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落,头颅一个接著一个地,对俞贤诉出生死分离。
那曾经烧得炽烈的满腔忠血喷洒一地,在酷热的刺眼日光下,逐渐曝晒成死沉的褐。
「那满城的告示上……都说了什麽?」
刑毕,俞贤呆望了好一会儿後才别开头,低声问到。
「不晓得。」明远道:「这几日我都陪在您身边,没有去看那些胡言。」
俞贤木然回望,想知道明远是不愿告诉他,还是真的什麽都不晓得。
明远面露歉然与俞贤对视,却未改口。「先回吧。」他劝到。
「我要知道。」俞贤坚定地道。
「回头我会让人去仔细记下,一字不漏地说予您听。」
「……」
「我不会骗您。」
见明远坚持、又下了保证,俞贤只好顺从……他也只能顺从。
藏锋 五
两人离了茶馆、上了轿,悠悠晃晃好一阵子後,回到原来的小院里。俞贤静看明远东忙西忙的样儿,直到火炉升好、温酒摆上、菜食放全,才终於找到岔,向扶他到桌前坐下的明远说话。
「现在,能讲了麽?」俞贤没有心思拐弯抹角。
见俞贤如此直接地,表明不相信他先头在茶楼里说的话,明远心里难免不痛快。但不管是因为什麽原因,明远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俞贤计较。「凌杉!」明远扬声朝外头唤到。
「在。」一名劲装青年跨入暖室,躬身应答。
「去记告示的人呢?」
「正著笔书写。」
「让他尽快。」
「是。」
凌杉受命离去後,明远温声对俞贤道:「您的身体还没全好,无论如何都得等上一会儿,多少先吃点。」
「……嗯。」
俞贤没有半点食欲,同时,也没有半分辩说的**。所以面对明远的好意,俞贤只是随口应下,而後心不在焉地持起碗、举箸对房门。
见状,明远索性拿走俞贤的碗筷,迳直替俞贤挟饭、挟菜,并一次又一次地送往俞贤嘴边,强迫俞贤张口咽下。这举动直至一刻钟後,凌杉带来俞贤等待的文书时,纔被迫停止。
两人面前的膳食被挪到远处,书满墨字的牙黄绵纸就平铺在腾开来的圆桌上头。
俞贤目不转睛地盯著纸页,缓慢、仔细地看著,彷佛要将每一字深深地烙印进脑海里一般;明远却在挪动圆凳、紧并俞贤而坐後,才看著纸面,清晰地念出上头必定会对俞贤造成冲击的一字一句。
「其大罪一,擅容贼寇,拥兵自恃,置东煌律令於无物。」
「其大罪二,出战不利,空耗黎民血汗,轻葬万千将士性命,愧对圣恩信宠。」
「其大罪三,结党连群,勾串方策、隐要事而不报,以害圣上公听。」
「其大罪四,私通西疆,输茶盐铁器,资敌以谋己利。」
……
「其大罪十,来往西疆要员,泄战略布防,意图叛国。」
「俞氏一族妄以圣上眷宠,行不忠不仁不义之事,忘累朝之厚恩,当明正典刑、问斩於市。并得将彼等头颅悬挂午门示众,望天下人引以为鉴……」
明远还未诵完前,俞贤的脸色已青白得骇人;待当明远念罢,俞贤止不住哆嗦的已不只是双手、双唇。
甫看前头,俞贤只觉得荒谬可笑、心灰意冷;可越往後看,他却越发感到气愤难平。尤其,见到那一串串抹黑、污蔑的言词下头写的,让他父兄亲族枉死後仍不得安生的处置……
他的心冷了,也热了。
他无从知晓为那皇帝奉献大半岁月的父亲,在被东煌背弃後,是否仍觉得一生所从值得?
他亦无从知晓,若当初父亲知道生末死後会被如此践踏、受尽污名,是否还会坚持教导他,东煌为本、皇为天,为之生、为之死皆不足惜?
《御宅屋》