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仙君太放肆》腹黑仙君太放肆分节阅读6

    他二人从兽径绕城而走避免身沾人烟俗气,倒抄了捷径,半月方才悬空而挂,黑白一对良驹已行至南樵山脚。封郁牵着辔绳领两马在山溪边喝过水,又将马赶回道上。

    眼见白骦乌骓一前一后自取道回青阳,莲兮与封郁便徒步从山麓处往山林深处走去。

    第十一节 彻夜所思 辗转反侧(3)

    “你这臭道士,不是自诩算卦推演了得吗,怎么不好好算一算那金翅身在何处?”莲兮紧跟封郁背后,在深山密林里瞎转悠了半夜,终于忍不住抬声埋怨。

    深林中夜色静寂,只有虫鸣窸窣,莲兮这一声话从口出,立时惊得周遭草影晃动,树枝颤抖,整片山林好似睡得迷蒙中伸了个懒腰,复又归于平静。

    封郁转过身来,唇前置指,示意她噤声,朝四周观望了片刻,又探头过来,在她耳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时常来探望此鸟,若无意外,它就盘踞在左近,夜深林密,我目力不及。你我先稍事休息,待天亮再去寻它。”

    他说毕,便择一处苔草干燥的地方,倚着虬据树根而坐,见莲兮犹自站着未动,便伸手将她扯过来,让她同坐在边上。

    头顶树叶层叠密密,一丝月光也未舍得透下,林中只有飞萤之光时隐时现。莲兮的目光追随着那些萤亮小点,在四近左右茫然幽游。昏暗之中,她与封郁同树而倚,虽未相触,莲兮却感到有温热穿过身上的绡衣,隐约传来。

    他在她耳畔低语时,也并未说得什么甜言蜜语,却将她那一只左耳连同整片面颊燎得滚烫。莲兮一面拿袖口蹭着发烫的脸颊,一面自嘲自讽,她龙莲兮再不济也活过几千岁,于男欢女爱上,生死恋,忘年恋,夕阳恋,人妖禁恋,妖仙虐恋,仙人苦恋,其中种种戏码她都亲眼得见过,论亲身体会,涟丞也曾让她浅尝其中滋味。只是纵观她自以为浩浩荡荡的四千载寿命,竟未曾心悸至此,好似一颗浑跳不已的心下一刻便要从胸间自作主张地跳跃而出。

    “封郁……”她一路随他,却从未拿他的名字来称呼,这一时两字破口,虽是极尽低声,已近嚅嗫,却耗尽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然而边上坐着的那人却未作任何回应。

    手指轻触了触封郁的衣袖,她这才发现他竟已入眠。

    莲兮心中纷乱,耳畔脸侧的热度却分毫未减,反而愈发蔓延,一身燥热将马尿臊味蒸腾而起,直叫人无语泪流。

    她站起身,随萤火纷飞四处闲晃,不想没走出多远,树影荫蔽忽然稀疏起来,斑驳月光细碎投在脚边。再往前行去,山石荒道愈加开阔起来。转过一处林木团簇,一方静澈的潭水乍现眼前,粼粼澄波在皎洁月光下荡漾着,清凉的空气朝莲兮轻轻袭来。

    莲兮本只想在潭边掬一捧清水来洗一洗脸,不想手指方才浅入潭水,清爽之意便令她再难自抑。封郁先前同她说的什么牲兽之味,一时被她抛在脑后。原本偷羽一事在莲兮看来不过使一式移行之术,来去瞬息之间的事。便是时运不济拔毛时被金翅发觉,也大可以与那恶鸟乱斗一场,把赤翎浑抢过来。她实是不知道封郁顾虑些什么,罗里吧嗦一路费得好大功夫。

    眼见四下静寂,她便褪下身上的杏黄绡裙,将衣物放在潭岸山岩上,翻身入水嬉戏。

    她本是世出东海,自小与水为伴,这几日白天烈阳炙烤,夜里群牛踩踏,三更半夜固然有点功夫,也全让她花在来回青阳,探视王萧的路上了。许久未与清水肌肤相亲,乍一置身水中,莲兮只觉全身都欢畅起来。时而掬水四散,时而入水游曳,她在潭中自在玩乐,发丝于水中四散沉浮,将水面的月影也搅得欢扭不停。

    莲兮背靠着岸边山岩,戏水正乐在其中,忽听背后放着衣物的地方簌簌轻响,忙掩着前胸转过身去,厉声喝道:“谁?”

