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逝皆随风》故逝皆随风分节阅读59

    张变不悦道:“你是主帅,岂能以身犯险!而且你这般偏军深入,没有后援……”

    子懿笑着道:“我并不会水仗,有你在就够了。”

    祁军瞭望塔上,哨兵震惊的看到江面密布着斗舰战船艨艟,迎风满帆朝他们驶来,船只数量几乎蔽江,来势汹汹兵势浩大。船上战鼓齐响喊声冲天,震得江面波纹晃荡。

    哨兵连滚带爬下了瞭望塔,急奔中军大帐。

    何普大惊,这么多战船岂是弓箭能抵挡的?突如其来的战况让何普有些慌乱,急急命将出战,若再不出战怕是会被夏军强行登岸。可因为太过匆忙,夏军气势甚高,无形中被打压了一截。祁军虽处于劣势,但何普相信只要全力抵御,夏军那些不谙水仗的将士也讨不到好处,遂急调兵力全力应付这正面的战争。

    可是何普错了,夏军的统军将军明显懂水战,不过虽难应付但尚可周旋一番。可又有兵急急来报,说是夏军有只小部队袭击了后方空着的水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导致场面慌乱军心不稳,接舷战便开始一败再败。

    祁军器械兵戈旗幡不整,兵将坠河战船沉江,夏军士兵弯弓皆将祁军射杀于水中。

    何普在艨艟上中了一箭,箭没入肉,再顾不得混乱不堪的场面,急急逃回岸上。何普负箭策马往祁国都城赶去,一路上忍不住问身边的小兵:“这不是安晟的打法,夏军是谁在统御?”

    小兵正想回答何普的话就见狭窄的山道两边列开了三百夏兵,为首少年身着银甲身躯笔挺,坐下是一匹白色的矫健骏马,一柄银枪上盘绕着两条蛟龙,白色的战袍在夹谷的啸风中翻飞,衬得那少年威风凛凛。

    看装束何普猜想这人不是名大将就是夏军的主帅!

    何普问道:“你是何人!”

    “安子懿。”

    何普思索了一番咬紧牙关粗哑的说道:“你是平成王的第四个儿子?”何普突然仰头大笑,笑声空洞带着不甘,他一辈子的目的不过就是赢安晟。“没想到我连他儿子都斗不过。”何普沉肃下脸来,笑声消失得如来时一样突兀。

    子懿只是看着何普,不言不语。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死你手里也不算丢脸了。”

    第95章

    白驹过隙,眨眼便要入夏,东面战事屡屡捷报。

    夏军越过泊河一路东进,几乎无人能挡,众将领也因为子懿的领导力而折服,至少不断的胜利令他们不得不折服在这个年少的主帅身上。

    几个年轻的小将军在营帐外推搡打趣,其中一个带着一点点后怕说道:“那日我与主帅乘走舸行支流,要多险有多险。”

    其中一个就赶紧就问上了:“怎么个险法?”

    “河面窄水流湍急,暗礁处处,撞上便会沉船,就算懂水性也很容易被水流冲走。可这个主帅可真是牛了,他让人在支流入口放一根绳子,他则带了十名深谙水性的将士抓着绳子一同下水。带着绳索绕过暗礁,在有暗礁的地方插上标记,随后潜入祁军水寨后方固定好绳子,才让我们的船沿着绳子的标记避开暗礁,三百人无一人牺牲。不过听说当时潜水的十人有几个差点被激流冲走,也是多亏这个主帅没有放弃他们拉了他们一把,啧啧,真的牛。”那小将说得甚是激动,一脸的崇拜之情展露无遗,到底是年轻,比起那些经历过十九年前的战争老将而言,小将的认知更纯粹,不带恩怨。

    另一个闻言也道:“真是有勇有谋。不过这初春的河水也是冷,主帅居然自己也下水。”

    仿佛能感受到当时的惊心动魄,其他人道:“这简直是用命博啊,万一失手肯定是要撞上暗礁的,若是昏迷那可就直接被水流冲走了或者直接溺亡啊!”

    张变出了营帐就听到他们在这里议论纷纷,忍不住就偷听了会,随后又听到他们开始用别的大将与子懿比突然觉得好笑了,迈步现身,小将们赶紧抱拳行礼,整齐道:“副帅!”

