,点头示意无事。
等二人肩并肩走着,沈中玉低声说道:“稍安勿躁,从长计议。暂时还是不会出事的。”
“好。”
贺楼燕红感觉有人看着自己,回身一看,看到两个男子在交头接耳,仿佛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了,转身拾阶而上,步入寺中。
莲台寺就是因为寺如十二品莲花台而命名的,从中央的坐莲大佛往四方数去,无论何方,皆有七殿,正应了佛祖初生,向四方各行七步,步步生莲的典故。同时十二重寺墙曲曲折折如莲花一般,象征十二品莲台。
入了山门,诸人提灯拾阶而上,若在空中看下去,则似是一路星河从山门绵延至正殿,灯月交辉,仿佛上元之夜、盂兰胜会。
张致和跟着人群去到殿外,闭着眼,用手摸着墙上透雕的佛像走了一圈,感受大殿残余阵法的运行,虽说四大皆空,却也有佛光普照。沈中玉一手搭着她的肩膀,一边走一边用肉眼去看墙上内嵌阵法的纹理,虽有些赞叹却也有些不屑。
当年莲台寺可以也算是他的老冤家了。当时建城的如海老禅师正意气风发之时,对于邪道四魔之首的九幽老魔,也就是沈中玉的前身,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见面不说喊打喊杀,但也不会有好脸色。当年莲台寺覆灭,九幽魔宗也有一份功劳。想不到时过境迁,自己现在竟然也能光明长大地到莲台寺一游。
沈中玉正感叹着,忽然感到张致和身体一僵,然后急退几步。他就立刻反应过来,将张致和往身后一拉,自己向前一步,将人拦在身后。
做完这些之后,沈中玉忍不住愣在原地,什么时候自己也这般舍己为人了?不及多想,细看却见个光头跪在墙角的神龛处进香,放下心来,知道原是刚才张致和摸着摸着墙壁不小心摸到个光头,吓着了,便整衣敛容道:“这位大师,是我等失礼了。”张致和也反应过来,从沈中玉身后钻出,连连作揖道歉。
那个光头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合十行礼,乃是个再斯文俊秀不过的和尚,月色之下,肤色晶莹,如玉人一般,他温雅一笑,道:“无妨,两位施主歆慕佛法乃是大好事。只怕是贫僧扰了两位施主的机缘。”
沈中玉知道莲台寺早已没了和尚,那这个和尚远道而来斗宝会不为宝物,只为佛法,不由得起了几分赞赏,隐隐觉得他不俗,便道:“大师从何来,也是来斗宝会的吗?”“贫僧庭秀,来自莲花宗,来此是为了瞻仰旧寺。”和尚说道,说到最后,声音低沉,颇有几分压抑心酸。
两人都知道莲台寺故事,听到旧寺二字,更知道其心中隐痛,不忍再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走远之后,张致和就想着那个和尚已经听不到了,就问道:“刚才那个大师是何等修为?竟似是寻常人,看不出修为在身。”沈中玉知他好学好问,便细心解答道:“佛门四大皆空,于修为神通之上并不看重,估量来说,大概是开了末那识的修为,就是道门的金丹期。”
“先生是如何看出的?”
“感觉。”沈中玉答道,难道我要告诉你是因为我上辈子和这些光头打交道太多,所以已经形成直觉了吗?
张致和显然不信,道:“先生,你又哄我了。”
进到大殿里,发现这大殿内空间极其广阔,越有上百亩,装饰得金碧辉煌,人人穿金戴银,带玉簪花,更有侍女狡童往来伺候,丝毫不像是佛寺。放眼看去,各种宝物随意摆在地上,除了宝物主人尚有几分爱惜之外,其余人看着也当是寻常。
二人边走边看,沈中玉对张致和道:“你想要做个怎么样的本命法宝?”
“先生,你的是怎么样的?”
“我的功法与你不同,乃是持戒修行,所以法宝是戒尺。你呢?”
“我是一个剑修。”
“哦,这却要一块好铁,亲手打磨最好。”
“嗯,我的沉璧也是我亲手所铸。已经用了将近二十年。我想着另寻一块好铁,将它重新祭炼一番,作为本命法宝。”
“也可。”
二人逛了半日,沈中玉一边留意不要踩到地上的宝物,一边跟张致和解说种种宝物,偶尔利用眼力捡漏,倒也颇有趣味。张致和也挑了两块赤炎金,火炎晶等物。沈中玉也是见过世面的,对于这些也觉得平常,纯当是看热闹了。
说来可怜,这里虽说天材地宝汇聚,但也是对散修而言。于仙门弟子来说,自家洞天福地、小千世界生产的天材地宝更多,质量也更好,因而二人看不上眼也是正常。
正想要寻向清寒告辞回去,却忽然闻到了一股异香飘来,沈中玉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嗅了嗅,忽然想起一物,脸色大变,赶紧闭气,道:“快闭气!”
