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集等人素有才名,自然被邀请在列,只是今年凤集身边多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各种状况层出不穷,还在驯服中,因此托病请辞了,只王希平几个应邀前往。
然则,恰恰是凤集没有出现的这一年诗会,广陵郡王李淳便带了个绝世的美人出场了。
这美人正值年少,柳眉凤目,一身清华之气,还做得一手好诗,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此人无论容貌气质,都与柳家二郎有七八分的相似,联想先前李淳爵位变动的事情,个中含义便不言自明。
既然得不到柳凤集,有个替身也是好的。
李淳如是想,寡居十余年的义阳公主,也是如是想。这个名叫刘仲文的少年实在是美得惊人,以义阳公主之阅人无数,也是惊艳,不免话里话外夸奖了几句。李淳何等通透,虽然百般不舍,也只有忍痛割爱。诗会与会之人实在太多,此事遂传得沸沸扬扬,长安城中对这件事褒贬不论,到末了,却都不得不赞一句,刘郎确实貌美。
这话传到凤集这里,他只是一笑了之,永嘉却大感兴趣。天底下竟然有比得上他家凤集的美人么!这厮原本插在柳凤集书案边上装烛台,此时便蠢蠢欲动。凤集眼角扫过来,永嘉立刻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求道:“腿酸,歇一会成不?”
凤集正坐在书案前头,凝神翻着一卷书,神色不动,道:“你这个样子,又要到哪里去?”
永嘉苦恼地摸摸头上的角,抱怨道:“还不是你,真是越有钱越小气,甚么都不给吃,饿得我老人家只好啃蚩尤珠,弄得又这副样子。”
凤集淡淡答道:“若依你原先吃法,迟早给人知觉。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抹平了大理寺积存的那些旧案,你又要惹事么。”
永嘉鼓起白嫩嫩的包子脸,放软了声音,做可怜状:“可是肚子好饿。”
凤集依旧淡淡的:“饿不死。”
永嘉暗自腹诽,是饿不死,可是能看不能吃,好馋!
能看不能吃的,除了金石之外,大概还有眼前这位貌美如花却心机深沉的柳家二郎。没办法,谁叫这个糊里糊涂的蚩尤一时不察,就答应了那么个不平等条约呢?在他终有一日长大之前,只好老老实实做书童,忠心耿耿伺候自家未来的娘子。
还得无条件听话。
说起来简直字字是泪。永嘉活了几百年,终于尝到了被人管束的滋味,比起这些,先前四郎的那些做法实在是太纵容了太溺爱了,让永嘉不由得心生怀念。而自己偏偏喜欢了这么个人,上赶着让他管,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凤集忽然放下书,对他微微一笑,道:“后天我不当值,算日子,到时候也能放你出去见人了,要不要随我出城去走走?”
永嘉大喜过望,瞬间将方才那些怨愤丢去了九霄云外,忙不迭点头道:“好啊好啊,我去!”
打一棍子便要再给个甜枣,柳凤集显然深谙此道。
作者有话要说: (郎君,唐代对自家主人的尊称。)
(子羽,孔子门徒。复姓澹音tán台,名灭明,字子羽。澹台灭明拜孔子为师时,孔子见他长相丑陋,认为没多大才能,不大瞧得起他,后来澹台灭明往南游学到吴地(即楚国,后老死在楚国)跟从他学习的有三百多人,他有一套教学管理制度,影响甚大,是当时儒家在南方的一个有影响的学派,其才干和品德传遍了各诸侯国。孔子听到这些消息感慨地说:“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
☆、第六章 密议
第六章密议
是日春和景明,永嘉大清早就爬起来,兴高采烈收拾了好大一担子东西,不说吃食,便是胡床几案水桶垫子薄被靠枕等物都一应俱全,简直可以在野外住上几日,这些东西一股脑背在他背上,一个小小的人登时埋没其中。凤集眼中不由浮现几分笑意,却板脸道:“拿这许多作甚,我只一匹马,驮不动这些。”
永嘉眨眼:“马?”
