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入旧年》分卷阅读11

    伯九目送席香在丫鬟搀扶下走向洞房,在没人看到的角落,席香忽然转身,掀起盖头一角,冲伯九笑了一下。

    伯九知道,这一笑是叫他安心。

    接下来便是男人们喝酒。

    十年的桂琼,作为新娘娘家人,伯九来者不拒,接下不少敬酒,喝到后头,反而如饮白水。来宾渐渐地醉倒一滩。伯九自己站起来,准备走回客栈,却被人扶住,一看,依旧是传信那人。

    “罗大人知道公子今日必醉,嘱咐小的等候,徐老爷安排了客房,公子今日在徐府歇下吧。”

    伯九昏昏沉沉,一言不发,进了屋内,也不脱鞋,胡乱扯了被子,倒头就睡。

    次日醒来时,正午已过,吓得伯九跳起来,走出房门,随便问了一个徐府家丁,说少爷与少夫人一早就给老爷夫人敬了茶,少夫人还来看过他一次。伯九点点头表示知晓,让那家丁转告少夫人,他临行前再来看望她。自己理了理长袍,出了徐府,回客栈将红袍换成寻常衣服,直奔鲜味轩。

    午时已过,鲜味轩内人并不很多,故而伯九一走进大堂,刘胜便看见了他,叫道:“周箴。”

    伯九向他一揖,刘胜回礼,问:“老陈呢?”

    “三年前北上时,路上染病,去了。”

    刘胜不言不语,只叹了口气。

    “掌柜的,庞师傅还在否?”

    “在的,老地方,你去寻他就是。”

    后院无甚变化,只是多栽了一棵柳树。

    厨房中的有些人认得伯九,有些人不认得,只有庞有余还在老位子待着,手中不停切菜。

    伯九站在门口,不知说什么。埋头的庞有余突然抬头大吼:“站那干什么?过来切菜!”

    伯九一愣,继而笑道:“是,师父。”

    同席香在苏州分别后,伯九雇了马车夫,收拾了下便回京了。途中路过徽州边陲的镇子,伯九买了坛酒和一些纸钱,让车夫自己歇息,带着东西,凭三年前的记忆找到了埋葬老陈的那个小山头。

    坟前青草疯长,盖过了石碑。伯九将草一一拔去,清理完了,将酒启封,洒了一半在老陈坟头,用火折子点了纸钱,烧起来。一面做着这些,一面同老陈说话。说自己三年来的种种,说自己的江春楼,一直说到席香嫁人。

    午后的风吹起来,将那些卷着边的灰烬高高扬起。

    “陈叔,其实我一直在想,不是我该多好。”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一点进展都没有。”

    “陈叔,请在下面保佑……箴儿。”

    ……

    “陈叔,我很累。”

    ☆、第十三章

    接下来便是赶路。不过相比从前的逃亡路,这一路不妨说是观赏游玩、吃吃喝喝,顺带买些东西捎回去,讨江春楼众人的欢喜。伯九一路吃下来,觉得各地风味,皆有所长。他从前做菜,不是在王府,五湖四海的学,就是在苏州或是京城的酒楼,口味偏重咸与甜。京城的馆子算不上什么特色,也就导致味道都没什么分别,大家吃来吃去,不过求一个气派之分。这里头可以大做文章。

    马车里的东西快塞不下时,伯九赶到了京城。

    四全正站在门口同隔壁当铺的掌柜聊西街白菜的价钱走向,四全说要跌,因为江春楼白玉猪脚羹卖得没有从前好,那当铺掌柜说要涨,因为来当东西换钱的越来越少,有了钱自然要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直到四全大呼一声:“当家的!”奔进江春楼。

    伯九同当铺掌柜一颔首,进去。除了正在灶上的厨子们,其他人都奔出来,像看猴子一样看快三月未见的掌柜。伯九把马车里的东西搬出来。

    “秀娘,这是给你买的缎子。”

    “四全,这是骨瓷瓶一对,小心别碎了。”

    “八宝,这胭脂京城买不到,拿去讨你娘子开心。”

    还有些小孩子玩意儿,一并散了。众人领了东西,又围了会儿,干各自的活去了。

    四全留下来,陪着伯九看账本。伯九将账本一页页细细翻过,拨弄算盘核对收支,一边询问四全有没有特别的事。四全说一切照常,只是有一次有人闹事,砸了点桌椅,后来被赵国公府的人打了一顿送了来请罪。

    伯九的手一顿,道:“我江春楼莫非雇不起打手教训几个地头蛇?”

