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医侣》第十章 生死相随(3)-失子之痛

    第十章 生死相随(3)-失子之痛

    在颜丞相的监控和督管之下,大河整治得宜,水患不再发生,疫病也不见蹤影。而北境又因柔然王招回鞑靼散军及不攻不战之约,也终归于平静安宁。既然战事已缓,尹晏遂与外都督司徒逵、内都督岳缙及五兵尚书侍郎周鞍协议,让年事稍高以及家中仅剩孤子之兵将得以释兵解甲,回乡耕作。

    秋收季节一到,金黄色稻田在豔阳俯照下闪闪亮澄,东南柔风轻拂而过,便见一脉脉穗梗柔波蕩漾。笑意满面的农家望着这丰盈的庄稼,千企万盼的好日子终是来临了。

    「容妹妹!下个月初一,姐姐将随同太后娘娘及皇上一起到菩门寺礼佛祈福,妳既有孕在身,便在宫里好好安歇!太后娘娘特别交代,要妹妹就将生辰八字写给姐姐,姐姐好顺道帮妳求个平安符!」云髻高梳,凤冠步摇的娇贵女子,斜卧蔺榻,一抹和善的倩笑挂在唇际。拿起青瓷杯,轻餟了一口紫苏茶,嫣丽瑰紫的颜色溢于唇际,便叫胭脂又染得更红了。

    「谢谢姐姐,妹妹不碍事,太医嘱了只要多休息便可!晚些就让宫女準备纸笔,写上生辰给送去凤安宫。妹妹不便同行侍奉皇上,一切就麻烦姐姐了!」

    「那儿的话,侍奉皇上本也是姐姐应该做的事!呵呵!这茶甘甜清爽,还真是宜口。上次听妹妹说这紫苏茶能宣肺止咳,又能安胎解吐,其实姐姐娘家后院便种了许多紫苏呢!改日姐姐再差人给妹妹多摘拾些来吧!」

    「真是太好了!恰巧这尚药局说紫苏叶即将用凿,还待採进,妹妹正愁着呢!那就先谢过姐姐了!」

    「唉!如若能像妹妹一样,怀个子嗣,对皇上有个交代多好。只是怕姐姐这肚子就不争气,辜负了皇上的期待!」酸言涩语中,却隐藏了不可说的私密。若让这容贵人和一行宫女都知道皇上从大婚之后根本没有再临幸,这颜面岂不落地践踏了。

    其实皇后待容暟儿算还不坏的,宫里诸事也没刻薄过她。本来想把自己好姊妹揽进宫里好有个伴儿,也因为皇上拒绝,便作罢了!若是偶尔因为争风吃醋暗里酸溜了她几句,容暟儿倒也不太在意。想想皇后总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只为了长一辈的谋权划位而被推入宫里,就要跟陌生的男子相处一辈子,终老都要守候在自己的位置。

    这三个月来,那人来或不来,她已没太多心思。虽然知道他最近似乎常与武将大臣商议事情到甚晚,也常常面色沉重地绷紧着,但毕竟国政之事也不是她应该过问的。除了缝上几件娃儿的衣裳会让她提起些兴趣,每日的疲惫思睡倒叫她甚幺事儿都不想搭理,胸口灼热噁逆一起,便是食难下嚥。

    最近还有些事困扰着,便是那原本鼓动的滑脉似是有些虚弱,下腹也闷闷得紧,偶有少许下血,连续多日皆未得好眠。请李太医帮她开些保胎的药方,只吩咐师叔别让皇上知道了多担心。

    可就在皇上、太后和皇后前往菩门寺礼佛的那天,容暟儿竟开始腹痛下血厉害,只觉头晕目眩、腰膝痠软,便一个无力瘫卧在榻上。柳儿和小宛一惊,紧急唤了李太医来帮她行针止血,方才煞是缓下一口气。

    李太医见她肾气虚,胎元不固,脉象沉滑数尺弱,遂给开了补肾益气及补血止血药方,让医女煎下,自己也寸步不敢离去。

    直至医女煎好药端了上来,容暟儿正想起身服下汤药,却是一个猛烈绞痛由下腹传来。

    「啊—!」凄厉的一声,正因那澎湃如惊滔骇浪的骤然剧绞,似是要将下身扭断一般。天摇地动的黯黑席捲而至,将全身的力气每一丝每一毫如涓如流地自身躯逐渐抽离。下身润湿黏腻涌出的冰冷感觉,只让她唇齿不住打颤,无力抬起的双手,已然千万细针啄刺般麻木僵痛,额庭沁出涔涔冷汗。

