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医侣》第八章 葬心天涯(7)-幽谷藏心

    第八章 葬心天涯(7)-幽谷藏心

    自从那男子帮他捡了根坚实的木杖回来,她偶尔便会自己拄着木杖到那湖畔的大石上,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幽渺的山光水色中,湖面上柔风阵阵,湖面下绿波荡荡,偶尔几声鸢鸟啼鸣,和着蟾蜍的噶呱,便能暂时忘却不愉快的记忆。只是心中一直放不下的,还是午觞小镇的药舖子,而心上一直存留的那块落空,就尽可能忽略不去想了。

    左公子说,要出这山谷的路有些麻烦,其中有段山路十分陡峭险峻,若不是身强体壮可以爬上一段,便要沿着溪涉水而行,所以这一个幽静之处鲜少有人能至。当初他看上这一处美景,要在此搭盖这茅草竹屋,还是用驴车一点一点将那些木条竹杖慢慢延溪拉上来,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才盖成。但若遇到雨季,不但山路湿滑,溪水爆涨高过驴马半身,亦都是危险。

    因此,她若要离开这里回去午觞小镇,莫不是有匹好马可以代步,便得等那腿伤好了才成。要趁那雨季之前把折腿养好,许非那幺容易。

    这两、三个月来,左公子偶尔会帮她从淅州带些药材回来,也陪她几次到就近的山林中寻寻草药,不但找到了毛姜,还有俗称补骨脂的胡韭子。幸好左公子救她的那时,连同包袱一起帮她捡了回来,虽然全身盘缠买不起一匹马,但那点儿买药钱倒是有的。

    眼看腿伤也好得差不多,渐渐可以撑负些重量,或许,能离开这山谷的日子也不远了。容暟儿思量着,若请左公子下回再去淅州时,帮她带一套男装回来,这样她要爬越这山路,就会方便些。

    轻轻敲了左公子的门,门内传来清朗的一句:「容姑娘请进吧!」

    推门而入,只见那男子左手方才放下笔,立即抬起头来对她绽起笑颜。手上捧起一幅仕女图向着她,便道:「像吗?」

    容暟儿皱了皱眉,不解地愣怔住了,须臾才垂下头道,幽幽地道:「少娮不知公子还会画仕女图。」

    「不像吗? 看不出吗?」那男子反覆地瞧瞧她又瞧瞧那画,遂点点头道:「嗯嗯!果然,神韵还差了些!要不妳就坐在旁边,这样或许就可以画得更像一些。」

    「左公子…」看着那人丝毫不假掩饰的炽情,她倒是不安了起来。

    他煞然想起,讪讪地搔了搔头,方道:「啊!抱歉!看在下竟只自顾自地说话,还未问容姑娘找我有何事?」

    容暟儿略带歉意,却只能选择故意忽略,以便能顺利地说出她心裏的打算:「少娮是在想,这腿伤届已好得差不多,欲请公子帮忙,下回到淅州可否替少娮带一套男装回来,这样离开的时候,便较方便些。」

    「容姑娘…还是想要离开吗?」左漓放下手中的仕女图,言语中含着一份失落。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解释道:「嗯!少娮想,午觞小镇的药舖子总不能一直搁下…」

    那男子却突然急切切地,将她犹豫未完的话打断:「反正姑娘回去后仅剩一人,也不是那幺急。多留些时日,腿伤更好一些,爬那山路也比较稳健。我听那淅州药馆的大夫说,折腿要完全健好,有时可得半年以上,倘若没有好好复原,或许会影响一辈子,也或许等那雨季过去…」见那眼前的女子眉宇深深蹙起,他的急切却随着帐然的表情,渐渐缓了下来。

    「谢谢左公子美意,少娮对自个儿的身体还算清楚,也不会刻意勉强了。但心里总还是希望,若能趁这雨季之前回去,会比较安心。再说,这样一直在此叨烦公子,少娮也甚是过意不去。」

    两厢沉默不语许久,容暟儿低下头,背过那男子,一抹苦涩的笑于嘴角泛起,只道:「麻烦公子了!」遂步出了房门外。

    方掩上门,门内终是传来轻极柔极的一句:「吾欲留卿,卿岂……不知?」

    容暟儿停步侧首须臾,凝起了眉,随即回身加快脚步地回到房内。既知他意如此,若不能坦然交心,则更当是不能再踌躇留下!

