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架军用望远镜找了出来。那是一个球迷俱乐部送给华总的,因为华讯集团常给赞助,华总喜欢用它看足球。
下午五点半。
华总出现在他喜欢的望远镜里。
他旁边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明了了,她不得不承认,明了确实是个美人,虽然不是很年轻了,但一切似乎是刚刚好,连她看了都喜欢。早春的夕阳从对面的山垭口照耀在环山的小路上,金黄色的迎春花开满了山坡,一男一女漫步在花间,一切好像是电影。
明了挽着华总的胳膊,这种姿态解释着俩人的关系。华总微笑着,显得非常年轻。这一刻,她明白了人在心爱的人面前就会变得年轻。而且他的表情,她从没有见过:她无法用自己的语言形容,只能借书上的一句话,叫“沉浸在幸福中”。
叶秀云本来打算跟进天外天茶楼的,突然感觉没有意义了。她将望远镜收进挎包,电影画面消失,只有远远的两个亲密的身影----华总似乎还要矮一点。
她闭上眼睛,想到十几年前一无所有的丈夫真是没有资格得到那样的丽人。那么,为了得到丽人,十几年磨一剑似的创建事业,如今事业成功,丽人归来。而自己让他成功的女人,就像一把旧扳手一样给扔掉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一直到天黑。
次日,她去见了父亲,向父亲诉说了这一切。
父亲相当平静,许是见得太多,什么都不足为怪,甚至对这一切的到来早有准备似的,反而劝她不必看得如此严重。
父亲说,“不是什么为了女人而去创业的,那是旧里的事,顶多是在过去的女人面前有点炫耀而已,应该允许让他过去的失意得到心理上的补偿。”
父亲还说,“成为超级富豪之后完全恪守夫道的男人几乎没有,你这个还不算过分,叙叙旧情而已,还没有给你生下些同父异母的下一代吧,我们不要逼他。”
“那我怎么处理呢?”
“不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装糊涂。你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到梅江公园去,眼不见心不烦。”
“那倒不。眼见为实,知道了重要情况后,我们也要做些准备。”
父亲的意思她当然明白,要避免人财两空。父亲是能够影响华讯的股东和董事会的。
“糊涂要装得自然,也不容易啊!心会很累的。”叶秀云说,人都有些颓废了起来。
父亲给她打气,“时代不同了,我儿要锻炼自己生活的技巧。还有,这是一个什么纯度都越来越低的时代,我们的胸襟必须宽广起来,我们的心理承受力必须强大起来。”
父亲还断言,华总和明了不可能长久如此,当续上旧情的浪漫过去之后,厌倦也会一视同仁地到来的,这是规律。
父亲当时还嘀咕了一句,“华这个孩子做过了头,将明了弄到身边,如果隔着一点距离,新鲜感还会长久一点。”
叶秀云完全听从了父亲,采取了最大限度的容忍,有时不得不到华讯总部,见到明了,不但客气有加,匆匆告辞还要说,“你们谈吧,我少陪了”这样心中苦涩的话。
然而装糊涂的策略失败了。明了得寸进尺,胁迫华总抛弃了家庭。
于是,回头一想,还不如当初听取那告密者的话,一开始就激烈斗争,明了也未必就能大获全胜。
说到此处,我截住了话题,问道,“那个告密者是谁?”
叶秀云轻摇头,说,“不知道。他后来又打过来几次电话,但就是不说自己是谁。”
叶秀云想了想说,“他说得普通话,很标准,没有我们南方人的味道,好像是北方人吧。嗓音很厚,好像身体很好。”
“这人应该很了解华总的情况,据你所知,华总身边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叶秀云仰头想了一会儿,半晌,说,“华身边好像没有说北方话的,要说呢,他自己的普通话就说得不错。他是西安人嘛。但总不会是自己告自己的密吧!”
叶秀云说着自己浅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张了张嘴,终于什么也没说。
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根据。
出了海棠园,秦建问,“你好像对那个告密者很感兴趣?”
“你看出来了,不错,那个告密者,显然是叶家的朋友,明了的敌人。弄清楚他是谁,当然是有价值的。”
告密者三番五次给叶秀云打电话,旨在阻止明了同华总的关系成为定局,但后来看完全失败了,岂能善罢甘休?
