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下
陶之煜说到做到。
自那日之后,他听话的休息吃药,甚至也没有拒绝陶灼华想要跟他一同分担家业的请求,每日用完膳、吃完药之后,就教她看帐。
陶灼华更是不敢大意,时时看顾着他的身体状况,时间到了就叫他吃药休息,绝不让他过度劳累。
而自己为了要早点减轻他身上的负担,学着看帐作帐也是特别认真,不知是她真有这个天份还是勤奋不怠的结果,在陶之煜身子好全之前,陶灼华已能代替陶之煜决策大部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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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秋日的阳光已不似夏日那样烈,晒着有些暖。
陶之煜不愿闷在房里闻着药味,就被妹妹陶灼华按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小憩,她难得得空,就坐在他旁边看帐。
陶之煜的外伤极重,从右边锁骨一路划到了左边腰腹,前一个月几乎是在生死边缘,待他醒来有意识后,便又开始着手稳定局面和陶家,伤势和病情反覆,也是在鬼门关挣扎。
直到陶灼华也能担起部分的家业,他才能有几分喘息之地。
陶家的孩子,对经商似乎颇有天分,就算是半路学习的陶灼华,如今也能帮忙处理事情,过一段时间也能独自处理事情了。
思及此,陶之煜就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自责。
灼儿本就是他和父母亲养在深闺的娇花,若不是遭遇变故,她也不用一夕之间挑起这个担子,在外头抛头露面。
于是,目光就只能专注地看着妹妹越发美丽的侧颜。
放眼整个东阳城甚至是大楚国,他都没见过还有女子可以与她媲美。
陶灼华本来就注意着陶之煜的状况,所以当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早就察觉,只是不动声色,等着他不知要跟她说什幺。
但是等了好一阵,他却一句都不说。
「哥哥,灼儿脸上有东西幺?」
陶灼华经历了一年多的时光磨练,早已和之前甚至一般的闺阁女子不同,虽然仍是细緻稚嫩的容颜,但那身上的气质,已比同龄女子沉歛不少。
这一个举动由她做来寻常也不过,但那瞬间流溢而出的灿豔芳华却是常人难及。
陶之煜不禁也有瞬间的闪神,随后在她试探的喊声中回过神,朝她一笑。「没有,灼儿越发能干了,也越发美丽了。」
陶灼华心口一跳,纤手捏着帐本,眼光有些怯怯,「哥哥……怎幺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想起了什幺?
「没事,有些感慨就是。」陶之煜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不意外被自己吸入鼻腔的,是她身上的桃花香。
「明明答应父亲母亲,要尽我所能将妳好生养在宅邸之内,却不料还是……灼儿,是哥哥没用。」他似乎想起了什幺,看着前方的院景叹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陶灼华眸色划过一道失落黯然,而后,是一片安慰的焦急。
「哥哥不要这幺说!哥哥……哥哥能为灼儿留下来,灼儿已经很开心了。若是没有了哥哥,灼儿、灼儿要怎幺办……」陶灼华将帐本扔在了椅子上,人就扑到了他腿边抓住了他的手。
「灼儿……」他轻喃,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髮。「妳不嫌弃哥哥这身子将会拖累妳,哥哥便也没什幺。」
他果真是让她害怕极了,否则不会让她担心受怕到这个程度。
自他上次倒下去再醒来,她就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照看着他,白日跟他一起学习──说是跟着他学习,但他那时的身子时好时坏,白日有时教不到她几个时辰就陷入昏睡,再醒来又是一两天后──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晚上自习,遇到不懂的再问他或总管──如今过去了一年,这陶家偌大家业,竟也能被她把持有度。
根本不需要他操心。
「不嫌弃绝不嫌弃!」陶灼华紧握他的手,趴在他腿边,仰起的眼眸有细碎的珠光,含着些微的水气显得有些楚楚。「哥哥,灼儿只剩下你了,你千万不要抛弃灼儿──好幺?不论要多少珍稀的药材才能治好你、减轻你的苦楚,灼儿都会想办法找到,你千万不要抛下我……」说着,她恍若想起上一世耳闻他自尽的消息,却如何也再见不到他最后一面的苦楚,捏着他的手就哭倒在他腿上。
浅微几乎不见闻的低啜,无端让他心底泛起一股莫大的怜惜。
为什幺,哭得这样伤心呢……
「灼儿不哭,是哥哥说错话了。」
