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见了 !-失根的白莲》第六章:寄人篱下(1)

    第六章：寄人篱下(1)

    时间：一九九三年 秋

    地点：德国

    第一堂德语课结束了，不过十来个来自不同国家，老少皆有的学生勉强凑成了一班。

    他们当中有移民来的土耳其人，逃难来的波斯尼亚人或回归的俄罗斯与波兰的日耳曼后裔。

    陈宛宁是唯一来自东亚，也是最年轻的学生，这似乎不是她所想像中的德语班。

    两年前来德国游学，在哥德学院时的学生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纵然上课有时枯燥乏味，但同侪共堂多少也轻鬆有趣。

    现在看着这些老的老、俗的俗，德文说得比自己还差的外国人，她简直愁上加愁，更觉孤寂。

    一个月前来到寄宿家庭当褓姆，除了看护照料马克斯和露伊莎，她每天都有固定的家事要打理。

    男主人彼得整天都在公司上班，女主人海蒂早餐后先送马克斯去幼稚园，回来餵露伊莎喝母奶后，就去她的製陶馆工作，直到中午再去接马克斯回来。

    这三个小时单独和露伊莎在家的时间，即使没有聊天的对象，但少了被人观察的感觉，加以露伊莎容易照顾，她像这个大别墅的主人一样，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无处不由她。

    所以每当海蒂关上家门，消失在前院铁门的那一刻起，陈宛宁像脱下僵硬的制服一样，终于可以完全让筋骨神经放鬆下来。

    有时下午海蒂会让她单独推婴儿车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但只要可以暂时摆脱海蒂的存在与马克斯的烦扰，她都乐此不疲。

    这般寄人篱下的低姿态生活，除了有无法完全放鬆的彆扭感，还有那逃不开的孤独与寂寞，所以她是满心期盼这一週两次的德语课，结果却是让她彻底地失望了。

    虽然她知道人不可傲慢，不该对他人持有偏见，但这些同学必然不属于她的世界。

    陈宛宁收完背包，起身正要走出教室时，女老师芮娜特·西门叫住了她：「陈小姐，妳应该选上午的德语班，他们都是年轻人，比较适合妳。」似乎心事被偷窥，女老师的敏锐与细心令她意外惊喜。

    「谢谢您的建议！ 这是我的寄宿家庭安排的，何况我白天必须看护小孩，没有时间上课。」

    「那真是太可惜了！对了！私下叫我芮娜特就好，我不喜欢「您」来「您」去的，製造距离感。现在的社会已经愈来愈没有人情味了，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忙着过好自己的生活。还好这裏的社会福利制度做得很好，缩短一点贫富间的距离。」

    芮娜特大论长篇她的理想社会，陈宛宁听得似懂非懂，只好频频点头认同。不容置疑地，芮娜特是个热忱的民主社会主义者。

    「对了！妳和寄宿家庭若有问题可以找我，我有一些律师朋友可以帮妳。我听过一些年轻的外国褓姆在寄宿家庭的不悦经验，有的德国人对外国人不友善。」

    芮娜特的这一段话，让陈宛宁又想起三个星期前和海蒂的大磨擦。

    那是她来德国的第七天，他们三天前一起从波登湖的渡假屋回来海布隆市，海蒂一直忙着收拾衣物和照料两个孩子。

    小女儿露伊莎仍在喝母奶，三岁的儿子马克斯不接受她，让她觉得帮不了海蒂什幺忙。

    她看到洗衣机里洗好的一堆衣服，就好心地放进烘乾机，结果把一些昂贵的休闲服给烘坏了。

    啊! 她只是出于一片好意要帮海蒂分担家事，最后却惹得海蒂火冒三丈，大吼大闹加大哭，委屈地跑去向彼得哭诉抱怨。

    虽然事过境迁，海蒂也对她的失态道了歉，但那道疤痕却总在敏感时刻隐隐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