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芝楼的忽然出现令沈俊心里很是不舒服,尤其是在得知孙宏宇确实已来到汴京城后,他心里更是不痛快。
但,毕竟这是在天子福地大宋国都,不比昔日昌阳城,孙家无权无势,无法作威作福。起初,沈俊仍还抱着与孙宏宇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然而,后者却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因趣思婷’员工便陆陆续续被一家名唤‘云霄坊’的绸缎铺子高薪挖去。紧接着,汴京城市面上开始出现‘因趣思婷’成衣仿制同款,且质品精良不逊原版,甚至价格还比原版要便宜个两三成。均售自‘云霄坊’。
连着两个月,‘因趣思婷’便已风光不再,但凡店里有新款产品推出,不出五天,‘云霄坊’必能推出仿制同款,营业额更因此狂泻六成有余。而经由查明,‘云霄坊’东家与‘惠芝楼’正是同一人——孙宏宇。
“涨价?”小安子眼都瞪圆了,一脸疑惑,“云霄坊跟咱抢生意,按理说咱不是该降价应对么?”
‘因趣思婷’掌柜望着沈俊,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一旁的老管家年伯不动声色。
沈俊笑了笑,“不但涨价,咱还限量销售,而且每件产品都要贴上‘因趣思婷’标签。他孙宏轩不是喜欢仿制么,随他仿去,再仿终究也得低老子一等!”
闻言,年伯捻须点了点头,“物以稀为贵。‘云霄坊’再仿仍也是个只卖二等货的仿冒铺子,汴京城百姓眼睛自是雪亮,若再假以时日,怕是‘云霄坊’得毁了自家名声。”
新的营销方式一经推出,立刻便取得不俗成效。
汴京城不乏许多富贵人家,但凡买东西都挑最好最特别的,一点也没在心疼银子。十一月、十二月,‘因趣思婷’连着推出两款新品,且每款都只限量两百套,一经面世立刻抢售一空。手慢者只能去‘云霄坊’买仿制品。
这么一来,两家店的质感便明显拉了开。一家是奢侈品牌店,产品受极推崇,顾客趋之若鹜,店里每月营业额相当稳健可观。反观另一家则是山寨仿冒店,尽管也非常努力经营,却鲜有回头客,且每月营业额忽高忽低,口碑还颇差。
然而,某天深夜却突然发生了一桩‘意外’。
子时刚到,汴京城百姓多已在睡梦之中,整条分营路亦是万籁寂静,不见行人,只每隔一个时辰才有一列队夜巡兵士及两位提灯更夫快步走过。
夜色间,‘因趣思婷’店门紧闭,铁将军牢牢把门。只见忽有一身形矫健黑衣蒙面人自街角黑暗处冒了出来,并悄然潜行至店铺门口。黑衣人行动极其谨慎,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立刻自怀间取出钥匙打开铁锁。只听的‘吱呀’轻响声中,店门微启,蒙面人身形迅速一侧隐入‘因趣思婷’。
约莫小半盏茶时间过去,黑衣蒙面人才推开店门而出,四下环望一遍,片刻,脚步匆匆消失在了这夜色之中。身后,‘因趣思婷’店门紧闭,室内却有道可疑火光在耀闪,不消多时,火光越亮越烈,灼烈焰光迅速蔓延至整间店铺……
“公子在汴京城可有得罪什么仇家?”办案衙役问道。
沈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倒是与廖府文林先生及林府林建德少爷有点小过节,不过这也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闻言,两名衙役彼此互看了一眼,在手册上迅速记下。
“最近府里或是店里可有收到任何恐吓威胁?又或是可有什么奇怪人士出没?”
沈俊想了想,“没有。”
“那沈公子以为这把火哪家放的可能性要大些?”
