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2-2 长期抗战（上）
高登走后，莲疲倦地睡了一阵子，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她看到母亲也坐在床旁的椅子上打瞌睡，不禁扯出一抹微笑。
活着真好，能够自由，有深爱自己的亲友，很幸福。如果不是知道自己不会孤独，现在她大概会止不住大哭甚至想寻短吧。
不是她不难过伤心，只是长年的淑女教育终究让她本能地把责任感放在很前面。为了关心她的人，她不能被打倒，不能颓废，不能太娇弱，要表现出大家闺秀的气度。
莲也必须感谢克里斯。真正认识他即将要一年，这些日子他教了她很多，陪她面对与克服过去她曾有的恐惧与不安。所以现在她能够毫无疙瘩地面对亲人，不再受上一代的恩怨影响。
他是个守承诺的人，靠着一点一滴的疼惜与关爱，消除了许多她对爱情的猜疑。
可惜，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方咏姗醒了过来，看见女儿已经睁开眼在想事情，温柔地问：「莲，感觉如何，需要什幺吗？」
「我想去洗手间。」
「好，让妈妈扶妳去。」
之后，方咏姗给了莲一个三明治，又为她削了一颗苹果。「晚上再吃好一点的，现在先垫肚子。」
「妈，我可以今天出院吗？」莲问着。
「可是妳……」
「明天就是星期五，我只需要工作一天就又到了周末。我会和经理说我只能坐着。我还是新职员，今天请假已经很难为情了。」莲知道克里斯已经体贴地第一时间打电话到她的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但她决定要销假回去上班。
拒绝被坏人打倒的方式之一，就是她要尽快把日子恢复正常。
「好吧，我会去请医师来评估妳的状况。」方咏姗看着平静的女儿，心中却反而感到更加心疼。女儿太懂事为人着想，出了这幺大的事还把自己的情绪给压着，这样好吗？
「克里斯和我们说，妳希望妳和他有一段空间，暂时不联络。」
「嗯，我和他都有一些情绪和想法要釐清。」
莲简单地对妈妈解释了她的想法。
方咏姗听完，万分不捨女儿所要受的苦。「我会支持妳的决定，但有一点我和妳意见不同。婚姻本来就是一种负责任。有了一份责任心，才能够在激情被日常生活消磨后仍然坚持下去，愿意去克服难关，甚至是重建彼此的爱情，而不是一但觉得不爱了就一拍两散。当初妳不是也把婚姻视为纯粹的义务才没有大力反对伊莱的求婚吗？」
「我同意妈妈说的话。也许是我变贪心了吧，我不是说婚姻内只有爱情的存在。我只是希望克里斯如果愿意对我负责是出自于爱我的心情。我不希望他负责是因为觉得我是……是有……残缺甚至髒掉了的可怜女人。」莲原本打定主意不要在父母面前哭的，可是说着说着，突然悲从中来，最后一句哽咽地几乎不可闻。
负面情绪一旦被勾起，就强势难挡地全面来袭。
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在深爱的男人心中，自己是个美好的存在。
这种时候，无需讨论分析大道理。她只是本能地体会到，原本自己都不认为有什幺重要的东西，被暴力地摧毁之后，留下的是理智无法驱散的遗憾与不堪。
为什幺不能和其他的伤口混为一谈？真的是受封建老旧思想的遗毒所害，还是因为灵魂深处知道不同之处？
原本充满了美好憧憬之事，现在却像打翻了墨汁一般，整张白纸迅速地被黑暗包围，眼见之处皆是混浊髒乱的灰暗。
她为自己哀悼，也头一次对克里斯的过去产生一种气愤。
最恐怖的不是身体上的改变，而是灵魂彷彿也因此蒙上摆脱不去的印记，被新生嚣张不已的恨意紧紧地抓住。
那份恨意，扭曲了所有美好的人事物，像是一场黑雾一般随风飘散着，所到之处全都枯乾潦倒失去生意，成为丑陋的死亡剧毒。
一不小心，就会被这股暗黑力量吞噬而尽。
方咏姗抱住终于哭出来的女儿，自己也眼红鼻酸了。她让女儿静默地宣洩情绪一段时间，才柔声说：「妳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相信克里斯。不过妳需要时间，有低潮哀伤与恐惧是正常的，不要逼自己太紧，我们都会耐心地陪妳。」
因为妈妈的安慰，莲才打断了负面情绪的魔爪，暂时从深海中回到海平线上得以喘息。
「嗯，谢谢妈妈。」莲擦乾眼泪，对于心中刚才那场黑暗旅程感到心有余悸。
不过现在莲知道了，她并不能完全冷静，至少目前为止不行。
她明白刚才那种负面情绪一定还会再回来纠缠她。
这将会是一场长期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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