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名字的彩虹》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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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1227！」看清对方的长相后，我惊呼，「为什幺你会在这里？」

    「先别说这个啦。我在上面全都看到了，你这样子迟早会撑不住的。」他将一个塑胶袋丢向我，里头装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菠萝麵包，「拿去，爱德华请你的。」

    我愣了一会儿，看着手上的麵包，肚子立即传来了一阵饥饿感。一整天都空着的胃似乎正在吞噬着自身，我撕开包装，狼吞虎嚥地把麵包全吃下肚。

    「这样一小块根本就吃不饱，你怎幺不多带一点？」我摸了摸稍微舒服一些的肚子，一边抱怨着。

    「喂。这已经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呢。照理来说，天堂的人是不能干涉人间的事情的。」1227的表情十分无奈。

    「那你干嘛还来？」我问。

    「因为我跟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啊。你是复活的人，所以算是例外。」1227的双手不断地来回运球。

    「那你呢？」

    「你想知道？」1227微笑着，看上去有些奸诈，「吃饱了吗？」

    「嗯……老实说还有点饿，不过好多了。」

    「那就来打一场。打赢了我就告诉你。」

    「不、不好吧？我今天是第一次用这副身体打球，而且你也才刚回来……」

    「打，还是不打？」话才说到一半，1227双手将球推传到我面前，「今天是我们实现约定的唯一一次机会喔？」

    「这……」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满满的渴望，「好啦。打就打！」

    我站到罚球线上，深呼吸一口后将球投出。过去的几个小时中，我逐渐用这副身体找回运动的感觉，投出去的球连框都没有碰到就落入网中。

    「你要不要热身？我可不用喔。」我跑到篮下将球捡起，回传给他。

    「不用啦。我已经等不及了！」1227也站到罚球线上，他投篮的姿势很标準，球在空中画出的抛物线十分漂亮，弹道也非常直，只可惜力道差了一些。球先是弹到篮框的前缘，打在篮板上之后落下。

    「看来我要先得分啦。」我走到三分线外。

    「没有你想得那幺容易喔！」1227笑着。

    一洗完球，1227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他蹲在我的面前，防守重心压得非常低，眼里的杀气，跟刚才面带微笑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没有破绽。

    我以左脚做了两个试探步，他不为所动。当我举起手假装要投篮时，他也立刻伸出手来，我立刻将手缩回来并保护好球。要是我的反应再慢一些，球就会被他拍下。但此时他的重心也稍微提高，我抓住这不到一秒的机会往右边切入，他的脚步慢了，一下子被我甩开。

    我踩起步伐準备上篮，眼看球就要离手，却硬生生地被一股力量给挡了下来。

    我再次将球捡起，全力起跳的1227慢了一拍才跟上我的脚步，我迅速找到篮框，将球给投了出去。球越过了他跳起来封阻的手掌，在篮框上弹了两下之后落网。

    「嗯……好像真的没有那幺容易啊！」我将球传给三分线外的1227，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应我。就在我摆出防守姿势的时候，他的笑容随即从脸上消失。

    我意识到在篮球的领域中，1227不是平常多话又爱开玩笑的那个人。此时此刻，我必须将他当做我所遇过最强的对手来尊敬他。

    于是我也收起笑容，再也没有多说半句话。

    他举起手準备投篮，出手的动作非常快，我往前一步，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干扰他，他的球就已经在空中了。我跑向篮下準备抢篮板，球却不偏不倚地通过篮网。

    他好强！在完全没有热身，又先被抢下一分的情况下，还能这幺有自信地从三分线外出手，而且还命中了。光从这球就看得出来，他绝不是省油的灯。

    轮到我进攻，这次他没有出现任何失误，对于我的假动作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反正他不会受骗，我只能尝试直接出手，却被他猜中了我的企图。他起跳的高度刚好碰到我的球，在感觉到球的路径被干扰之后，我比照刚才的模式再次抢到篮板球并出手，可惜这次球并没有投进，长距离的篮板落到了他的手上。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防守时我不敢再沉退半步，他一拿到球，我便用最快的速度贴了上去。他将双手向上抬，我以为他又要出手了，这却只是一个假动作，我的重心完全被骗起，他轻鬆上篮得分，比数来到二比一。

    虽然又失了一分，但我没有丧气，透过刚才那球，我发现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弱点，他的切入不算特别快，如果我能黏住他，同时不被假动作欺骗，应该还是能成功守住他。

    之后的几分钟，我和他产生了激烈的攻防，经由前一次进攻，他知道如果不做任何反应，我也是有可能在原地直接投篮，因此开始提防我的每一个动作，这意味着他更容易被我的假动作给欺骗。

    防守方面，虽然他切入的速度不快，运起球来却是行云流水，快速出手和急停跳投的把握度让人非常难以防守，一个闪神，回过头的时候球就已经进了篮框。儘管如此，我还是勉强地守住了几球。

    我们打得难分难捨，比数终于来到了五比五，谁能拿下最后一分，谁就是这场比赛的赢家。

    球权，在他手上。

    也许是最后一球的关係，他处理球变得更加谨慎，不像前面几次一拿到球就急于进攻，他先是做了几次和我相同的试探步，又做了一次假动作，都没有骗到我。接着他终于下球，这意味着我不需要再提防他的假动作，只要能黏着他，逼迫他收球后再举起手干扰他投篮就好，如果时机够準，我也能跳起来封盖。

    他将球带向右边，在前面几次进攻中，他往右边切入，随后急停跳投的次数佔了很大的比例，把握度也是最高的。

    到了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他突然改变了运球的速度，试图往右边切入，我的脚步没有落后，在他抬起双手，正要跳起来的瞬间，我猜到他并不是要做假动作，而是打算直接出手。因此我也跟着全力地向上一跳。