    四全听出他有些不快:“这……赵公子是好意,也是赶巧他碰上了,不是我们去同他说的。”

    “这次就罢了,下回赵晋宜过来,把后院合欢树下的酒挖出来送他。”

    四全犹豫了一下,道:“赵公子说,为了以后不发生这种事,他要常常过来。”

    伯九头疼得厉害:“啊,啊,罢了罢了,账我看完了,记得挺好,你去吧。”

    三年了。还不死心么。是不是缺心眼啊。

    一抬头,缺心眼的赵晋宜居然真来了。

    伯九堆起笑:“赵公子。吃饭啊?还是喝茶?我让……”

    赵晋宜道:“伯九,三月未见,你还是这样。苏州的事情还顺利么。”

    “都好,都好。”

    “我听说你给江春楼的人都带了东西,作为江春楼常客,有没有我的?”

    伯九摸索了一下袖袋,掏出一盒炒松子:“手头拮据,一点小意思。”我的松子啊。

    赵晋宜笑得特别开心,接过去,握了一把松子,挑了一颗送到伯九嘴边:“喂你。”

    伯九鸡皮疙瘩泛得厉害,扭头要躲,赵晋宜穷追不舍,伯九躲不开,就着吃了一颗。松子小,他小心翼翼,避免碰到赵晋宜的手,吃完却被赵晋宜又摸了下脸。

    伯九:“……”

    不干了!这掌柜爱谁当谁当!明天他就上后院做饭去!

    伯九脸色越来越暗,赵晋宜的脸却有如万里无云,风和日丽的,道:“伯九,这三月我害相思害得好苦啊。日日夜夜眼前都是你。我是陷在你手里了。”

    这些肉麻的情话伯九听得耳根起茧。

    这时,八宝捧着一块玉佩来,说门口站了个小厮,只拿了这块玉佩,说他大人想吃苏州菜。

    伯九接过来看,那玉佩碧莹莹的,雕着荷花荷叶,有婴儿巴掌大小。突然灵光一现。

    “八宝,我有急事,你叫四全来看一下。”说完就要走,被赵晋宜一把拉住。

    他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笑:“是谁?”

    伯九挣脱开,走出去。

    赵晋宜阴沉地望着伯九的背影,不自觉地转着扳指。

    伯九出了江春楼,四下一望,并没有见到罗悬。

    李小非辨认了一会儿伯九,才走上前来行礼,微笑道:“我家大人说公子认得这玉佩,果然如此。”

    伯九道:“是罗悬?罗悬回来了?在京城待几日?”

    李小非道:“是的,我家大人回来了,公子莫急,随我去见大人,边走边说。”

    罗悬破了扬州重案,皇帝觉得他在地方历练已够,亲自命吏部将罗悬越级上调,官升正五品,刑部主事。

    李小非感叹:“大人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呀。”

    “他在扬州过得不好?”

    李小非“哈哈”一笑:“大人在扬州吃好用好,但心里不好。”

    伯九正欲再问,突然发现自己同李小非走的这条路,非常熟悉,竟是通向自家宅子的巷子。

    一人长身玉立,在看越过墙头的一根树枝。伯九的脚步停下来,站在三尺开外。那人转身,负手而立。六月暖阳投下斑驳树影,映得那人眼中潋滟,一如方圆池上的那一瞬间惊艳。

    良久。

    罗悬笑:“伯九,你长高了。”可还是不及他。

    伯九低头:“总要长的么。你要回来,怎么不提前写信知会我一声。”

    “那信只怕比我到得还要晚些。”

    “我也今日才到,前些日子去了苏州……唔,你应当知晓的……罗悬。”

    “嗯。”

    “那句话……什么意思?”

    罗悬笑着拍拍伯九的脸:“现在醒了吗?”

    醒没醒?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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