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言之屋》妄言之屋分节阅读22

    是啊,所有事情都是应该的,我活该受罪,我活该没有朋友,我活该沦为别人的笑话。我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更讨厌将这一切看穿了的她。

    所以,我讨厌她,是理所当然。

    幸运的人还在很幸运地普通着,而倒霉的我依旧倒霉地过着糟糕的日子。

    幸好,我还有一点优秀的地方,那就是我的成绩,足够考更好的学校。在升上初二那一年,我发誓一定要离开这所学校,离开就没必要看到她了。那时候,我以为,世界上像她这样幸运地普通着的人是很少的。

    我没有朋友,反而成了好的事情。因为憎恨她,我拼了命地学习,所有人看见我的御宅屋,都会以为我是初三生。母亲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屋子里常年泛着一股臭味,我只是躲在小小的书桌旁,继续学习。

    不留在图书馆,是因为我太久不逛街,失去了独自外出的勇气。

    但是有一天,家里终于呆不下去了。母亲带了几个男人回来,我隔着门缝看了屋子里一眼,就确定我不能再进去了。我拉了拉御宅屋的带子,准备去家附近的图书馆。这栋房子给我的唯一好处,就是它离图书馆只有十分钟路程。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自修室,于是我去了儿童图书馆。这里不存在角落,我只能坐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我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些只是人类而已。我投入学习之中,突然听到了吵闹的声音。那个人的声音。

    我很熟悉。

    我抬头,看见她在图书馆的另一个角落,挨着那矮矮的书柜,手架在上头,正和她的朋友聊天。连外出学习都遇见了不想见到的人,我的心情坏到极点。我不可能一走了之,母亲在门缝里搂着男人脖子放荡地亲过去的场景还清晰地凝固在我眼前。

    那么,继续学习?

    我没有讲话,心里祈祷图书管理员将她们赶走的可能性。

    她们还在吵,我继续写题目,直接跳过第二题开始第三题。好吵好吵好吵。她们到底为什么要来图书馆?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并没发现我,我很快将练习册今天该做的部分刷完,想要找一本书看,但是我烦躁得连书都看不进去。我将书摆回原地,最终只是拉好御宅屋拉链,回到那个家。

    御宅屋早就破了,角落因为被书本尖锐的角摩到而几乎要穿。

    但是我没有换。

    我也不十分清楚为什么。

    我穿过乱糟糟的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母亲在外间小小声喊着的“酒”入睡。

    我默念语文课上教过的一首诗,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这个讨厌的普通人。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要求我将作业借给她抄。我盯着她看,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有着普通的朋友,有着普通的家庭,能在图书馆里大声说话大声笑,她为什么还要向我这个倒霉的幸运e求助?

    瞧,就连这个外号,也是她给我取的。

    我盯着作业本看,第三题那里修改过的,因为她太吵了,所以我写错了,而因为我写错了,我只能将它改掉。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我为什么会写错?

    我抬眼望向她,觉得生气到了极点,而她一脸不解。怎么?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无辜了吗?正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在我眼里才是不可原谅的!

    我想拍桌,但理智让我知道这样只会弄痛自己的手。

    于是我冷冷的道:“我不会将作业借给你的,以后都不借了,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我气得声音发抖,甚至抓不稳音节,然后我收起作业,不让她拿到。

    她完全不在状态,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我一阵子,然后回头去和朋友聊天了。我伏在桌上,然后听到她和朋友说“神经病,不就是抄个作业而已吗”……。

    什么叫只是抄个作业而已啊!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她很快找到了别人的作业,而我的作业还在御宅屋里,我绝对不要给她。最好以后也不要和这个人做朋友,等到初三考个好的高中,离这个人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她。

    初三那年,我考上了离家很远的学校,回到家将通知书递给母亲看,母亲又露出了那个不耐烦的表情。果不其然,就像我想象中那样,她提出了一个要求。但不是要我不再读书,而是要我留级一年,考一家近点的学校。

    我知道为什么她这样说,因为我的学习费也算在父亲给的生活费内。如果我不读书了,她拿到的钱就少了。

    我挑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多拿一年的学习费?”

    这样对自己的监护人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但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在口头上给自己个痛快,在离开这栋屋子之前。考上高中我就不会回来了,直到考上大学为止。

    母亲果然生气,然后我继续慢慢道:“通知书已经拿到了,你无权迫我更改学校。如果你不给我钱,我就去找父亲,控告你虐待儿童。”

    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么多,但我相信母亲比我更迷糊,她上次去学校大约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即使我瞎编,那也无所谓。我接着说:“如果我住校,你会拿到比现在更多的钱,这栋房子是私人购入的,也会归你一人所有。”

    我还是会害怕,我的心跳快到几乎不正常的地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因为兴奋还是胆怯。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逃离这里,逃离母亲,逃离……她。

    对,一定要逃离她。

    一旦想到这点,我的目标顿时明确起来。是憎恨让我变得越来越强大,用尽全力去恨一个人并没有电视剧说的那么糟糕,我想着。

    但是这一切没有用,母亲见说不过我,坐下开始哭诉她养育我有多么辛苦,说我是只白眼狼,说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心中的信念没有丝毫动摇,因为路已经决定了,除了铺在地上的地砖,其他东西全是障碍。

    最终,母亲还是答应了,但她脸上的眼泪让我觉得,如果这张通知书在她手里,一定已经被眼泪染湿。我讨厌眼泪,因为那代表软弱。我讨厌她。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件值得喜欢的东西,包括我自己。

    但不知为何,我却被折腾得好累好累,在肾上腺素带来的兴奋感过去以后,我更累了。我看着手中的通知书,只觉得就连我这个人,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又应该说什么话。我抬眼看了看母亲,这个人落入了酒精的陷阱,所以我绝对不要喝酒。

    要用利益来诱惑母亲,用恐吓来威胁母亲,这样的我……又算得上有多高明呢?