秦建点点头,结论似的说,“寻找告密者。”
无独有偶,在袁医生那里,也听到一个告密者。
袁医生知道明了失明后,反而是不愿意离婚了。很简单:不忍抛弃。
他现在倒是听从了明了以前的建议:办个私人诊所。失明的明了可以有力所能及的工作。
因此,他来报社请求帮助,让我去说服明了回家。
老实讲,我也不知道该说服哪一头。
和袁医生约在天外天茶楼喝茶。
见面落座后,扯了几句闲话,袁医生说起了明了的事情。
他说,“三年前,明了停薪留职去华讯任职,老实说,我是反对的。外事局虽然收入不高,月薪也有五千块,再加上我的,一个月近万元,难道不够一家三口生活?我认为生存的最佳状态是稳定的收入和足够的闲暇。”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人各有志。”
“所以我对明了说,何必呢?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但我也没有认真阻止。我深知人心的大势所趋。有时候,要人安于现状比让她登天还难。人们要相互攀比,攀比成了变化的原动力。要一个人坚守自己的意愿不与人攀比,需要非凡的底气。明了没有这样的底气。”
明了进入了华讯,平步青云,不到两个月便当上了外事部的经理。这时,袁医生接到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电话忠告。
“电话说,尊夫人提升得不合常理。外事部不能仅仅外语好就行,真正的原因,是华讯总裁乃尊夫人早年恋人。这种关系在大集团里发展起来,后果是很严重的。”
这个电话自然让袁医生不安,他很小心地向明了问起她在集团里的情形。明了很敏感,也很聪明,立刻坦率承认自己的提升完全有私人情感因素。
结婚之前,明了曾将过去自己同华总的相好和分手告诉了袁医生。由于新婚之夜袁医生发现明了是处女,所以相信她同那个人的关系是很克制的。但后来又发现明了的特殊情况:她的□□属于超常韧性,所以很难判断是真处女还是假处女。但是时代不同了,观念上已经有松动,作为医生的他决定不当回事。
但是,如果说历史是属于各自的,可以任其淡出,但现实肯定属于共同,不得不证实。
明了用自嘲的口吻说,“华总身边,美女如云,他何苦来青睐我这半老徐娘?那些美女不但年轻,而且不乏未嫁的、已离的,他何苦来招若一个他人之妇?”
“青春旧情还是很难忘的。”
“如果只是带一点情分,并不掺入色的因素,作为男人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原来这正是袁医生的“男女性心理区别论”:出于遗传纯度的担心,男性首先要防备的是妻子与他人的性关系,感情牵挂次之;出于对生存条件的担心,女性则首先要防备丈夫对其他女人的牵挂,性关系次之。
袁医生无话可说。要论善辩,他不是妻子的对手,最后只说了句,“我对家庭尽责而已”,草草收兵。
告密者2
过了些日子,明了去青岛出差,出发次日,告密者的电话又打了来,说华总单独带了明了去青岛。
“那又怎么样?”袁医生不愿意顺应对方的情绪,“只需要两个人办的事情,难道故意去三个人?”
“头发不剪是要长长的。我不愿意看到公司内乱,家庭闹分裂。一男一女远离家乡,总不可能24小时全工作吧?怎样打发闲暇?”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很明白了。袁医生问,“我能做什么?”
“催她早回。可以说是孩子病了。孩子生病,当妈的在外就不会有好心情。”
告密者看来倒是个深懂人情世故的人。
“好吧,我试试看。”袁医生答应了。然而,并没有照做。
一来他是个有教养的人,不愿意出此下策;二来也深知真要发生不该发生的事,也不是这一类的办法挡得住的。
明了如期返回。
袁医生正寻思怎么问问在青岛的情况,明了自己兴致勃勃将一大摞照片奉上。其中就有不少她和华总的双人照。
明了说,“我们这边,就我和他去了。”
一是如此坦然,二是暗示了还有青岛一方在一起。并非真正的“一男一女”。
而且没有证据,只能猜测,那还不如不开腔。袁医院又一次无话可说。
只是感到妻子的这种……行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人无可奈何。她并不遮掩,然而你摸不准虚实,最终你只能装糊涂。
听到这里,我插话问道,“那位告密者说话有什么特点?”
“他说的是普通话,比较纯熟,不像我们南方人,可能是北方人吧。嗓音比较好,感觉上这人要唱起歌来挺不错的。”
最后这句话,我心中一动,脑袋里有团模糊的东西第一次开始成型。
我答应袁医生离婚手续暂缓办理,而且向明了转告“丈夫请你回家”的请求。
袁医生离开后,我对秦建说,很显然,两个告密者是同一个人,这人经常在华总身边。
两天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加快了我对这种推测的证实。
那日傍晚,我接到一个朋友提供的新闻线索,说是在环江高速上发生了一起“豪华车祸”,一辆保时捷超跑掉进了水里,警方已经赶到了出事地点,打捞行动就要开始。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