    待她看清眼前之人,鸾凤早已破掌而出,剑刃锋芒直逼那人脸前。

    石上立着的人穿着一身锦绣衣袍,华冠绣带在月下光彩熠熠,好不华丽,然而帽檐下却脆生生是一副垂髫童子的稚嫩眉眼。

    那华服包裹之下的童子在鸾凤剑锋之下歪过头,指着莲兮右掌淌血的出剑豁口,嫩声嫩气地问道:“你不疼吗?”

    莲兮收剑入体,右掌之上的豁口迅速朝中间闭合,眨眼掌间平整如初,只余几丝残血。她将右手放入潭水胡乱甩甩,漂去血沫,再递到那童子的面前,笑道:“现在便不疼了。”

    那华服小儿却将前襟一撇一抬,在石上文雅庄重地坐下,伸出小手轻抓住莲兮的食指,认真借着月光检视起她的右掌,确认掌中确实并无伤痕剑口,他才松开手,柔声说:“既是如此,霖还想再看一次,那柄剑的剑刃绯红如芙蓉娇嫩,生得极美,深得霖心。”

    深夜山林中有此华服小儿出没,本已让莲兮心中疑窦丛生,这一时听他所说更让她惊异。鸾凤破风舞动时确实血脊绯刃,然而伫停时却暗沉无光,并无特异。以凡人的眼力绝计追不上她挥剑的速度,只隐约得见绯色残影,想来这小孩儿若非目力惊人,便是精怪所化。

    莲兮右手尚且掩在胸前,一时想起上半截身子还裸呈在水面之上,羞得赶忙矮身蹲入水中,只露出脑袋来。见那童子一瞬不瞬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莲兮笑道:“你先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娃娃?”

    “霖不是小娃娃,”华服小儿飞快还嘴道,“霖名为司霖,你唤名讳即可。”

    “好好,”莲兮仰头看着那童子坐姿端庄有模有样,却明明是小娃娃性情,忍俊不禁道:“小司霖,你爹娘是哪里人呢?”

    “霖没有爹娘,”司霖一双汪汪大眼眨也不眨,马上回答道,“我一个人,住在这山上。”

    “你说想看我的剑?”

    “如果你会疼,那便当霖没说罢,”司霖侧着头,脸上有几丝羞怯,说:“霖虽想看,但更不想让你疼痛。”

    莲兮倒未曾见识过,这样小的人儿,已会如此疼人,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逗弄疼爱一番。她仰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说:“这样吧,几日后我舞剑给你看个过瘾可好?”

    这几日借着封郁的千年修为给自己调息养气,莲兮神元恢复的速度较之往常飞快许多。

    时至今日,体内双剑虽还不能完整出鞘,却已能从掌间探出四分之三身量,再多几日,剑柄完全破出之时,她便又能执剑在手,落花流水舞出四十八式碧波剑诀。

    司霖听她如此说,脸上未见喜色,沉默片刻,复又问道:“今日不行吗?”