凤集轻轻咳一声:“原来你肯背,那便不骑马罢。”
永嘉晓得他在作弄自己,只是着实看人家骑马眼馋得久了,只得求道:“还是骑罢,我不带那些就是了。”
凤集微微一笑,走到门外,已有侍从牵过了一匹很是神骏的白马,他撩起袍子翻身上马,弯腰伸手道:“上来。”
十二郎与卢小郎君已骑着马等在门口,王希平却是公务缠身,无暇前来。看到这一幕,十二郎颇有些不满:“这孩子底子好,让他跟着咱们跑跑,正好打熬筋骨,何况一个小书童,你这样抱在怀里,成甚么样子?”
永嘉使劲在凤集怀中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满心欢畅,也不和十二郎计较。凤集微微一笑,却不答话,便催马向城外走去。
十二郎追上来,又道:“自打收了这孩子,你还搬出了御史台,在外城赁屋而居,这地方贫民多,鱼龙混杂,你又何必搬到这里?实在不愿意住御史台,去我家也好啊,父亲一直念着你陪他下棋。”
凤集微笑道:“你又在哄我。座主国事繁忙,近日回纥又有些不安分,他老人家哪有空闲下棋?”
十二郎略有些尴尬,随即释然一笑,道:“反正我和父亲都很盼着你来。”
柳凤集的新家在外城,离城门口很近,转眼便出了城,外头道路平阔,天高地远,看着心怀为之一畅。
卢小郎君少年心性,和十二郎约着赛马,已远远跑到前头去了,永嘉看得眼馋至极。
凤集在他头顶问:“想不想学骑马?”
永嘉原本想点头,忽然心念一动,却答道:“现下还不想,起得早了,有些困,想睡一会,你可要扶安稳了。”
凤集明白他的小心思,也不说破,便原样将他圈在怀里,放慢了速度,似乎信马由缰,悠悠然走向远处的一座小山。
山不算高,山阴处却有一潭碧水,很是甘冽。潭水边上好大一块平坦的石头,是个天生的宿营场所。而石头上,也恰恰有那么几个人,正在悠哉的烤鱼。
凤集微微一笑,在马上拱手道:“郡王殿下别来无恙?”
永嘉原本对甚么劳什子的郡王毫不感兴趣,但烤鱼的香味却颇为诱人,让他起了尝一尝的念头,便小小声问凤集:“可以下去吃鱼么?”
凤集不答,抱起他跳下马,任由李淳的手下将马牵走,领着永嘉的手施施然走过去,躬身下拜,道:“臣柳凤集拜见郡王殿下。”
李淳生得极是清俊,又一身贵气,笑容却很开朗,见到他二人,连忙跃下大石,伸手虚扶凤集,道:“子羽不必多礼。”
他看看跟着凤集俯下身去的永嘉,又笑道:“这便是你收的那个神力书童?”
凤集直起身,指指那边的火,对永嘉道:“去吃罢,郡王府何先生的手艺,不是时时吃得到的。”永嘉哪里用他说第二句,早喜滋滋地凑过去了。
李淳大笑:“你对这孩子倒好。”
凤集微笑:“这孩子天真直爽,臣很是喜欢。”
李淳摇摇头,笑着叹道:“子羽子羽。”然后便放低了声音问道,“若我也坦诚相告,子羽肯不肯喜欢我呢?”
“但看殿下所托何事。”凤集答道。
李淳将手一引,道:“且随我来。”
凤集却不动,只微笑道:“若只是你我二人密谈,臣此来相见便毫无意义了。”
李淳一怔,回头扫了扫大石上的几个人,犹豫片刻,便下定决心,沉声道:“好,便如子羽所言。”他索性撩起袍子,也不嫌腌臜,盘膝就着大石便坐了下来,与凤集面对面,直言问道:“回纥犯边,子羽可知晓?”
凤集颔首。
李淳又道:“我要领旨出征。”
凤集不接口,只是看着他。李淳续道:“是大兄向圣人建言的,圣人已准了,但钱粮不足,兵只三千,向顾相恳请增兵增粮,顾相东拼西凑又给了我一万兵卒,粮却是没有的。凭这些,我决计打不过回纥。为之奈何?”
