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那现在要讲么?
明天罢,现在我们说点别的,你有话和朕说吗?
明日端着茶杯,低头细想。
你没有,那朕来说罢,躺着说。福临微笑,拿下他手中的茶杯搁回桌上,两人携手走到床边。
福临,你今天说话很奇怪。
哦?怎么说?福临抬眼望着他。奇怪吗?也许。当年牵着先生衣袖的孩子如今长大娶妻,是个堂堂男儿汉了。
明日摇摇头,微微一笑。可能是很久没有见面,我忘了你以前的样子。
你,……你要再忘记我,朕就……
福临嘿嘿一笑。
嗯?
就这样,……说着抬手解开明日的发带,张开五指顺着肩背滑落。真的很好看。你还记得那年皇后,当时还是小格格,她进京跳舞,就是那天你被豪格和范文程算计了。我还记得,那天我跳进窗去,一眼就看见你披着水一样的头发,一袭绢衣,满身活文,如水之波。朕印象特别深,所以蛮喜欢你这样的。
你要我以后这样?
在朕面前才这样,在别人面前不行。
明日点点头。
福临躺外面,明日躺里面,但刚要躺下,明日又半坐起来,看着床单。
原来那幅“花开富贵”呢?
这你倒记得清楚!不喜欢这“龙凤呈祥”吗?
不喜欢。
那明天还让人换回来就是。
福临拿起铺陈在床上的头发,握在掌心。大婚那天晚上,朕就和皇后闹不快了。不知怎么,朕看见那鱼,忽然想起你不爱吃鱼,就心神不宁的,于是合卺宴吃得就沉闷了,她就怨朕不理她,第二天跑太后那儿告状去了。朕就被太后叫过去训,结果才知道,她不止为吃饭,还趁朕睡着,动了朕的衣物,把朕的荷包打开了,发现里面有一缕头发,不得了,硬说朕嫌弃她,在大婚上带着别人的青丝,然后说她要回草原。
明日听着,马上说,她回去了么?
没有。咦,朕以为你要问那头发是谁的。
谁的?
你的呀,朕,不是,我六岁的时候拿“蛟龙剑”从你头发上割下来的。
蛮久的,都旧了,还要么?你再剪去就是了。
咳那不一样。福临一脸受伤地搂住明日,手指滑过他单薄的肩。这么大的皇宫,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和你说,…………可说了,又和没说一样……
明日忽然一侧头,鼻子擦过福临的额头。福临抬起眼,忽然望住他的眼睛。
别动。福临伸出两指,扣住明日的下颚,慢慢地靠近,有些紧张地喘着气,轻轻地吻在他唇上。他小心挑开他的牙齿,舌尖探入。
很深的纠缠。绵长的呼吸,绮丽的锦被,轻轻颤动的帷幔金勾。
福临抵着他的额,缓缓亲吻,渐渐嘴唇凑到他的脖颈上,手指也沿着他的脸颊滑向他线条完美的脖颈,伸入衣襟……
……可以么?
明日睁开眼睛。
……,真的很平静,你的眼睛……,真是,朕真是坏人,恶棍,有了一个还想要,还是老师,……我是天底下最坏的坏人!福临双臂紧紧抱住他。睡罢。
……福临。
嗯?
你抱的有些紧,……我不习惯。
哦。
先生,……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没有得到回答。明日睡着了,好像睡得很安稳,但是福临一夜没睡好,…………我死了,你会不会像为多尔衮伤心那样,也为我伤心难过?这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太多的事情,福临已经不敢问了,那天晚上他和多尔衮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不介意,不是不计效,而是福临渐渐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晨曦微现。帷幄上的金勾轻轻晃动。
明日侧了侧身子,睁开眼睛,转头看到福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睛布满血丝。
朕又做那个梦了,……
福临,是不是,朝政不顺利?……
不是。福临笑笑,脸色暗淡,自言自语,真后悔,你怎么会是我的师傅?
你不喜欢?他吃了一惊。
不不,朕就是喜欢你,才不想当你的学生,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很难过的样子,福临,出事了吗?
没有,……有,……要、要选秀了……
……
选秀是祖制,宫中有了皇后,还得充实后宫。太后和皇后主持选秀。皇后极为郁闷,不过也有些幸灾乐祸,因为福临在选秀上和太后起了冲突,为的是董鄂氏乌云珠。太后忌惮颚硕是豪格的旧部,不是很乐意留这样的人在福临身边,可福临却对一众美女视而不见,偏偏在乌云珠这件事上,太后怎么说,他怎么反着来。
她阿玛是她阿玛,关她什么事?这不公平。
太后气道,她阿玛犯了事!谁也不知道她在你身边是何居心,还有,你得记着,你是皇帝,你身边服侍的人都得是干干净净的,将来我大清的小皇子小格格们才能干净。
皇阿玛不还把给他端洗脚水的小宫女给睡了?后来还给朕添了个妹妹,嫁给蒙古王爷了。
你闭嘴!!那是他、他喝多了!
那,是不是朕喝多了,把乌云珠睡了,这事儿就成了?
于是,太后那两只花团锦簇的花盆底相继飞出,福临被砸跑了。
皇后躲在窗底下差点笑死,然后就笑不出来了。福临越坦护乌云珠,越是说明他喜欢这个女人,那将来是会分宠的。意识到这一点,已经迟了。太后毕竟还是退让了,乌云珠被选中。
脂粉堆里的战争,皇帝染香而不沾衣。
皇帝的冷落,让皇后变得愈发专横霸道,一肚子熊熊业火憋不住,于是每天打骂宫人撒气。福临听说,连原先可怜她背井离乡的心思也淡了。
冬雪飘落,寒梅绽放的一天,福临和董颚妃乌云珠在亭子里煮酒弹琴赏雪。满园红滟滟的寒梅衬着白雪,格外诗情画意。
明日走进园子的时候,看见福临抱着琵琶,跷着一条腿在和一名女子说话。他们的表情看不是很清楚,但宫装丽人亭亭玉立在他身帝,低头浅笑,纤指拈花,眸光顾盼,是面对爱人才有的情意绵绵。
明日紧了紧双手,转身要离开,听到身后传来琵琶的曲音,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他知道,那是《蒹葭》。
红梅伴着飞雪,阻隔了视线。隐约看见福临从琴弦上抬起头,与丽人四目相望,眼角满是爱怜。
他还守着一成不变的容颜等他,却见他伴着如花美眷,郞情妾意,弹弄他们当年喜爱的乐曲。
明日踏着雪离开,却被人拦住。
先生,你来啦?小太监是福临的贴身宫人,认得明日,连忙打个千,行礼。
这是福临要的《楞严经》,行森大师抄写的,你交给他。
嗻,先生,您这就走了?
嗯。
小太监打个千行礼,倒退两步才转身走向亭子。
福临看见了,按住琴弦。爱妃,你先回去罢。
等乌云珠走远,福临贼兮兮地一笑,怎么样?皇后看见了没有?
看见啦,奴才躲后面,看到皇后怒气冲天,估摸着又要惹事了。
气死她让她惹事罢,惹越多越好,早晚额娘都受不她了,朕就让她回她的草原去,……你手里拿的什么?
经书,洪先生刚送过来的。
什么?福临猛然站起来。他刚才来过?
是呀,奴才请他过来坐坐,他说不了,就走了。
他,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却转身避开,福临心中有说不清的气闷,和惊喜。他会避开,……他会避开,……他为什么会避开?他还是在意的罢!他是清醒的吧?!可居然就这样走了,也不给人机会解释……
《御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