    莲兮无奈地扁扁嘴,说:“虽是可惜,不过今日确实不行。”

    “既是如此,”司霖在岩上站起身来,拍了拍锦绣长袍的前襟后摆,慢条斯理说道:“霖不会强人所难,有缘再会罢。”

    那小童子说着话时虽是一本正经,小巧的双眉间却常是浅浅蹙着,凝固着阴鸷的惆怅,与稚嫩的脸庞格格不入,让莲兮心中很是在意。见他道别转身欲走,她赶忙问道:“三日后可好?我与你约定三日后在此舞剑给你看。”

    司霖闻言,果然停住脚步,扶着潭上山石,深深望着没在潭水中的莲兮,却没有作声。

    “你所说的绯红剑刃名唤鸾凤,以鸾凤演舞我父君所授的四十八式剑诀,观之令人好似置身桃花树底,落英缤纷,如梦似幻……”莲兮嘴上如此说着,脸却不由羞红了,暗笑自己自卖自夸脸皮忒厚,赶忙补道:“这是我兄长说的。”

    司霖仰起脑袋,帽冠上的坠饰雕琢也随之叮当作响。他远远望着对岸树影摇曳,借之想象起桃花纷落的情景,顿了半刻,脸上终是笑了,说道:“可惜霖未曾见过梦幻一般的景象,想象不出是何等美丽。”

    “那么来看吧,三日后的晚上。”莲兮见他笑时眉间不再蹙着,心中也有几分释然。

    司霖却慢慢收束起笑意,回答道:“霖虽渴望一观,可惜却是将死之人,不知何时横死,不能与人有约,难承美意,是霖之过。”

    华服一闪即逝,待莲兮起身急急套好衣裳爬上潭岩时,方才立在这一处的小小人影早已不见踪影。

    第十二节 萤夜欢言 星月不语(1)

    “所以,你说那只怪鸟就是传说中的金翅?”

    “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它?”

    “倒……也不是不信,只是……”

    当莲兮顺着封郁手指的方向极目眺去,入眼却是一只巨大的毛绒动物拿扁喙在半山岩上凿壁啃土的情景。单看它的外形倒与绒毛较长的鸭子类似,连同走路时摇摇摆摆的姿态也有几分相像。然而家鸭野鸭的体形大小却完全不能与它相提并论。

    “只是我原本以为既是金乌的飞羽所化,或许是长相更为华贵的鸟禽,金冠羽、缤纷尾之类的,它看着倒长相平平……”莲兮抱臂在怀,话里虽有几丝失望,目光却紧紧跟随着金翅的一举一动。

    封郁早前寻到了金翅的踪迹,正午时分便带着莲兮前去观看,他谨小慎微不愿轻易惊动它,两人于是绕到下风处找了一株参天古榕,攀到高处,择一枝视野开阔的杈干而坐。这一时烈日当空,山林里却阴凉爽快,虫鸣瑟瑟,鸟儿振翅,幼兽嗷嗷待哺之声,树猴呼朋唤友之声,交织成与夜里谧谧宁静截然不同的欢闹,起起伏伏的各色声音交杂中,莲兮也终于不必避讳放声说话,扭头冲同坐于树杈上的封郁问道:“它这是在山坡上……吃土?”

    他二人全靠提着一口真气,各自放轻身上重量,才能巍巍然坐在一枝细细枝桠上,封郁被莲兮的问话逗得笑叉了气,险些没提住气,榕树树枝上下打了个颤,总算没折断。

    “它在筑巢,”封郁稳稳气息,说:“金翅本是不筑巢的,唯有在繁衍后代之前才会忙碌起来……”

    “不对啊,”莲兮望着金翅,目眦俱裂尚嫌不够,边说:“我怎么没看见赤翎?”

    她几番打量,那身形健硕的金黄怪鸟每每俯身、转头、抖尾,尾翼之处全方位皆被她看在眼里,然而目之所及只见全身上下浑然一体的金黄绒毛,尾上一丝浅黄杂色也没有,更不必说什么赤红尾翎。

    她以为自己仍是看得不够仔细,不由自主在树枝上伸长脖子探出身子。正观鸟起劲,肩膀却猛地被封郁扶住,只听他说:“别栽下树去了,你看得不假,这只金翅现在身上还未现出赤翎。”

    莲兮正了正身子,诧异地问:“那你偷个什么劲?”