“廖、林两家应该不会作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来。”顿了顿,沈俊皱着眉心道,“但提到仇家,‘云霄坊’东家嫌疑倒是比廖、林两家都要大些。”
“生意上的仇怨?还是私人恩怨?”衙役边写边问。
“两者都有。不瞒二位差爷,云霄坊东家是在下同父异母胞弟,我俩向来不睦,也是为了躲避他,我才会举家搬来汴京城。最近他‘云霄坊’ 一直卯着力与‘因趣思婷’较劲,却又始终比不过我家铺子。纵火的可能性不小。”
“嗯,明白了。沈公子你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店里的。”说罢,只见一名衙役自袖间拿出一把焦黑铁锁。
沈俊接过手里仔细看了看,眼底目光登时猛的一沉,“没错,这确实是小店镇门之锁。”
“这铁锁钥匙共有几把?分别又都在谁手里拿着?”
“共有两把,掌柜随身携带一把,府里还备着一把。”言语间,沈俊侧头朝小安子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快步跑去书房取备用钥匙。顿了顿,沈俊似突然想到,“大约半年前,在下位于昌阳城的一间米面铺子也遭遇匪徒打砸,虽然最终未能查出犯案者,但在下揣测定是孙宏宇指使他人干的。”
“办案凭的是人证物证确凿,不是公子揣测就能定罪的。与廖、林两家又是如何结怨的,烦请公子简述一遍。”
一五一十,沈俊把前后是如何得罪两家的经过简单叙述一遍。待叙述完毕,小安子也拿着小木匣跑来了大堂。
打开木匣,钥匙仍在里头。而因着办案需要,两位衙役一并将钥匙收了去,并告知沈俊在家耐心等待结果,若有想到什么可随时派人给府衙传话,随即二人便告辞离去。
待送走官差,沈俊脸色却是忽然变作铁青一般难看。偌大厅堂只听少年寒声冷冷道:“木匣里的钥匙被人动过!”
☆、49章
小木匣是店铺开张前一天沈俊特意从庙里求来的,为此,他还特意向庙里老僧求过一签,钥匙的摆放位置亦是按照签解方位所定,以求的日后生意兴隆。且小木匣一直也没被打开过。但这回开启,钥匙还在却分明已不是原来的位置。
沈俊没把这个情况告诉衙役。只因沈府上下都是自己十分信任之人,他实在想不通到底谁会是内贼,也不愿看到大家一个个都被县衙官差喊去盘问,想试着单凭自己的力量把内贼给查出来!
铺子被烧,重建得花去不少时日,又恰逢是年末,想要再重新盘家店面也挺是麻烦,这生意便暂时停了下来。但,沈俊又令人放出消息,说是趁着歇业之际,府里正在进行各类新款产品设计,待到来年开春‘因趣思婷’再隆重开业。
半夜,沈府后院。
夜深人静,厢房内仍还亮着烛光,沈俊亦无心睡眠,此刻,正背负双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这样过去多久,房门开启,只见李睿杰睡眼朦胧的倚在门前。
“沈哥哥,快进屋歇息,弟弟不收钱的”
沈俊笑笑着朝门口走过去,“你小子,越来越不正经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李睿杰也笑了,拽着少年就进了屋。随手一关门,吹熄蜡烛,直接把人往床上带,边打了个哈欠,“大半夜的,披着件衣服就杵院子里,也不怕着凉。”
被窝里头暖烘烘的,沈俊手脚并用把李睿杰箍的紧紧。
“心里烦,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孙宏宇为什么那么恨我。”
“想不通就干脆别想,白费脑筋。”
沈俊啧了一声,“不能不想啊,从小到大,我爹对他最是偏心,对老子最狠心,末了,老家伙临死前还把孙家交给他,又把老子赶出昌阳城。任谁来评判也是孙宏宇得尽便宜,老子受尽委屈。怎么这到头来,反倒是他对我怀恨在心?”
李睿杰故作深沉状,“嗯,大概是你比较讨人嫌吧……”
“嘿!有胆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就不信制不了你!”