凤集笑道:“这些非臣所能解,殿下找错人了。”
李淳道:“我晓得如今朝廷已无兵可派,军中诸将畏战,都在指望我顶罪,不堪大用。而真正身经百战的精兵都在各藩镇手中,便是圣人下旨调兵,他们也决计不会理会,所以对回纥,我只能智取。只是我久在京师,对回纥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令尊当年在朔方节度使手下做随军司马时,与回纥倒是打了很多年的交道。据我所知,子羽少年时一直跟在令尊身边,熟稔边事,如今李淳不才,请君有以教我!”
凤集微笑道:“殿下费尽心机地自污,如今这般,不是白忙了一场?”
李淳苦笑道:“没法子,大兄容不下,要做个富贵闲人都不成,我也是无可奈何。”
凤集的笑容更深:“那么,最近那个美貌无双的刘郎频频跟着义阳公主进出宫闱,也是殿下的无可奈何?”
李淳怔了片刻,漠然道:“子羽是明白人,又何必问?”
凤集微笑:“若殿下连自己的野心都不敢面对,臣便也无可奈何。”
李淳再次怔了怔,注目凤集,良久方道:“你是顾相门下,饱读圣贤书,怎么会不明白,大兄是嫡长子,天经地义的储君,又怎么会容得下我的野心?”
凤集反问:“殿下以为呢?”
李淳默然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如此,我还要请教子羽一个问题。”他顿了顿,续道,“我的想法,子羽已洞悉,那么子羽这样做,又为的甚么?要功名利禄,于你来说根本是唾手可得,不需这样冒险。“
凤集微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臣也不例外。只是臣心中所向,如今的圣人给不了臣,而已。”
李淳忍不住问道:“子羽又怎知我能给得了你?”
凤集用四个字回答他:“拭目以待。”
李淳轻喝一声:“好!”
凤集微笑:“殿下且慢,臣还有个条件。”
“但说无妨,反正若是条件太高,大不了李淳拿这条命陪你。”李淳笑了笑。
凤集还是微微一笑:“那倒是不用,这条件很易办,四条性命而已。”
李淳深深望他一眼:“子羽可晓得,你这句话意味着甚么?”
凤集再次起身,躬身下拜,微笑道:“为成大事不择手段,臣谨在此预祝殿下马到成功。”
这次私下的会面,十二郎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觉,等凤集带着永嘉赶到他们赛马的终点时,十二郎还在和卢小郎君“争辩”。当然,偷偷用飞石打伤十二郎的马,让自己获胜的小郎君,此时被十二郎用拳头“争辩”得狼狈不堪也是罪有应得。
远远望去,三个少年人并一个可爱的小书童,在艳阳下纵马飞驰,是何等快意。本就是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时候,又心存大志,如此这般并肩而行,言笑无忌,看起来和谐无比,然而谁又晓得他们的各怀心思呢?
永嘉对此行颇为满意,一来吃到了美味的烤鱼,只是总不留神连骨头一道吞下去吓人一跳,二来发现凤集做甚么事情都不瞒着他,很有夫妻倾心相待、患难与共的感觉。至于凤集和那个甚么郡王图谋的大事,他倒毫不关心,人间的帝王将相王朝更迭,与他有甚么关系呢?他只要牢牢守住他家凤集就好了。
过几日,朝廷果然下旨,因回纥犯边,广陵郡王李淳领旨出征,号称领兵两万,实则能战斗的不过五千神策军,其他一万来人都是拼拼凑凑的老弱病残,运运辎重还行,打仗还是算了。这个阵容比起当年太宗平定天下时的光景,实在是凄凄惨惨,但已是顾相公与新近入相的卢相公竭尽全力凑出来的,是除拱卫京师以外,能拿出来的全部兵力。
当然,所谓竭尽全力,哄哄圣人也就罢了,连不知兵的顾相公都晓得卢家未尽全力,但也无法可想。毕竟卢家有个四郎节度河东,目前看还算忠心,虽不肯出兵打回纥,但至少没有反意,若逼得狠了,河东离京师太近,反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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