    张变瞅了瞅那名依然一脸崇拜模样的小将,对着其他人说道:“一个出生就被苦难磨练,因痛苦而坚强的人,其他人怎么能比?嗯?”好吧,他好像也有点点崇拜的样子,不然他的话怎么如此偏颇。

    子懿正要去大帐碰巧路过,看到他们站成一群,又因总是胜仗,营寨里的气氛紧张中也带着活跃,想想也无事,正打算要走,张变眼利叫住了子懿。

    “懿帅!”

    子懿明显僵了一下,这个称呼……让人有些适应不来。

    张变一脸笑意,“我们正说你如何将军中各个将军收得服服贴贴呢,你不听听?”

    随后的一个月内,子懿率军东进,一路攻城拔寨。

    两军交战的战场上空,箭羽来回交梭着,血火与刀光交辉映着,哀嚎与呐喊交织着,夏军士气高昂战场上奋力厮杀,祁国各处城池烽火燎燎,狼烟四起,而所剩的军队几乎都被震慑得丧失了战斗意志。

    夏国大军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了祁国都城外,子懿骑着羽离立在方阵前与祁都守城的众将说道:“这天下本是一家,你们皆已无力抵抗,何必再做无谓的牺牲?”

    城楼上的将士有的决定死守有的决定献城乞降。

    高耸的城楼下,是夏军的三十万大军,他们的战斗情绪异常高昂,攻城器械精良。而祁国都城中不过八万守兵,兵力已不在一个层次上,更何况他们没有能力挽狂澜的大将。

    子懿看到城楼上众人动摇,沉稳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军乃胜利之师,锋芒正盛,锐不可当。你们死守不过是无用之功,亦不过是再徒增亡魂罢了。只要投降,我安子懿人头担保,你们就是夏国的子民,不会成为俘虏亦不会成为军奴。”

    守城将士终是动摇,自从何普大将军身亡后,祁国的战况一直在败未曾胜过,说不打击人心是不可能的,死守也不过是守着祁国的空壳,建功立业,名垂青史都已无望。大家心里其实都清楚,夏军突破了泊河,迈进了祁国就基本是没有什么悬念和念想了,祁国一直以来都不是什么强盛之国,能在五国中存活不过是因为一条泊河隔开的天然屏障。

    这么晃神之际,守城门的将士便将城门打开,城中将士见状一律卸甲弃戈,伏地跪拜。

    夏**队很快便占领了祁都包围了皇宫。

    子懿让所有士兵驻守在殿外,独自一人步入祁都皇宫清华殿内。殿內早已空无一人,只有那漆金雕龙的宝座上坐着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者,只是一夜的衰颓令这年岁已大的皇帝更是白发苍苍。

    宝座上那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殿下一身凛冽气息的少年沙哑着声音道:“你……就是安子懿?”

    “是,我是安子懿。”子懿冷然答道:“苏合。”

    苏合?他许久没听过别人直呼他的名字了,特别是他当了祁国的皇帝后。

    看得出这个祁皇有些生气,子懿却毫不在意的在空荡的大殿扫视了一圈,随后朝苏合缓缓走去道:“当年,是你与燕国邵思真串通,一起陷害祁国十皇子苏零。”行至苏合面前子懿停下脚步,拔出腰间的佩剑指向苏合,剑闪着寒芒,竟刺得苏合打不开眼。

    苏合的鼻翼因愤怒而翕张,他是祁皇,一贯的高高在上何时曾这般狼狈落魄?可惜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苏合身子却因子懿的气势而萎塌了下去。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又将身子坐直,胸口上下起伏着,子懿的话仿佛中了他的痛处,他浑身发抖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害怕亦或是难过。

    努力克制颤抖,苏合迎着剑刃站了起来,“一年半前,听闻你随安晟北伐,随后不足两月燕国覆灭时,朕就知道你若是不死,必定会来灭了我祁国。”苏合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所以何普说要与夏国对抗,拖着夏国,待西梁吴出手便可以对夏国进行夹击时朕才会同意。只是没想到,什么都拦不住你复仇的心。没错,如果我这个十弟没死,他应该会和邵可微白头到老,邵可微这些年就不会活得这么凄凉悲惨了吧?可是那又怎样,即便邵可微可以与苏零在一起,你也逃不开你曾为夏国十八年的罪子身份!你要怪应该怪邵可微的父皇,你的外公,是他逼你娘去与夏国联姻的!”

