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听到夏芸回道:“只是些私人恩怨罢了,拿到台面上来说,只会污了大人圣听。”
“大胆刁民!”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我叫你从实招来!你为何隐瞒,还不速速禀实!”
夏芸一时无话应答,正在思索之际,侍立在一旁的师爷小声道:“大人,依我看这不过是件小事,些市井之争罢了,既然这件事的起因他不肯说,也无妨,他承认了殴打李赢之事,咱们就打回来就是了。”
转而附耳悄声道:“反正李公子也不过是要出气,这也差不多了。”
这番话在悄静肃立的公堂之上格外清晰,不光夏芸听到了,连听堂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听到了。
夏芸听了,脸色白了白,却也别无他法,只能认了。却不知站在堂外的人已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篱二在堂外一片焦急之色,苏若水去了夏府拖情,还没消息传来,这里夏芸却已被按倒在堂上,衙役作势要打。
他顾不上许多了,一个跃身闯入公堂,大声道:“此事与夏芸无关,人是我打的,县太爷糊涂,怎可不明就里的打人,柿子捡软的捏不成?”
公堂一时混乱起来,不少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李赢见了篱二,莫名想起他揍自己时的情景,留下了阴影,下意识的有些惧怕,往一旁挪了挪,却被篱二一把揪住,喝道:“你倒是说清楚,昨日打你的人是爷爷我不是?”
李赢忙拱手,点头如捣蒜般称“是”。
县太爷不耐烦的连连拍了几次惊堂木,“肃静、肃静!”
篱二一把丢开了李赢,乖乖的跪在了夏芸一旁,轻轻一笑,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夏芸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心下又忐忑又感动。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指着堂下人喝道:“你们将公堂断案作儿戏吗?言辞前后不一,你们三人究竟所谓何事!”
篱二拱手回道:“大人息怒!”遂将前事说明,只是隐去了那些隐讳之事,只说是自己与李赢不合,故打了他,夏芸念及兄弟之情,替自己担了罪名,实乃大义之举,不应冤枉了他。
李赢本就惧怕篱二,又见篱二自己担了罪名,自己可以趁机教训教训他,岂不正好,遂也顺着他的说辞圆了下去。
一方周旋过后,已是磨蹭了半个时辰,案情定下,不过是篱二与李赢不合,故昨日乘势打了人,和夏芸无甚干系。
县太爷有些不耐的将惊堂木一拍,定下了判决,将篱二拖下去打三十大坂!
板子重重落下,一声声落在篱二身上,也落在了夏芸心上,夏芸狠狠的瞪着李赢,指节泛红,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不想行刑到一半时,苏若水带着夏府的人闯进了公堂,忙令停手,县太老爷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这么简单的一件公案,又被打断了,或者说,又被人掺了一脚。
苏若水带来的是夏府大奶奶身边最得力的一个管家爷们儿,夏府那样气派富贵的人家,就是奴才也比别人光彩几分的,何况是正经的管家爷们登堂。
县太爷只得罢了手,揉了揉眉心,道:“又有何事不让行刑?”
那管家爷们名崔护,是个鬼灵精变之人,巧舌如簧,一番话娓娓道来。
只说是因李赢欠了夏府债务,过期不还,才招致家仆篱二殴打的,算来篱二之行也是合情合理的,夏府规矩一向如此,欠债不还抵赖者打之,这一向是夏府的行事之风,钱塘皆晓。
只是篱二忠勇,才自己在这里领了罚,免得落人口实,夏家却不能不顾他,不然堂堂夏府威严何在,在钱塘又有何颜面立足!
这番话分明拿夏府威势逼人,县太爷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笑眯眯的点头称是,忙令将篱二放开扶起。
在堂堂夏府的颜面和李赢之间选择,县太爷很清楚该怎么做,何况这本就是件小事。
只有李赢犹不服气,起身拿手指着崔护道:“你血口喷人!我李府何时欠了你夏家的债了?”
崔护不急不忙的将一个匣子陈了上去,县太爷打开,确有一纸银契。
他尤不死心,指着堂上喃喃道:“这定是假的,定是假的!”
