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吹梦寒》分卷阅读78

    竹儿抬头巴巴的看着父王,本指望父王看了礼物好歹能有一个笑意,却不想父王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失落的站起身,“没了,儿子在院子里还有几本书,正好是朋友要借走的。不知……”

    “去吧。”

    竹儿沿着石子路走出几步,再忍不住回头,透过萧疏的叶子看到王爷仍在低头看书,白色的衣衫在一片嫩黄嫩绿当中,恍如隔世。

    笔直高大的梧桐树只有些细小的嫩绿色,阳光肆意洒落,墙角小花先开,青苔幽寂。

    桐莠小筑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酒儿托腮坐在树上,犹带稚气的面容更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坚毅。

    “来,喝酒。”竹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上了树,和酒儿坐在树上眺望远处的京城,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个细雨迷蒙的午后一样。

    那时候他初来京城,怀着一腔梦想,一身抱负。那时候他满心不舍别扭的和父王在十里长亭分手,从那时候起,他便再也没有和父王那样坦诚接近过了。那时候他还带着初生牛犊的懵懂无知,不知世味为何。

    那时候在他的眼里,黑便是黑,白就是白。

    他现在还记得那天酒儿眼里的神采,她说,“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

    他却笑了说,卧听夜雨,起看雪晴,独立正直,巍巍德荣。

    竹儿捧着陈年的佳酿,“酒儿,喝呀,你怎么不喝?对,对了……花生呢?”

    酒儿晃了晃酒坛子,“你这一点酒量,何必自讨没趣?”

    竹儿不依,抢过酒坛仰头便饮,一不小心,酒湿衣襟。

    酒喝得多了,竹儿觉得眼前来来去去,都是树的影子,恍惚间却不知酒儿身影,他喃喃喊了几声酒儿,却没有人应。

    他索性靠在树上,眯眼看了天空,低笑着喃喃自语,念的却是一首词: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梧桐昨夜东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酒儿抱了醒酒汤站在树下,犹豫了片刻把竹儿从树上拎下来,看竹儿迷迷糊糊的摆手不肯喝,只无奈的哄了道:“乖,是甜的,你尝尝。”

    竹儿听说是甜的,忙抢了来一饮而尽,然后呆呆坐着,半天功夫,“做什么给我喝这劳什子?”

    恼怒,“谁说我想喝这个的?!你白糟蹋了我两坛好酒!”

    酒儿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想呢?忘了你屋子里的那一位了?”

    这里是柳先生的势力范围,竹儿通常来这里住,身边跟着的黑衣人也留在这里。

    那黑衣人惯常极冷,带着酒儿熟悉的才从战场下来的血腥气与杀意,从来不说话,对竹儿也是恭恭敬敬,可是酒儿看得出,竹儿有些怵那黑衣人。

    饶是竹儿清醒了,身上的酒气却还留着,明渊淡淡看了竹儿一眼,“公子不该酗酒。”

    竹儿敛色,“再不会了。”

    自从明渊认他做主,又回复了从前的恭谨,竹儿却再不敢如从前一般任意使唤。他身在京城,身边只这一个长辈,许多时候明渊的语气虽然不重,训斥警戒之意也让他心生惧意敬意。

    明渊沉默片刻,“公子何以至此?”你何以颓废迷茫徘徊到借酒浇愁的地步了?

    竹儿轻笑,“偶然兴起。”

    明渊淡淡看着竹儿,半晌功夫,“先皇说过,公子如有疑难,便将这个给你。”

    竹儿惊讶的接过,那是一封信,信里有一张小小的锦帕,帕子上了年月,有些泛黄,上面绣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孩儿,身前的红肚兜上绣着一个大大的瑛字,旁边还绣着一行小字:别方一月,儿甚念父,绣于衣上供其日夜看之,敏。

    寥寥数划,恍惚便显现出一个调皮的女子坏心眼的将丈夫名字绣在儿子胸前,看儿子傻乎乎的扯着。明明是自己想丈夫了,却偏说是儿子想父亲。

    竹儿的手有些微颤抖,这是……这该是母亲亲手绣的的物件了吧。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得到娘亲的东西,一时间竟是愣住了。

    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那一纸薄薄的信,上面笔迹犹新,是皇祖父的:子以母向,人之至情。此乃尔生母遗物,幸存人世,珍重藏之,或为念想。竹儿吾孙,读此之时,祖父已与尔母于天上同看着你,好自珍重,万勿悲痛。

    竹儿呆呆的将锦帕藏进怀里,良久良久,他看向明渊,声音沙哑,“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先皇吩咐,属下不敢不从。”明渊微微低头,静静的说道:“先皇说,这是他能教公子的最后一件事情。”

    “凡遇事之时,切记所有听到想到见到的,未必就是你需要的真相。一切纷乱时,须有定力有静气有耐性,冷眼看处,剥丝抽茧,才能立于主动之地,不至于行差踏错,他日追悔。”

    “先皇还说,信上之事,公子心知便可,万不可传于他人之口,哪怕裕亲王爷也不可以。愈是疾风骤雨,愈见定力功夫。”

    竹儿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信纸,只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明渊燃起了桌山的蜡烛,淡淡烛光下,少年稚嫩的面上已尽是泪痕。

    蜡烛的轻响惊醒了竹儿,竹儿捡起桌上的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祖父的字迹在火焰中一点一点消失,终于不见。

    他轻轻叹息一声,“困了。”

    “属下守着,公子放心休息。”

    竹儿默默看了明渊一眼,没有说话。

    夜间的时候下起了雨,早春的雨别有寒凉,滴滴嗒嗒的落进了人的心里。

    小小少年蜷缩在床上,有些不安的翻了一个身,枕着雨声入梦。即使是在睡梦里,竹儿的手也捂着胸口,仿佛那锦帕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他无可替代的温暖。

    天色还没大亮的时候竹儿就被明渊叫醒,出大事了。

    吕家兄弟三人昨晚在谢府试图行刺皇上,被下了死牢。

    “谁让他们进城的?!”竹儿恼怒的拍了桌子,“说了多少遍,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能扔下军队只身进城呀,他们不要命了!”