    不知道为什幺，他起跳的高度好像没有先前来得那幺高，我的指尖轻轻地点到球一下，我知道这球一定不会进。我马上转身準备抢篮板，但他却比我快一步反应过来，抢在我前面把球抓了下来，并且在我来不及跟上的时候将球投出，以他的準确度来看，此刻胜负似乎已成定局。

    令人意外的是，这球的抛物线比前几球低了一些，没有落入网中，而是打在篮框的右缘，同样在他右侧的我立刻取得了有利的位置，将球拿了起来，快速带出三分线。

    他的脚步声，让我知道他和我的距离十分遥远，如果这个时候直接出手，他绝对来不及封阻。

    我弯下了膝盖，儘管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但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力量的流动，它们正按照我的意识传送到指尖上。

    胜负，终于在此时决定。

    「你……真的……好强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句话……从赢家的口中说出来……好像……不太适合吧……」1227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真正赢的人……是你啊……你完全没有热身……还能这幺强……」我喝了一口刚才没喝完的水，将它丢给1227，「而且……你的身体……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最佳状态对吧……你的运球这幺强……切入不可能这幺慢才对……最后那两球也是……」

    「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任何理由……」他转开瓶盖，一口气将剩下的量全部喝完。

    休息了一会儿，我在心跳和呼吸完全恢复正常后坐了下来，他也跟着坐到了我的旁边。

    「说吧。你为什幺会在这里？你的情况又为什幺特殊？」我问。

    1227沉默了一下，几秒后才开口，「明天……我就要去投胎了。」

    他的答案让我有些费解，「投胎？你不是在天堂过得好好的吗？」

    「是啊，我已经在天堂工作了十七年，也替下辈子累积了不少优势……」他说，「但是，这一阵子，我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股骚动。它似乎不想安于现况，不断地提醒我，它想要能碰到球，想要在球场上奔驰。」

    「所以……你就不干了？」我问。

    「嗯。」他点点头，笑着伸出了拳头，「谢谢你，今天这场球，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一场。」

    「不，我也一样。」我也同样伸出拳头，和他互相敲了一下，「那你为什幺可以回来这里？」

    「因为爱德华在上面看到了你的情况，而且他和我也有些交情。你也知道，当初就是我和他提起你，他才愿意给你复活的机会。」他说，「而且他也知道我的手实在是痒得不得了，所以就当作是在投胎前送我的一份礼物吧，顺便可以帮你一把。」

    「复活啊……」我回想起这一阵子五味杂陈的心情，「现在看起来，还真的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呢……」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应该不要后悔，好好地走下去啊。」

    「但是，不能向任何人表明自己的身份，不是想像中的那幺容易啊。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就说出口了……啊……说到这个，你们在上面应该也看到了，我对妈妈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幺我现在还会在这里？」我这才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

    「爱德华就猜到你一定会问这个。第一，你的妈妈是将死之人，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你们，甚至是这个世界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再来，对于你不惜一切也要化解你和她之间的遗憾这件事，爱德华也十分动容。最后一点……」说到这里，1227突然停下了口。

    「嗯？」他欲言又止的，让我有些焦急。

    「你的妈妈……并没有相信你所说的话。」1227的表情带着一些感伤，「基于这点……一切的违规都是不成立的。」

    「这样子啊……」听到这些话，眼泪又不自觉地佔据了我的眼眶。

    「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很遗憾、很心痛，甚至是开始嫉妒杜怀谦生前所拥有的一切……」1227的话一针见血，完全猜中了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念头，「但……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的妈妈察觉到你不是真正的杜怀谦，而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以后，她对你的爱，可曾因此而少过？」

    这个问题，就像在我的头上淋了一大盆的冷水。

    「妈妈她……」仔细地回想起来，妈妈说，她很早以前就发现我不是真正的杜怀谦先生，但是在那之后，我所感受到的爱，和最初见到她的那一天，她抱着我，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任何的差异。

    儘管是完全陌生的我，妈妈还是在我的身上，付出了和杜怀谦先生相等的爱。就算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原先一无所有的我来说，已经是十分奢侈的幸福。

    「不好意思。我就直接说了－－我不能体会你们无父无母的心情，因为我在生前是一个拥有美满家庭的孩子，爸爸妈妈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甚至连我卧病在床的时候，他们都是形影不离地在我的身边保护着我。」1227拍了拍我的肩膀，「但……当你妈妈看着你时，我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和我的父母当时一样的眼神。她的脸上流露出的情感是什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是……什幺？」

    「是对至亲的爱啊。」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你一定也能感受得到吧？这副不属于你的身体，也许会欺骗你，但是就像我说的，只属于你的灵魂，是骗不了自己的，对吗？」

    「嗯……」我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1227。从以前到现在，你就一直帮我。」

    「别客气啦！就当作是你陪我打这场球的谢礼吧！」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喂，等一下。既然你说你和爱德华有些交情，那个不像样又不守规矩的神有没有告诉你，你下辈子会投胎到哪个地方？」我好奇地问。

    「有喔！他告诉我，我下辈子会出生在美国，是篮球之国耶！」他的手指比出了一个讚，而且笑得好满足。

    这个笑容，竟然让我有点捨不得送他走。

    「那你一定要很努力才行，那里可是有着各式各样的怪物喔。」

    「放啦！你都跟我打过了，还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吗？」

    「我知道，你真的很强，相信你一定可以征服那里的！」我笑着说。

    「那就，再见了？」他再一次伸出拳头。

    「嗯，再见了，朋友。」

    彼此拳头交会的那一刻，我彷彿能感受到，从他的灵魂深处传来的激烈颤抖。

    我知道那并不是害怕，而是看见自己的梦想就在眼前的，一种无法克制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