    不!不能!他和她的孩子,才住进她身体没多久,绝不能这样就没了。

    前些日子身体的异样一直没敢让他知道,但这会儿她该如何向他交代。

    严峻的绞痛未曾停息,她只能用尽那最后一点的气力勉强撑着。苍白的唇最后传出一句:「师叔……救我的……孩子!」一滴莹泪挂于眼角,终是软瘫昏厥在卧榻边缘。

    「娘娘!娘娘!」榻旁一行人的惊呼声破天响起,进于她的耳里只剩嗡嗡嗡的玄幻梦境似的萦绕。

    当菩门寺祈福中的尹晏得知消息,匆惶赶回豫宫,卧榻上的女子还在昏睡中,惨白消瘦的双颊毫无一丝血色,披散的髮丝垂挂于枕畔,紧闭的双唇和睫羽只让那苍颜显得更加憔悴。

    更深露重、寒夜沁凉,双眼微启的容暟儿方才醒来,抬起右手搭上左侧的腕脉,便忍不住一息一息抽咽了起来。

    「娘娘!您醒了吗?」帐帘外,柳儿的声音轻轻传来。

    小宛靠近榻边掀开帷帐,端了一碗汤药过来:「娘娘您请节哀呀!医女刚送过来的汤药,还微温着,先喝了吧!」

    容暟儿方吃力地撑起半身,柳儿便赶进向前将她扶起,更道:「皇上傍晚就从菩门寺赶回来看您!一直守在您身边,方才大将军有事求见,才走一会儿呢!」

    见容暟儿喝下汤药,小宛接过汤碗细声道:「听说那皇后娘娘送来的紫苏叶锦盒里,有散落的牛膝粉。还有!还有!桂花园里的宫人在太后寝殿后面的桃花树下发现的一对草人偶,奴婢才向皇上稟报,那天太后要皇后来同您拿生辰的事儿!」

    容暟儿狐疑地瞠大了眼,疑惑地道:「所以呢? 皇后和太后因此被治罪了吗?」

    小宛眨着眼道:「皇上大怒下了旨,让皇后和和太后明日起即到菩门寺赎罪思过一年,没有他的诏令不得回来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本宫要见皇上!」猛地一劲儿摇头,容暟儿几乎不敢相信那人竟是如此草率就做了决定。

    「娘娘!您还是多休息吧!皇上说他与大将军议完事马上会再回来的!」

    此时,随着一声内官高亢的「皇上驾到」传来,那玄衣龙纹的皇袍身影以着飞快的步伐已经踏入玹华殿。

    「奴婢参见皇上!」两宫女急急跪叩。

    「平身!妳们都出去吧!」神色沉重凝眉的来人进得帐帘,将宫女都遣了出去,便坐到她身边。

    「臣妾参见……」坐在榻上的人儿正要低头欠身,却被他立即阻止:「哎哎!好了好了!别欠身,妳多休息着!」

    他蹙起眉宇,温婉柔声地道:「暟儿!好点儿了没? 妳这回可吓着我了!」

    容暟儿抬起眼,扭结着眉看向他道:「为何做这样的决定?这就是皇上的判断吗? 学医之人应该知道,这与那牛膝和草人偶无关!」

    尹晏卸下了愁眉,无辜地张大眼道:「这些天一直都没来陪妳是我不好,可妳也没必要我才来便要找我吵架吧!出血的事又为何没告诉我呢?」

    「我自知我的滑脉一直不稳,就怕会有万一,但我明白夫君最近为了国政之事有些烦扰,便让李太医别告诉你,也是怕你多担心了!可这与太后和皇后并无关係,就算我失去孩子,也不能这样牵累无辜之人。」

    「我有我的打算,或许妳现在不明了,但是……」一个欲言又止之后,便深深地皱起了眉。

    「暟儿是不明了!我一直以为晏师兄会是位明君!暟儿不希望晏师兄为了我,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而落了朝臣及宫人的话柄。」

    他倏地站了起身,望向殿外候着的宫女,遂轻声地道:「我知道她们不是心地险恶之人,只是愚昧无知!所以,我也必须为她们做最好的安排!」

    「晏师兄……到底还有甚幺事没告诉暟儿?」彼此心里有事,便从眼底看出端倪,容暟儿明白这决定的背后,似乎还有着些甚幺。

    尹晏沉默望着她半响,叹下一口气,方道:「这事妳无须操心!先休息吧!」便即漠然转身离去。

    那人一离去,容暟儿已然虚极无力地倒下,柳儿和小宛见状赶紧进殿侍候,帮她盖上了锦被,不到一盏茶工夫,便深深昏睡而去。

    午夜沉寂中,时睡而时惊,幻梦亦幻醒,枕畔那一缕未完成的娃娃衣,竟成为每次睁眼时挑动泪腺决堤的摧手。

    其实,她并不想入睡,因为每每坠入黑暗的梦靥,血泊中的一双小手是如此无助地、拼命地想抓住她,可她却已无力回握!然后,精疲力竭的淌尽泪水之后,便又是一次昏沉而入现实与虚境的轮迴。

    朦胧中,只依稀知道有个人悄然无声地走进这殿,掀开帘帐躺卧在她身边。温热的紧拥似是波涛洪水中的一片浮木,暖融的吐息彷若严冻冰山下的一袭袄被,轻轻将她的恶梦拂去,终渐没入静谧祥宁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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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彗心有言:

    这厢彗心真是要来打脸一下宫斗剧的老梗,红花、桃仁、牛膝、麝香等都属活血破血之药,常常被用来当作宫斗剧里害人堕胎的工具。但是,虽然这几味药确实在孕期是禁忌,恐对胎儿有所影响,在这里咱还是想帮这些药材平反一下,真的没有那幺恐怖啦!除非长期服用大量且纯的药剂,否则不会有此戏剧性堕胎效果,通常就是本身胎儿异常或死亡,才作为协助破血下胎化瘀,清除剩余的血块之用。

    早期姙娠(20週以前)约有五分之一会发生**出血现象,此为常见之早期合併症,称为先兆性流产,中医称为胎漏。而若一直持续出血不止,则可能导致真的流产,怀孕三个月以之流产称之为胎堕,三至七个月则称之为半产或小产,通常认为是与母体气血不调及胎元不固有关。以西医病理来说,便是母体疾病内分泌功能失调、慢性疾病导致,或胎儿先天异常的自然淘汰。

    彗心也曾像这样,失去一个衷心期盼下的孩子,但是在缮打这一章回的时候,内心却异常的平静。因为多年之后,彗心已明白,每一个生命的来与去,都有其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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