    母亲刚才所说的一切并非没有落入我心里,我推开门,背着御宅屋,离开小区,看着路边的水洼,它照不出我的模样,但那些听到的话已经刻在我的记忆之中。渐渐走着,不知为何,我就绕到了她的家。

    她家离我家不远,于是我直接上了楼去敲门,即使我也不十分清楚,自己的目的为何。

    庆贺、嘲笑、责骂,还是……炫耀?

    我记得,上一次去同学家,已经是许久前的事了。那也是我小学唯一的朋友,小六那年的十一月,她请了病假,我喜滋滋的将作业和通告送上去给她,然后因为这件事,我们疏远了。我还记得那一日,她根本没病,只是请了假在家里打游戏,看到我手里的作业,还一脸厌烦。

    这一次,我看到屋子里没有电子游戏,连电脑都没有开。

    “你来做什么?”

    “……给你看我的通知书。”

    那一瞬间,我迟疑了。我递上去,但她却没有看一眼。她看起来很烦躁,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的校服没有换,而她手里是一张纸。她的反应是:“你就来说这个?”

    一瞬间,我竟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后她将我往门外推:“走啦走啦,我知道你成绩好,学霸!”

    最后两个字,她斩钉截铁。我没有朋友,消息不灵通,很多年后才知道,她当年考了一家很糟糕的高中,分数比原来的差了不少。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那就干脆老死不相往来算了。

    我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那一幕,我们也未必能再见。

    到了新的学校,我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其他人的邀请我没有拒绝,我不说话,看起来也就好相处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内心的想法一点没变,依旧是那个惹人嫌的女孩子,自我中心,不讲道理。

    我不曾觉得自己是对的,但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这个世界上讨厌的人有很多,如果我讨厌那些其实很普通的人,只会让自己过得更痛苦。但我无法放弃,无法放弃恨她,仿佛只要放弃了,我的人生就没有价值了。高二那年暑假,我的母亲终于因为酗酒而死,死了很多天,最后还是扛着行李回家的我发现的。

    我推开门,立刻觉得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劲。然后我就发现了在浴缸里的母亲,酒和她的□□混杂在一起,尸体已经出现尸斑,我甚至怀疑眼球那里爬出了毛毛虫一样的东西。那一刻我觉得呕心,但浴室里已经没有能让我吐的地方了,于是我选择强忍着那种感觉去报警。[1]

    那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与我无关。

    从开始到结束都有人陪着我,因为我是未成年,没有人将责任摆在我身上。父亲终于出现了一次,他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我知道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根本不在意我。我冷静下来,说可以住校,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大人是冷漠的。

    整个世界都在转,仿佛只要不这样转下去,人类文明会崩塌。医院里每个人都在忙,法院里也是,没有人理会我,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我沉默地走过这一段又一段路,是的,人类是世界上最独特物种之一,靠社交来维持整个群体的生计,一旦出现异类,就会对这个群体带来损害,所以我这种人的存在是无所谓的。

    社交障碍不可能成为主流,因为这是人类文明的主要运作枢纽之一。就像是因为市场和收益,能够靠艺术品维持生计的人并不多那样。因为精神食粮不是必要的,比不上真实的食粮,而在市场淘汰机制之下,最后剩下的只有小部分人。

    呵,怎么会想到这种事情。

    我不悲伤,唯一的反应是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但在事情完结之后,我却仍然觉得自己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终于在暑假结束,我拖着行李准备回学校的时候,我遇到了她。她没有行李,因为她的学校离家很近,根本不需要这么早回去。她盯着我,我也盯着她。

    她少有地提着一个纸袋,我知道,这个人懒得背那么大的背包,甚至连一个稍微重点的包包也不愿意,所以永远拿最省心省力的。所以,这么推测一下,里面的东西一定很轻,但不是钱包和手机,因为如果是那样,她连这个纸袋都不会拿。

    装着什么?

    于是我开口了,“你看我干嘛?”

    “看你不行?”

    我很生气,而她懒洋洋的。连字数都比我少,她一定是故意的!

    “……没事了,我走了。”过了半天,我只说得出这种话。这个人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讨厌,她为什么要来找打?为什么?我转身就走,我真的打算走的,然后我又不甘心的转过身:“你拿着什么?”

    她瞪了我一眼。

    突然之间,我有点慌张,因为她太懒了,懒得根本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然后她站在树下,打开了她的伞,我们的方向相反,我要进商场,而她却是要离开。“钱包,怎么,你想要?”

    才不会是钱包好不好。这个人瞬间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我已经不记得医院里自己的感慨了,差点就在商场门口和她吵起来。“我想要你就会给?”

    “当然不,神经病。”

    “说得好像我很想要似的。”

    她用那个眼神看我了,我才不管里面包含着什么复杂的情绪,反正就是在看不起我。“喂,你要去哪。”

    她的声调懒洋洋。她穿着热裤,身体只是包着皮的骨架,但偏偏像是被强盗拉长过身体那样,身材高挑,不说的话会有人以为她是大学生。我们身高相约,但不知为何,我就是不像她那样。是哪样我也说不清。[2]

    啧,谁要像她了。

    我恨恨的回道:“我要回学校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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