作者有话要说: 金丹三劫:天劫、地劫和人劫,结丹者为地仙,不为天地鬼神所羁,所以会有金丹三劫。
第18章
张致和本是心情舒畅,听到沈中玉这般严肃谨慎,也是心中一凝,立刻掐诀闭气,见到沈中玉双手握拳,身影颓颓,立刻将他扶了起来,灵机一动,想到之前所作的偈语,向殿后走去。
佛偈说莲开而遁,这莲台寺中最大的莲花大概就是中央大佛座下的莲台了,虽然尚未见到僧人,但去莲花开处总不会有错的。
一边走,一边看,还一边打散了几个拦路的人,他就越发惊心起来:一个人走在路上,看到地上宝物不甚在意,却就嘿然一笑,而宝物主人却无名火起,揪着他的衣领就一拳打过去,却不小心就蹭到了路人。路人也是腾地震怒,挽袖就打。过不了一会儿,血溅五步。宝物主人咬着人耳朵,像狼犬一样露出白森森的牙,看着四周桀桀怪笑。
但周围的人不但不怕,反而也围过去厮打起来,血花四溅,腥气扑鼻。转眼间,本来竞夸豪奢、风流繁华之地成了血肉修罗场。
早前那香气像蛇一样钻进了沈中玉的鼻子里,越发往脑子里钻去,在方寸大小的泥丸宫内进进去去,将他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前世今生的记忆被翻来覆去,一时出现的是上辈子三千圣寿,高陵雪亲奉三十童男童女的情景,下一刻就是他在沙漠中和张致和相依为命的景象,似真似幻,难以分辨……
沈中玉看着看着,却无名火起,我之记忆何等珍贵,竟被外力随意翻弄,心火一起,心中各种愤怒、压抑等等情绪加入其中,心火具象化为巨大灿烂的火球,其色苍青,自己仿佛成了古之火神,能够掌控这个火球,想要焚烧一切,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一咬舌尖,鲜血喷出,眼神恢复清明。
张致和本来一直扶着沈中玉在往外走,但见到不对,就已经停下来,将他一把背起,大声诵念清静经。
沈中玉伏在张致和身上,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定睛一看却见到自己刚才喷在张致和脖子上的鲜血,洁白修长的脖子上是鲜红如朱砂的血,对比鲜明得让他眩晕,他忽然间起了念头,想要咬上去痛饮这年轻道子的鲜血,想要吃了他。
感觉到心魔起伏,沈中玉赶紧取出清心琉璃灯,用掌心托着,清光莹莹,能破千载愚顽黑暗,沈中玉感觉到心头火消,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而在灯光笼罩下的那几个人也愣在原地,忽然惊觉自己和人竟厮打到连一丝体面都不存,衣服破烂不说,连耳朵鼻子都被人咬了下来。
张致和却看都不看他们,只想到沈中玉正处于心魔起伏之时,再闻了这样的迷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一出到去殿外,感受到微凉的夜风,张致和感觉有些昏沉的脑袋稍稍清明了些,背着沈中玉一边往大佛走,一边道:“先生可好些了吗?”“沈中玉伏在他的肩膀上,脑子里还有些昏沉,始终看着他脖子上那滴血不顺眼,听到问话,打起精神道:“已好些了,让我自己走吧。”
“先生,你没事就好。”张致和说道,故作轻松地把沈中玉颠了颠,道:“先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尚未听到回答,只是刚走慢了两步,却被后面的人推得险些一跌,回头看却见大量的人跟在他身后也出来了。
有些人出来先是摸遍身上的大小口袋,又把袖囊翻了出来看,然后就是呼天抢地;也有些人出来时还捧着自己的断手,或者耳朵鼻子等残损肢体,也是泪哭无泪;更多的却是出来之后依旧愤怒,嚷嚷骂骂地把前面的人拨到一边去,自己在路中间大摇大摆地走,这样免不了碰到更多人,然后又打起来了……
他忍不住又问道:“这都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沈中玉一手握住清心琉璃灯,唯恐被人挤掉了,一边道:“佛家有善香,恶香,等香,不等香,这便是不等香了。”
“我也听过不等香,但不过是离魂小术,哪至于此?”