    翌日,左漓竟从山里带了只受伤的野兔回来,腿上的一处鲜血半乾涸,暗红的颜色在那灰棕的软毛上,印得一处一处斑斑驳驳。

    「今早在树丛里瞧见了这只野兔,似是中了猎人的陷阱,看得怪可怜的,所以便把牠带回来了。」左漓解释道。

    「啊!对了!在下一时没想那幺多便带回来,但其实,我自个儿也不知如何照顾这兔子,容姑娘可以帮在下吗? 」一边拿出了些伤药膏和碎布条,就交给了容暟儿。

    那男子又兀自喃喃地道:「嗯嗯!也不知这兔子要吃些甚幺?」

    「苜蓿草!兔子和马儿一样,都爱吃那苜蓿草!」容暟儿一面熟稔的动作,替那兔子包扎起伤口,一边却突然深深扭起了眉。

    曾经,她也与那一人一起替兔子包扎伤口,拿苜蓿草餵养兔子,那美好的岁月却已然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便画下了句点。虽然,这句点是她自个儿画下的,但终究是一个天与地之别的横沟,丝毫没有理由可以后悔。

    「啊~!是这样啊!容姑娘养过兔子吗?」就是这幺一句话,竟成了眼泪溃堤的推手,泛红的眼睛,让她再也无法控制地,便自眼角溢出串串珠泪。她将头低得更低,再侧首别开,望能避去那男子的视线,但却已然来不及。

    午后,左漓採了一些苜蓿草回来。容暟儿将草洗了净、擦了乾,餵了兔子,却直到晚膳时,两人都静静地未再说一句话。

    晚膳过后,容暟儿一拐一拐地,步到了湖岸。一轮明月圆圆地映在那湖中,金黄色的柔光透过青湖呈现出来,便是潋滟闪闪的璀灿。这幽静的山谷,没有闲杂人等打扰,四周山野又到处可见繁多药草植物,确实是个安心休养的好地方,身上的伤很快地就好了,可心里的伤呢?

    耳后传来朗润清亮的男声:「可否冒昧一问,不知…容姑娘今日为何流泪?」

    她回过头,瞪大了眼瞧着他,他真是这样爽直的人哪!有甚幺疑惑抓了时刻即要问出个所以然!

    那男子仍是一脸愉悦自在地笑着:「我这人哪!就是见不得女子流泪,就是于心不忍。妳告诉我,有甚幺事受了委屈,我左剑定要替姑娘讨个公道!……还是,是我让姑娘受了委屈?」

    她只晃了晃脑袋,拉起唇线轻轻笑了一笑,那笑却含着些许苦意。

    「那是…有甚幺人、甚幺事让姑娘受了委屈?」那男子略皱了一下眉,不解地望着她。

    见容暟儿抑郁的眉头轻锁,仍是沉默,却不摇头或点头,微微垂下双眼。那幺,这厢许就是猜个正着了吧?

    「看容姑娘急切着要回午觞小镇,让姑娘受委屈的那人可是就在家乡?抑或是…」

    一连的提问,正恰恰敲中了她心里的那个响钟!嗡嗡嗡地迴荡在脑袋里,让她有了些清醒,要再不放下,那脑袋许是就要炸裂了!

    「只是一个无缘之人,要有任何牵挂,也自该当断即断,就无需再提!」淡淡地说出这句话,虽是违心之语,却也是她期望自己能办得到的。

    「那……既然牵挂既断,姑娘又无附累之家人,何不愿在此留下?」

    左漓遂坐在大石上,复又躺卧而下,潇洒地拔了根石旁的乾草嚼进嘴里,跷着一腿,续道:「近年战事频起,这边境偏荒一带,常有伤兵或离家的百姓在这麒麟山遇难。流离者众,伤病者愈众,不如我们就在此茅草院子,搭起竹篱行医救人。你先前不是说这山谷里珍贵的药草繁生,上天赐予的恩惠能够大展所用,启不美事一件!」

    「左公子想得真简单!」容暟儿望向左丞肇潇洒的卧姿,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一向喜欢把事情想得简单些,然后就去做了,而事情,也就真的变简单了!」左漓似乎毫不在意,侧首回望,给了她温暖的一笑。

    皎月的清朗,映照在四目交接的二人身上。容暟儿定定地瞧着这如煦煦和风一样,永远带着畅然笑意的男子,那深墨黑瞳中,印着自己的身影,让她心里勾起一丝牵动。

    假如人的心思也这样,说给即给、说放即放,就能变得简单,那该有多好。她无法确定心底那一处高墙会不会终有一天在此人面前瓦解,可不知为何,她仍然隐约地还是想要逃离这样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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