    “赤翎只会在雌雄金翅交欢完毕至产下后代,前后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段中出现。”

    “眼下这金翅形单影只,你还要为它寻个配偶来吗?”莲兮在树枝上不安分地一下下踢着脚,想起之前草草瞥过封郁手中的半颗玲珑心,还不知是他如何上天入地费尽心思才一片片找回拼起的。纵是他平日如何气定神闲,必定也曾有过忙得灰头土脸的经历吧。莲兮想着,皱皱鼻子说:“我竟忽然有些佩服你了。”

    “若我的推算不假,这应是世间最后一只金翅了,”封郁盘腿坐着,一手撑着面颊,说:“好在金翅是雌雄同体之身,自生至死横跨一千五百年岁,寿终正寝之前是唯一分裂作雌雄双体的时刻,也是一生中唯一交欢之时,短暂欢愉后雌雄再次合二为一,在尾翼生出赤翎,随即很快产下金翅卵一枚,此后世代更迭,老金翅即刻赴死。”

    “这么说,这一只怪鸟快要……不论拔不拔下赤翎都会死吗?”莲兮看着金翅笨拙地忙前忙后,以短短扁喙搬石运土,模样虽有几分憨傻,却也生气十足。她一时竟不忍心设想它奄奄一息,将头撇在羽翼间,慢慢合上双眼的样子。

    这便是带有残阳温暖的奇妙生灵吗,却为何连死前也要如此孤寂,无法从别处得来一丝温暖?

    “这小家伙啊,我第一次坐在树上遥遥相望时,它正躺在山壁边的小坡上晒太阳,毛茸茸黄澄澄,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现在竟长到比马儿还大了,”封郁的眼睛也直跟着山壁处的金翅打转。他的侧脸映在莲兮的眼中,却并未有一丝觊觎的贪欲,反像是远观爱子的父辈,带着温切的笑意翘首以待,好似下一刻心爱的孩儿就要咿咿呀呀吵闹着,蹒跚跃入他的怀抱。

    “一千五百年中,我无数次一边远望着它,一边盼着时间再过得快些,好让它早日成长早日叫我拿到赤翎才好,”封郁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过身来半阖双眼,将头靠在粗糙的榕树树干上,任树须穗穗低垂在他的发上面上,又干涩地笑了笑,道:“时至今日回想起来,纵是如何寂寞,千百年也不过白驹过隙,转眼间,竟已是它的死期。”

    “它虽总是形单影只,若是有一日知道原来常常有人远远相伴,或许也会有些许欣慰,”莲兮凑到封郁面前,将他脸上的榕须轻轻撩开,见他微微挑起的眼角散落出落寞之色,不由叹道:“你于它是如此,它于你又何尝不是呢?”

    莲兮绾发极是蹩脚,所以自前一日马背上解发擦拭后就一直披头散发。这一时封郁脸上榕须刚被撂在一边,又蹭上几缕她的发丝,令他颊上生痒。他随手想要拂去发丝,指尖却捏住一缕青丝恍然半晌未动。

    莲兮不知他正睁眼作得什么白日梦,只觉几丝羞怯从发丝那端缓缓蔓延上脸,正要将长发自封郁手中抽出,忽地只听背后“嗖”一声,一物风驰电掣,紧紧擦着耳畔破空掠过。

    她抬首便见封郁发冠之上四寸有余,一支白羽信箭深深扎入榕树之中。

    莲兮忙回过头四下察看,山林中树影摇曳喧闹依旧,却全无发箭者的踪迹。

    她翻身要跳下树去追那身份不明的射箭之人,却被封郁扣住手。

    “无妨,随他去吧。”他一面说着,嘴角重又浮现出漫不经心的笑容,伸手把箭上绑着的信笺取下展开来,草草看了一眼便递给莲兮。

    莲兮自是好奇非常,拿过信纸一瞧,上边写着两行字。

    “劝君弃此行,以了我尊师心愿。”莲兮读毕,皱起眉来,问:“难道还有人要与你抢金翅的赤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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