“寻常不等香算得了什么?”沈中玉道,这才是真正的不等香,加入了佛油所制的不等香,佛油就是用虔诚佛子炼成的尸油,不知要多少大德高僧才能炼成一小罐,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头痛,头痛之余竟还有隐隐的畅快之感,还想到若我不曾尸解,是否也可饱尝这一场血肉,感受这毁灭盛会的快意。
张致和见他不再说话,想着他肯定是不曾缓过来了,去到大佛脚下,轻轻一跃就跳到莲台上,将人放下,给他盘手盘脚,作出那五心朝天的坐姿,将清心琉璃灯放在他膝盖上,莹莹青光圈出一圈光明宁静,自己则小心警惕着周围的人。
清风送远,仿佛还带着微微的兰麝芬芳,便是已经栽过一次的人也忍不住陶醉在微醺的香气中,像雏鸟待哺仰着头,鼻翼在剧烈地煽动,想要挽留更多的香气。
沈中玉膝上的清心琉璃灯青色的火焰忽然跳了三跳,整一盏灯腾地升高,然后一阵爆裂之声发出,琉璃灯盏爆裂,灯花爆开,在空中结成如意,随后就像烟花一般散开。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四周的人刹那间就红了眼,又打在一起,自然也有人打起了还站在莲台上的张致和。
原本下垂的剑尖一个上挑,挑起第一个大胆狂徒,抛向半空中,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噎鸣,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四肢在半空中乱挥乱抓,下一刻就往下坠落,沉入永恒的安眠之中。
第一个有胆上前的人下一刻就成了尸首摔回到人群里。众人爆发出一声兴奋、崇拜与恐惧交集的叫好,然后像开笼的猛兽俯身蓄势一般,要向张致和攻来!
张致和回头看了一眼沈中玉,他靠在佛脚处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他知道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了,对他也是对沈中玉,深陷在心魔劫中的大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阴魔附身;而拦在阴魔身前的自己恐怕会第一个没命。但,这是沈先生,他怎么可以将一向爱护自己的沈先生留在这群暴民当中。
今日已避无可避,来战!
已然做好决定的张致和不再脸色凝重,反而对下面的人露出一个冷酷不屑的微笑。这样挑衅的微笑就是最好的刺激,一群已经双眼冒着火、白森森的牙齿冒着光的野兽拿着各种武器一拥而上!
血龙出渊,剑势如龙,螺旋状从人群中穿过,拦在路上的人被割裂成纷扬的血花与森然的白骨,划出一道长长的空地,如道路一般。
杀红眼的人沐浴在血中更加兴奋,愤怒的吼叫、兴奋的呼喊汇成一股嘈杂的风,想要把身材单薄的张致和卷走。
张致和喊一声“痛快!”,感觉耳中如雷轰鸣,脑中金花乱冒,眼前一派血红,就以这一场战斗为沉璧洗剑。
感觉到沉璧激动的颤抖,张致和不再保留,落入人群之中,却似是小白羊落在群羊之中一般,各种各样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打来。
在上面,刀、剑、戟、戈等等如乌云压顶,在下面则有各样阴损兵器袭来:绊马索、钩镰枪、铁蒺藜等等,就连四周也有刀剑横扫乱砍,处在其中,仿佛天下皆敌,无从可躲!
但这些都被拦住了,仿佛是初生婴儿拦住了蛮横大汉的拳头,又似是较弱少女抬住了暴徒的手臂,人们只看到了道道残影,似是一剑又似是千万剑,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每样武器前行之势,迫使它们停了下来。
滔天剑意勃发,如洪水突发,奔涌而下,最内圈的人像被喷泉冲开一般,被抛向空中,在空中像被划破的水袋一般,鲜血散射,淋了众人一头的血,随后,才向四周摔去,摔落在外圈人的身上,汩汩血流,浸得地上泥土皆湿。
张致和一剑穿了个彪形大汉过来,躲在他身后,截下了接下来的围攻,一手赶紧从袖囊里掏出一瓶聚灵丹,像吃炒豆一样都往嘴里倒。感觉到充沛的灵力在丹田炸开,像绝提的水一样冲向本来已经灵力干涸的经脉,挤压着狭窄的脉管。张致和闷哼一声,把大汉扔开。
再来!张致和剑身一转,剑势一变,如扇形一般向他们铺开,剑意入体,爆发出滔天死气,人们就如水袋一般委顿在地。
还有谁还敢来?!张致和站在人群中,原本素色道袍被血染得通红,清秀的脸庞上也是血迹斑斑,不似是正道修士,反而像是修罗恶鬼,冷然的目光压过已经心生惧意但仍虎视眈眈的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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