两人嬉嬉闹闹着在偌大床上滚来滚去,只听得床板嘎吱嘎吱乱响,帷布晃来摇去,直把李睿杰瞌睡虫都全赶跑了。
半晌,沈俊躺平了一声叹:“当初在昌阳城担惊受怕,吓的要死,躲来汴京城刚舒坦三个来月不到他又阴魂不散跟过来,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要不,你哥俩什么时候找个空闲,聚到一起谈谈?”李睿杰建议道。
沈俊想了想,“估计没啥卵用,指不定到时一言不合他又记恨我三分,懒得自讨没趣。”顿了顿,凑近小杰公子脸颊亲了亲,“攘外必先安,咱先得把钥匙的事情给弄清楚。”
闻言,李睿杰却是皱了皱眉头,“你怀疑家里有内贼,可我总感觉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太大……”
“我也这么觉得,可钥匙明明被人动过。”
“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跑进店里放火,官差连着追查十天也没找到半点线索,那犯人肯定不是寻常普通人。要我看,他极有可能是位身手了得的练家子。”
“你的意思是说……”
“纵火者既然能悄悄潜进店里,有没有可能之前也偷偷潜进过咱们家?”
沈俊登时浑身一激灵,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一层,联想到凌麓坊坊主确实也来了汴京城,当下少年心头又是猛的一沉!
惠芝楼,雅间。
孙宏宇脸色阴寒,眉心间满是愠怒,“瞧你给我干的好事!”
凌麓坊坊主脸色亦难看至极,“这……这只怕是他使的一出诈计,来套师弟口风。为兄自信全程不曾留下任何纰漏……”
“没有疏忽?没有疏忽他孙默怎敢找上门来?适才在门后你也都听到了!他字字句句夹枪带棍,明显是话里有话在有意敲打我,分明已猜到就是你凌麓坊坊主偷盗钥匙再纵火烧店!”
“就算‘猜到’又怎样?无凭无据,官府总不能只凭他三言两语便定我罪!”言及此,凌麓坊坊主冷笑道,“自打离开昌阳城,师弟便越发胆小如鼠,这可不像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孙宏宇!”
少年闻言猛的一回头,“咱们现在身处国都汴京城!不是那昌阳小城!况且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在。”顿了顿,孙宏宇似猛然意识到什么,只见他脸色陡然一变,“师兄可是收到师父消息?”
“没错,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师父必将返回汴京城。”
“果真?太好了!”孙宏宇顿时脸色一喜,“想不到时隔三年终于又能再次见到师父他老人家!”
“何不暂把师父的事先放作一边。”只听凌麓坊坊主忽然阴恻道,“师父要来汴京城,恰好孙默那小子也在,此乃天赐良机!你与孙默本就是水火不容相冲命格,有他没你,有你没他,不如便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给除了,一了百了!”
孙宏宇蠢蠢欲动,心里却似仍存顾虑,“在汴京城杀人犯案非同小可……再者,师父之前算过,孙默活不到二十一岁,不如再等个半年……”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怂恿我去盗钥匙、纵火烧店怎不见你犹豫分毫?”顿了顿,凌麓坊坊主寒声再道,“既然孙默已猜到那场火是我放的,他必定会向京兆尹陈情,等不了那半年!以免夜长梦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拧着眉、踱着步,孙宏宇思前想后反复斟酌权衡利弊,半晌,只见少年眼底忽然寒光一闪,“要做那便做的干净利落点!沈府上下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经过这么一番半是试探半是敲打,沈俊已猜出个**不离十,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是先回了住处,然而,他前脚刚踏进家门,小元子便快步迎了过来。
“老爷,四姨太和六少爷来了,正在大堂候着呢!”
沈俊眉头一皱,“这个月的例银不是已经送过去了么?”
“小的问过了,不关例银的事。”
“噢?那他们到底过来作甚?”
小元子挠挠头,“鬼晓得,四姨太什么都不肯说,看样子是非得当着您的面面谈不可,这都等了快一个多时辰了……”顿了顿,又道,“兴许是什么紧要之事。”
“她能有什么紧要之事!不给老子添乱我就要谢天谢地了!”说罢,只见沈俊一脸的不耐烦神情,背着双手直奔大堂去。
沈宅大堂,小胖墩坐在太师椅上正端着碟点心哼哧哈哧胡吃海塞,一旁的四姨太脸上又是宠溺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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