    竹儿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了什么,“谢府?”

    “据报,昨夜谢府下人带了公子贴身饰物入营寻他们,副将劝说,他们却不肯听,执意跟着那人入了城。”明渊即使是这个时候,声音仍旧不改沉稳。

    他如今身在京城公子身边,步步危机,对城外的反应究竟迟钝许多。

    “我的贴身饰物?”竹儿先是一愣,然后忍也忍不住的惊怒,“谢家!”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和谢家那样亲近!他明知道谢家不是顾念亲情的,却还是忍不住接近,这下好了!

    竹儿匆忙穿了衣服就往外走去,迎面撞到酒儿,肩膀被按住,酒儿大声,“竹儿,你冷静点!”

    “你现在去,想做什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们是你兄弟,便不是我兄弟了?!可越是这样的时候,越要忍得住!”

    “忍?”竹儿顿住脚步,看向酒儿,“你让我怎么忍?!”他的亲外公亲舅舅利用他抓了他的兄弟,还要去他羽翼,夺他兵权,要他怎么忍?!

    “越是难忍,便越要忍。”酒儿轻声,“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当初在军营是怎样度过的么?”

    “一个字,忍。身为女子想要在军营里出人头地,面对多少质疑嘲笑甚至恶意的污蔑骚扰,竹儿,是你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你想象不到我当时的绝望。是鱼肠师父送了我一个字,忍。忍得过,海阔天空;忍不过,便是只能任人鱼肉的窝囊废。”

    竹儿怔了怔,看向酒儿。这个分明比他还要小的女孩子,眼里的坚毅却连他也忍不住动容了。

    忍。越当大事,越要沉得住气,越要能忍。那是心字头上一把刀,哪怕分明已经鲜血淋漓,必要时也要面不改色的主动撒一把盐上去。

    竹儿淡笑了揉揉酒儿脑袋,“笨丫头,放心,你都忍得过,我也一定能的。”

    关山无限路

    养性斋座落在各异的山石中间,花木扶疏,水影泉声。张墨瑾意态悠闲地坐在窗边垂钓,在他身边,谢元恫凝神跪着,悄无声息。

    不大的屋子里除了一个博古架,就是几卷旧书,几幅水墨。不同于张奕玄在时的奢华大气,此时的养性斋,更多了几分温雅淡然。

    张墨瑾分明也曾叱咤疆场,军功赫赫,安静坐着时,却犹如一介书生。若不是他偶然生气时不经意流露的煞气,让人几乎都要忘了眼前的温文皇上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来了。”张墨瑾轻笑了拎起钓竿,“坐吧。”

    一条肥硕的鱼挣扎着落进桶子里,张墨瑾擦了手转身扬眉,“你这小子,难得见你来看大伯。”

    “对了,你载洵哥哥前儿还说起你呢,野了这么久,该紧紧了,明儿起去谦恪书斋,嗯?”

    “皇上!求皇上……”竹儿张了嘴才要说话,却被张墨瑾拦住了,“傻小子,叫我大伯。”

    “大伯,求大伯为侄儿做主!”竹儿叩了一个头,声音带了几分委屈。

    “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咱们竹儿?”张墨瑾笑了扶竹儿起身,“只管和大伯说,大伯替你做主!”

    “谢大人昨儿晚上叫了吕将军去玩儿,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去谢大人府上问人,都说没这回事。难不成好端端的三个人,平白蒸发了不成?!”竹儿撅着小嘴一脸的忿忿。

    他想得明白,大伯无论是因为顾忌自己的军功,皇上的名声,父王的隐藏势力,还是其他缘由,想和他演这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他都必须也只能配合下去,装所懵懂无知,怀疑身世。让大伯放下戒心。他的优势在于他以往的天真表现和年纪尚小,涉足不深,还有大伯的自信与志得意满。

    “哦?谢元恫,怎么回事?”张墨瑾扬声问道。

    “回皇上,有人举报吕家兄弟蓄意谋反弑君,所以臣……也是为了以防万一。”谢元恫叩了一个头,明明想要杀人夺命,却说得无比云淡风轻冠冕堂皇,“只是请小将军在府上玩几日,去了嫌疑。无论如何,吕将军是琏郡王好友,臣都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你呀?”竹儿小声嘟囔道。

    张墨瑾听到竹儿这句话,嘴角隐约有一丝愉悦的笑意,转瞬即逝,他淡哼一声,“放肆,谢大人也算是你的长辈,怎么大呼小叫的?”

    “大伯!”竹儿委屈的看向张墨瑾,“他这明明就是无中生有嘛。”

    《御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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