    苏合一张老脸因气愤而涨红,脸上的纹路因激动而扭曲。他本想刺激子懿的,可是那清俊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那双黑瞳如泓潭静水无波无澜。

    苏合顿时觉悟,惊恐袭上心头:“你,你不是为了自己报仇的……哈哈,你是为了那个生你的女人复仇?!”苏合咬牙切齿,声音充满绝望:“为了一个利用你盗图,抛弃你十八年的女人,你便是历经万险也要踏进这皇宫里来杀我?!”

    “是。”子懿将手中的剑刺入苏合的身体,轻启双唇不轻不重的说道:“但只对了一部分。”

    “看……来你不打算让朕当个明白鬼……”

    冰凉的锐痛让苏合浑身一颤,子懿又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利刃插得更深,他用另一只手揽住对方垂死的身体,唇贴近苏合的耳朵,姿势竟像是亲密无间的人。子懿轻声耳语道:“这是你的报应。”。

    子懿松开手,苏合的身体便无力瘫软在地,那个一身龙袍的帝王眦目欲裂竟是死不瞑目。子懿静静站在在台阶上却仿佛是昂首屹立在天地之间,他腰背挺直,英姿绰然,手中垂下的剑被鲜血黯淡。

    张变倚靠在殿内朱漆巨柱上,柱上雕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张变抬头看了看金龙,这种象征帝王的神物,如今看来分外无用可笑,它到底能象征什么又能佑谁?

    张变低低叹息:“一定要什么都扛着你才觉得是活着吗?”

    子懿笑意清浅,张变却觉得苍凉凄然,行至殿中,“白驹疆场任驰骋,少年意气自纵横。挺枪掣剑豪气振,赍志长怀天下心。”

    子懿漆黑的双眸中映着漫天风雪,娘亲的呢喃仿佛还在耳边——你所在意的,是别人不在意的,你所痛苦的,是别人不在乎的,你所看重的,是别人不稀罕的。

    失去本性会失去很多,可是若没有舍弃的觉悟,你便不该胸怀天下。

    子懿弃剑于地,转身越过张变大步离去,铠甲铿锵,战袍飞扬。

    第96章

    “父王您说说,除了没有征战没有公务,您哪有这个闲时带我出来打猎啊?”安子徵骑在马上,手上还拎着刚刚的胜利品——几只野兔,一副深宫哀怨不得宠的女子模样。

    安晟与安子徵并辔骑行,闻言一巴掌拍在安子徵后脑勺上,斥道:“父王亏待你了?”

    “父王,别老打我头啊,正面敲额头背面扇脑勺,会整傻的。”安子徵一脸无赖。

    安晟笑道:“兄弟几人就你最没出息,不敲开你的脑袋怎么启蒙?”

    安子徵赶紧将手中的死兔丢给马后随行的侍从,一脸讨好的黏上安晟,撒娇道:“可不是,那父王你还不让大哥回来,王府除了我跟娘可冷清了。”

    本还是晴空万里转瞬便乌云密布了。

    安晟沉声道:“羣儿性子乖戾不仁,不懂兄弟情宜,放他到北境吃点苦磨去点戾气再说。”

    安子徵秉着不识时务不到黄河心不死继续道:“父王,你以前可是总夸大哥明大义识大体啊!”怎么这会的评价如此背道。安子徵还想说什么,看到父王的脸色有些黑乍现不悦,到底也没敢再提。

    这段日子安晟真的是难得的闲暇,东面战况每日都有人快马汇报与他,他心底竟是没有一丝担心,说不出是战事屡胜还是潜意识认可子懿的才能。

    每日便是上朝,下朝后便与安子徵在演武场练练武。虽说左手因当年的火刑没有那么有力灵敏,但应付安子徵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父子练得一身汗,将手中的武器丢给随行的侍卫,在场边随意的坐了下来。接过下人递来的巾帕将额际的汗拭去,又饮了茶水,正准备去换身衣服,安子徵缠着安晟笑嘻嘻说道:“父王,累不累,徵儿给您捏捏。”说完直接就动手替安晟捶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安子徵耷拉下脑袋,撅着嘴嘟囔道:“徵儿就是想父王多陪陪,再说我这献的不是殷勤是孝顺。”

    安晟笑道:“你献个小孝都这么得意。”

    “是是,徵儿没出息只能做做孝身这种小孝了。”

    安晟本是闭目享受着安子徵令人舒服的力道,这话引得安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又转了话向:“父王这几个月陪你还不多?”就差没跟你上房揭瓦了。

    “其实,徵儿看父王能休息休息真的很开心,父王你这几个月可没再头疼过了!”

    安晟心中一顿,按住了安子徵捶在肩上的手。安子徵疑惑:“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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