师爷见状接过,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是多年前立下的,并无误差。
一时之间李赢愣在了那里,他这才意识到,是了,他其实无需争辩的,就是没有这一纸借契,夏家也有其他办法将事情转嫁到自己身上,何需血口喷人,更犯不着用假借契,自己的怀疑太过可笑,今日妄想在这公堂上打赢官司更是无稽之谈,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他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忽略了的事情,夏芸是夏府的人啊,是权倾钱塘的夏府的人,他竟然妄想动他,真是想的太简单了。
都因为夏芸素日里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温润干净,他都忘了,夏芸是夏府的一支人,而且这两年来在夏府过的如鱼得水,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想到此,他无再争之心了,自己主动跪了下来,担了罪名。只道是自己欠债不还才招致夏府家奴篱二的殴打的,因心内不服才将篱二的好友夏芸告上了公堂出气,如今水落石出,自己愿领责罚,偿还银钱。
最后这一出闹剧就此收场,堂下看热闹的群众茶余饭后又多了几句白话,粉饰平淡无奇的生活。
此刻,篱二屋内,夏芸正在给他上药。
“哎哟……芸儿轻点,疼。”
夏芸没好气的干脆重重拍了一把篱二的屁股,道:“还知道疼呢!下次还逞不逞英雄啦。”
篱二闷闷道:“还不是怪苏若水太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打你吧。”
夏芸又气又感动道:“不能看着他们打我,那你就让他们打你啦?”
篱二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嘛。”转而滴溜溜的看着夏芸道:“芸儿心疼了?”
夏芸不理他。
他得寸进尺,乐得像个孩子,道:“嘿嘿,你就是心疼了,就是心疼了是不是?”
夏芸面色不自然的将他嘴捂上,道:“好了,别闹了。”
“咳咳……咳嗯!”一旁的苏若水觉得眼睛被闪的有点睁不开,干咳了几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拱手道:“那芸儿,篱兄,我就先回去了。”
后者竭力挽留,要他吃了饭再走,苏若水还是很义正言辞的离开了,哼,我才不要留在这种瞎人眼的地方呢,我要回去找我的小芊儿!于是大步流星的回去了。
篱二瞅了眼苏若水离开的方向,见篱裳不在家,忙神秘兮兮的叫夏芸把门关上。
夏芸纳罕的看了他一眼,将门关上,篱二贼兮兮的凑到他身边,问道:“芸儿,你喜不喜欢我?”
夏芸闻言面色一红,将头扭开,“你屁股不疼了?”
篱二紧紧拽住他的袖子,不许夏芸顾左右而言他,穷追不舍,委屈道:“因为芸儿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虽然,我们该做的都做过了……”
他语气可怜兮兮的,夏芸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是很心疼的,然而后半句却是让他想揍这粗汉子一拳,哪有人时时刻刻将这个事儿拿来念叨的!
不过触到那双清澈的眼睛时,怒火便瞬间平息了,轻柔的用手触摸他的脸颊,主动将唇凑过去,轻轻一吻,随即退开,柔声道:“我自然是心悦你的。”
篱二怔了一瞬,转而喜道:“芸儿承认了?那以后也不许反悔了,要一直喜欢我。”说完吃吃的笑着。
“笨蛋!”夏芸嘟哝了一声,主动凑过去吻他,堵住了后者傻笑的嘴。
一吻方了,篱二的手伸进了夏芸衣内,揉捏抚弄,闹腾着,被夏芸一把抓住,“别闹。”
夏芸将他略粗糙的手抓住放在自己唇边吻了吻,柔声安抚道:“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嗯?可好?”
“好。”
“那……继续上药?”
“嗯。”
篱二觉着自己现在泡在了蜜罐子里,自然芸儿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
☆、必非久居人下
岁月静好,转眼半载倏忽而过。
仲夏时节,天气燥热,闷热的天气里却透着喜庆的味道,这一月,有两件喜事,篱二的姐姐篱裳出嫁,夏芸的知己好友苏若水娶妻。
如今夏芸的铺子在夏府的照应下已步入正轨,生意蒸蒸日上。这两桩喜事无疑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事。
由于两桩喜事日子相差不远,夏芸两处帮忙,又加上自己铺子的事,可谓是忙的焦头烂额,不过心里是乐滋滋的。
苏若水总算娶到了自己可爱的河东狮张芊,得到了张府的肯定,不过张家小姐脾气火爆,以后恐怕有的他受的,但他貌似很是自得其乐,被虐的挺高兴。
篱裳姐姐也配了个好人家,郎君忠实又精明能干,会过的很幸福。夏芸幽幽的盘算着。
忽然想起那日篱裳身着一件大红嫁衣,烧红了霞光,款款走上花轿时,篱二拉起了自己的手,郑重而又诚恳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他说:“芸儿,我们将来也这样好不好?”
那时的夏芸没有回答他,只是回握住了他的手,他只能如此。
他想过,他和篱二可能会没有未来这件事。
现实总是会将愿望压在角落里,不着一寸地方。
夏芸不得不考虑现实,母亲在熟人圈里老老实实的过了一辈子,父亲早逝,她东拼西凑的将自己抚养长大,本分了一生。
他和篱二的事,去向母亲坦白吗?不可能的,她可能会疯,会被亲戚朋友的各种眼光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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