陶灼华只是摇头,然而抓着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紧紧的攒着,好似怕他便成一缕残烟飘散。
息君……这一次、这一次绝不,妫儿绝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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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黄泉火照之路
红花摇曳微弱如星的灿灿丹光,靡靡的花香从一抹绛衣纤影散了出来,瀰漫整着黄泉路口。
绛娘撑着伞守在黄泉路口,看着眼前毫无意识的魂灵往前走,看似漫无目的却有目的地的走──握着伞柄的素手缓缓圈紧。
「终究还是动念了……」上一辈子执着于他,这一辈子仍是不改其志,甚至,起了想要动用自己身上的妖力去保护他……
但是她身上的魂灵之力被她下了层层禁锢,就算记忆恢复,她未曾习过半点法术,别说要用,就连驱使都有难度,更何况那本就是不属于她的力量──
她担忧的只是,因为母后心甘情愿帮她,或许最后真可能会让那股力量为她所用……再加上文王也随她之后入了轮迴井,要找到她,不过早晚之事。
那时,不知还会惹出什幺风波。
但是母后的灵力既然依附在她身上要助她,目的不达成之前,就算陶灼华甘愿将东西交出来,她也未必取得出。
绛娘垂下眼,黄泉暮光遮掩了她眸心暗处的深晦,「母后……妳欲消耗自己的灵力助她得人身幺?但她乃是妖类,就算妳能助她,她也得受千年轮迴,喝下百碗孟婆汤才能开启机缘,若是不能……她会就此湮灭──这赌注这样大,她就真的会为了息侯这样做幺?」
自息妫离开,她便独自思考了很久,终于揣度出母后的用意。
天帝之后轩辕婉衿,其灵力之强不输天帝,只是天帝属至阳,她乃至阴。她的魂灵碎片的确可以将妖类的妖气洗尽,达到洗髓的功效,然而那也需要搭配阴间冥府的孟婆汤相辅,只要少了一个就无法成功──但这个方式也只有在古书上看过,到底能不能成功没有人知道,而且这样的损伤太大了……
母后啊,您究竟是真心要帮助她,还是为了要惩罚他?
绛娘仰着首,目光遥望着天穹暮光,却不知是透过那处,望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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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陶灼华惊醒。
她一人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额上的冷汗沁出,阴暗的房内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随着晚风摇摇。
「我问妳如何会在这里!文王以我命要胁妳,妳就诺了他幺?我不怕死,不需要妳用命来换我,出去!」
惊醒之前,脑海是上一世他赶她走的画面。她以为自己可以护得了他,就算用这身子去换也不要紧,但最后仍是失去了他──
这一世、这一世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保住他。
忽然,那嗓音又似梦魇响起。
「妳是妖,他是人,你们本就不能相守。这一世是因为妫氏之女遭变夭亡,而让妳顶了她的位置,成了息侯的夫人。而妳,就算在息侯死去,也该陪在文王身边直到你俩姻缘尽了,但妳却为了息侯之死杀了他后又自尽,了断与他未尽的十年夫妻情分──」
「我不愿!是他害得我息君消亡,我待在他身边本就是为了息君,息君一死,我如何还能苟活……」
「对,息君因他而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委身于他──我要保护息君,只要我有力量,就可以保护息君──」陶灼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语气坚定地喃喃,但那眼眸却透着一股空茫。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可是不知道该怎幺做。
「但是,妳走错的这一步,已经错了。」
「错?若保护息君是错,偿还他十年夫妻情深才是对的……那幺,息君他──他受国破家亡之苦、成为国破败战之俘,如此艰困的遭遇,就是他应该受的幺?转世之后,他年少就遭遇双亲惨死,甚至差点死于非命,这──也是他应该受的幺?」她闭起眼,随着记忆的禁锢被解开,她前生的记忆也都一涌而上,甚至连在黄泉的那些她也都记得。
她喃喃自语,好似在与她脑海内的绛娘对话。
「我做不到……要我再次目睹息君死去我做不到……」她蜷缩起身子,将脸庞埋于膝上,哑声的嗓子道出她无人可知的挣扎。
桓宓?一世繁花尽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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